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里,林静楚的名字被叫成了林楚静,我不清楚真正的原因,只能揣测。看日记的开头,任安本意似乎是想写成小说的,不好用真名,只好把名字颠倒下顺序。又或许是任安有意对林静楚开的玩笑。日记并不很长,下面是它的全部内容: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叫石头城,它是个偏僻破落的村落,人口在一百人左右。据村民世代相传,古时皇家在此开采石料,建北京故宫的石料大多来自此地。先说下,这个村民们自欺欺人的不靠谱传说的用处是自得其乐。有一点得确认一下,石头城曾经是个石料场,村里村外躺着的许多爬满青苔的方正石头可以证明这点,但哪部门或哪组织在此开采于我来说是个谜。但我就是知道建故宫的石料不会来自我们村,要知道,石头城坐落在江西赣州,这到北京的距离对孙悟空来说才不是很远。
石头城前有条小到险被叫溪的河,河水清澈,可惜有变坏的趋势。我家与任文道家的土房离河都不到一米,好久之前我奶奶常叫我爷爷离河远点再建一座房,她说晚上做梦老梦到自己躺在河底。她这是怕睡着时河水上涨,然而房子在河边杵了五六十年,河水可能混浊过,上涨倒没有。
在石头城,我有个十分要好的伙伴任文道,我们只要碰在一块铁定发生有趣的事情。记的最深的是上学路上用弹弓射鸟窝,看谁射中的多,这是一项我们都很热衷的比赛。我与他实力相当,比赛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总为平局——零比零。
到学校后,任文道的当务之急是借我的作业抄。我那时的字写的很差劲,语文老师是这样评价的:跟春蚓秋蛇相似,而且字与字就像热恋的情侣,不怕亲密过度。也许是任文道看惯自己写的字的缘故,抄起来竟畅通无阻。
任文道的命运很可怜,母亲将生命交接给他后就过世了,父亲是个被酒牵鼻子走瞎的人,时不时拿他出气。我比他幸福多,家里有父亲任天男,母亲王妮,任安(我)。几年前还有个慈眉善目的好爷爷。
爷爷生前是位出色的木匠,做工时戴副眼镜。从他专注的目光与神情,还有精湛的木艺,会让人很快联想到隐于尘世的大师。
我五岁时爷爷在河岸上的大榕树上做了个木屋,这是份生日礼物,就算到现在来说,它也是最好的生日礼物。木屋面积大概在四平方米,高不过一点五米吧,俩窗户,一个能让我钻进去的洞。木屋外边雕刻了各种图案,是什么我不清楚,爷爷在木屋修饰上所做的功夫我现在只记的屋顶有条欲腾空的龙。
木屋是我和任文道最喜爱的地方,我和任文道玩累了就会爬进去看会童话书。文道的父亲一喝醉,文道也往那爬,有时还会在那过夜。
父母很担心我会失足从树上掉下来,因此很抗议我到木屋。
“万一从树上摔下来怎么办?”父亲问爷爷。
“树下不是有水吗?”爷爷反问。
“任安可不会游泳!”母亲说。
“你不会游泳吗,任安?”爷爷看着我,我只会摇脑袋。
爷爷说:“走,