?高一、高二过的很快,因为没什么压力,一群富家子弟聚一起,玩闹的时间比较多。上了高三就截然不同了,要高考了。
大考面前,陈一也收敛许多,课上很安分,课外也很努力。他说他是想跟琴帆考相同的大学,神情不像在开玩笑,但我还是笑了,这么痴情的人好难得。我想他能行,学习上比我有能耐。初中的时候为了琴帆他不也是靠自己考进了这个学校,还是清华北大的学生。
如果陈一读的是理科,在高三的日子里哪怕他再怎么努力,收效也是甚微的,因为学习理科是循序渐进的过程。所幸陈一读文科,循序渐进不是必须的,死记硬背效果还挺大的。
高三的日子苦不堪言——对有目标的人来说自然是这样——每天赶往学校首先扯开嗓门大声读书、背书。上课时听题,做题,即使题目已经做了很多遍,当碰到时,你又要从头开始,虽然你早已知道答案。有一种叫“考场健忘症”的情况发生频率不低,杜绝方法是将同一类型的题目做的很熟练,能条件反射是最好的。我是这么总结的:若觉的有点像自虐,那就大功告成了……一半。
除题海战术外,老师口中的“甜点”——周考、月考、十县联考——不时“端”上来。
甜点?
很糟糕的比喻!我们班的女生李婷开玩笑说这比喻对她来说是有益的,她最近嫌自个不够瘦,想减肥,每当看到货真价实的甜点时会立马一阵眩晕,根本没吃的胃口。
高三的日子枯燥单一还很紧张。容易给人空气凝滞的感觉,说起来很不好意思,这种感觉让我在课堂上晕倒两次,生病好几次。没办法,体质有些差。
晚自习我有时从纸堆中抬起目光涣散的眼睛望望沙沙作响的四周,脑子里想我为什么在筹备高考,我不是能写小说吗,干嘛要受这罪!这时,我们的那位苍老的语文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会浮现出来,“高三,不一定非要经历,但在经历就应该好好把握,不要留下遗憾。”
这话不是什么至理名言,也没点明高考的必要性,也没给我什么精神力量,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让我坚持。也许,看他这么苍老了还在勤勤恳恳地教导我们,我怕对不住他。很多事在我们看来都是莫名其妙的,而事实上因果关系不缺,只是你不知道在哪。
高三开始不久就立冬了。天气变得很霸道,今天,温度计上显示气温“冻结”在零下九度。我好像都能听得到万物咯咯打颤的声音。零下九度,在哈尔滨司空见惯,谈不上稀奇。如果是在江西呢?这是个正儿八经的问题。可这就是江西啊,且是江西的最南端——南龙。
教师里没装空调,也别提暖气了。这里是南方,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冷的天气。无所防备,只有挨冻的份。
此时,报纸上一定有“百年一遇”、“奇寒”等显目的大号字体。然而随着年月后移,百年终将被“少”年取代,奇寒也只是让空调销量增长罢了,又有哪个国家会真正设身处地地为自然着想,着手去改善下自然。人们时常会说要这样做,但人们也时常光说不做,这都快成传统了!
我能想像到,在未来越来越恶劣的环境下,人们躲在水泥房,优雅地捧杯咖啡,看着屋外苟延残喘的生灵,从一丝笑容中溢出作为人的优越感。
寒冷的天气持续到今天已经有十多天了。课间,我在伏案写作,陈一突然用力拍了我一下,兴奋地说要下雨了要下雨了。不一会儿,雷声滚滚,雨真开始急切地往下掉,哗啦啦地很好听。
我是喜欢下雨的人,雨下的越猛烈我越高兴,可能是看到屋外被风吹雨打的生灵感觉自己高出一等的缘故,就像刚刚说的,作为人的优越感。
雨越来越大,陈一盯着窗外兴奋中带有不安;而我眼中透露着疑惑,我在想,零下九度啊,老天,这雨怎么没变成雪。
雨在下,课还要继续上。
接下来的是地理课,老师先没讲课本的知识,而是让我们回答这雨打哪过来。课堂上讨论着讨论着离了题,说这雨不应该过来,大冬天的打雷下雨,一点不像冬天,冬天该是安静干燥的,都怪人们搅乱了环境,破坏了大自然的正常秩序,最后大家一发不可收拾地批判起我们人类的罪行……
中午的时候雨没有停,我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父亲说让我注意安全,然后挂了忙他的生意。
下午第二节课刚上没多久教室门被敲响,开门后进来的是一楼清华北大班的三个学生。我朝走廊看了看,胡安之和林长生他们也正经过,看来是一楼灌进了水。
将近放学时分,姚书琴走进了教室说晚饭得在教室里吃,另外睡觉也是。我那时就在猜事态会严重,指不定特大新闻正播着江西南部将会连续十多天暴雨。
很快天就黑下来,老师说的晚饭没能送来,大家空着肚子过着,心情却很不错。毕竟,从日常条规中得以彻底解脱的机会可不多。在教室里过夜于我们来说特新鲜,远比学校以前举办的任何减压活动都有趣。夜里,许多的学生沸腾了,欢呼了,黑暗里既然还有人不时学狼嚎叫。富家的儿女还真是乐天派,灾难与我们无关。
学生的高涨热情维持到第二日还是未减,唯一的不足是还没食物送过来。饥饿状态下,许多人巴望着雨再大点,让水快点涨到能浮起船只的高度,这样就有船运食物进来了。
中午的时候姚书琴为了调节气氛,问我们班的一个外号叫胖哥的同学:“饿不饿啊?”
胖哥回答:“有点。”
老师听后转身对我们说:“看到了吧你们,平时老嘲笑人家胖,现在他可比我们能耐多了:我们饿得要死,他才有点。”
我们听后哄堂大笑,胖哥在假装深沉地说:“胖不是我的错,基因惹的祸啊!”
基因,神奇的物质,同样,也是我不愿接受的,它像是我们人生的剧本,虽然我们是拥有自由意志的演员,却在很多地方要遵循剧本的悲欢离合。就比如胖哥,他在减肥,然而“剧本”规定,肥是你这个人的特征,减了也得让你胖起来,基因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在这个变得有些沉闷的时候再说说陈一这个痴情的人吧,他以上卫生间的理由出去过很多回,真正目的不用揣测也可知道是去找琴帆的。陈一想在这非常时刻陪着她,多灾多难是做出表现的良好时机,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场灾难后女主角就爱上了男主角。
琴帆是一楼清华北大班的,此时不知被分到了哪,全校有一百多个班,找她跟大海捞针似的。
对了,今天停课。在突然余出的这么大堆时间里我常做的是睡觉,睡觉是件好事,能使我不那么饥饿。我现在有了最坏的预想:这雨十几天都不会停。再往最坏的一面想,如果救生船很久才来,那么当他们打开教室时如果有生还者,那么一定有我,因为睡觉不怎么消耗能量。
我睡到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哨声响得仓促。睁开眼惊诧地发现水已漫过脚踝,水的颜色有些怪异,光线昏暗,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颜色,只是发现这颜色不正常。人群就在一霎那间骚动了,争着往外撤。姚书琴出现的很及时,她守住了门口,让大家镇定了下来,指导着我们排着队走出这个教室。
外面雨哗哗地响,风还特别大。这雨下的着实有些走样,跟天王老子开闸泄洪似的。在外边,在姚书琴的手电筒的光照下我终于看清了洪水的颜色,我们的脚正浸在蓝色的洪水当中。她把光线引向别的地方,只见四周也都是梦幻一样的蓝色。我以为是在做梦,身体不经一软,刚要跌倒时被一个同学扶了把。
班主任见到不在状况的我赶紧跑了过来拍了拍有些迷糊的我,问我怎么了。
我只说没睡醒。我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也许是身体出了状况,但我不想说出来,现在这种情况,我应该保持乐观的一面。
离开二楼后我被分到了七楼的一间画室,琴帆也在这儿,坐在地上靠着墙睡着了。我这时在想,有些事情真的得看天意,陈一找了她这么久,而我就这么简单见到了她。
在二楼时我对硬邦邦的桌椅不是很满意,现在却很是怀念它们。这儿有的东西是画板、画、各种颜料、笔……这个时候它们没什么用处。想琴帆那样睡肯定很不舒服,于是我决定把桌椅搬上来。
返回二楼教室时水已涨到腿肚位置,速度有些吓人。我摸黑涉水回到教室门口,刚想进去,里面的一些声响吓得我毛骨悚然。有破水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里面;还有桌凳摩擦的声音。
里面的是人。
我又很怀疑。
“你好!”我大声地说。
“快点进来帮忙,”传来的是陈一的声音,“呆在这冻死了,鬼天气!”
陈一也是来搬桌椅的。他找了琴帆一天,总算在画室见到了她,现在跑下来搬些桌椅上去,让琴帆睡的舒服些。
我们大多数的人的第三天是在夜晚开始的,饥饿令人天未亮就醒了。这天依然很糟——应该是更糟,同样的是饥饿,不一样的是前两天还有饮用水,如今,水被喝完了。现在,没人有多出的体力来狼叫,灾难开始牵扯到这些富家子弟。
相对于今天,我们不应该抱怨昨天的艰辛。“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由此而言,我们是不应该抱怨今天的。因为说不定明天我们躺在地上连抱怨的力气也没有。
生活与论述不同,所有人都在抱怨。画室里的学生在骂设计学校的工程师纯然是个脓包。问其原因,答道:“要是老子,就把食堂、超市与教学楼设计到一块!”太饿了,他是想到里面能吃的东西。
想到食堂与超市里的食物的人有很多,昨晚陈一还把他的一些好兄弟叫到画室探讨去取食物的方法。我在他们旁边迷迷糊糊地睡着,别的话没怎么听清楚。不过陈一突然很大声,也许是穷途末路,急了,他说大不了不下雨时游过去,接着有人抗议了,说:“那你怎么拿食物给她,在那吃饱后游回来吐给她?别去了,等救援!”我是赞成那人的,虽然说的有些恶心。
我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过了好久,然后被骂设计师的同学吵醒。画室里人人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的样子。
琴帆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我相信她没睡,饥饿令人脑子清醒,我试过好多回了都没能睡着,我不信她比我有能耐。不过,她可能昏倒了。我想把猜想告诉陈一,就在此时,我发现他已不在画室。我想到昨晚他说的话,赶紧朝食堂的方向看去,所幸也不见他。
倘若他早就出发了呢,此时会不会沉在了水底?
这场灾难过后,我才知道,他就这样离开了。因为写作的原故,我想的比较多。有时,我会想这是不是一场谋杀。人心叵测,尔虞我诈的世界,一个人谋杀另一个人原因有很多,为名为利为女人,甚至为了玩场刺激的游戏。当然,我还是更希望这只是场纯美的爱情故事,一位不够成熟的男孩子为自己心爱的女生奋不顾身,企图征服洪水。
现在,他喜欢的女生琴帆依旧是原来的姿势趴着——她好像真昏了。即使她真昏了我又能做什么呢!
把她摇醒叫她别昏?显然不好。
真昏倒了让她就这么安静地趴着在目前看来是最好的。同时,我在想,如果陈一还在画室,知道我这个不作为的措施,会不会打我?
下午一点钟时,我变的坐立不安,她还是很安静,让人看了干着急。我出去找了很多回陈一也没结果,他就像从这栋教学楼凭空消失一样。我希望她只是因为口渴而昏倒,抱着这种想法我用矿泉水瓶做了个雨水收集器。收集了半瓶雨水后我把它放到琴帆旁边,希望她醒来喝完水后一切正常。
雨稍微有点小时一些救生船以及渔船驶进学校,这让学校立刻有了过年一样的喜庆。很多人脱下外套使劲挥着,怕船上的人发现不了这儿有五千多的生还者似的。船停下后,放下好多难民就离开,师生愣愣看着,很希望这是个玩笑。我们原以为会从船上卸下很多食物的。
第三天的晚上食物终于运来,五艘渔船装的满满的,虽如此,对于五千人来说显得有些稀少。分食物时,解放军用怜惜的目光看着饿的可怜兮兮的学生,不知不觉地就多给了些。等到了七楼,他们只能用更怜惜的目光看着饿的可怜兮兮又得不到东西吃的我们!
我抬起冻得和饿得麻木的手想知道饿了多长时间,并准备计算我还能心平气和地饿多久。祸不单行,手表又进了水。我解下手表要把它甩干,这时看见背面冠冕堂皇地刻着“防水手表”。防水手表?这应该是简称,全名该是“要提防水的手表”。我被自己想的笑话逗笑了,时运不济的时候自娱自乐也是不错的对策。
今天也不是所有事都很糟糕,有值得庆幸的——琴帆被带上了船,终于能得到些有效治疗。上船前军医给她量过体温,结果很吓人,过了四十度。她一走我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我真怕她在画室一睡不醒,那样,陈一非把我剥了!
第二批送食物的船是在下半夜抵达的,我就着水啃下一大块压缩饼干后有了睡觉的资本,闭上眼后听着雨声很快的入睡了。
后来雨就减小了,但就是非不停。同学们浸在一大堆时间里吃喝拉撒、发愣与睡觉,再或者会脱下衣服抓跳蚤,有时真能抓到。我除了重复大家的事情外还会拿着笔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下学生们说的话,我没去思忖这样做对我以后的写作是否有帮助,我只知道这能花费掉不少时间。
小雨,一直是小雨,就是不停。有一天有人觉得无聊到要发疯了,于是跳进了蓝色的洪水中了解了自己。有人自杀后,老师开始组织大家玩些游戏来冲淡大家的恐惧与无味的日子。
事态没有因为游戏而好转,这个学校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得病。传闻还有几位女生已经死亡。传闻不可全信,也不是空穴来风,我觉得,起码是有人死了,才会有传闻。
我担心自己也会被人传染得病,我的体质很差,得病又得不到救助的话会会很快死掉。于是我很悲观的想念起父母,怕再也见不到他们。我家的房子处的地势还算高,水涨不到那高度,父母的安危是用不着考虑的,不过他们会忐忑不安地巴望我的消息。此时处境最差的是父亲,一面要担心我的安危,一面又要拍着母亲打包票说任安怎么会有事之类的话,并且一天要重复很多次。
洪水一点一点上涨,最后还是浸没了三楼天花板,并用一天的时间往四楼地板铺了层水。楼上已经塞满了人,不能再往上撤。
我们坐在桌子椅子上缩手缩脚地等待好转,本以为要这样熬很久,想不到在中午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下来,就像有人关掉了水龙头那样突然停了下来。缕缕阳光从云缝间漏下,像是上帝给的恩赐。我们以为苦难到头了,趟着水到阳光能宠幸的地方尽情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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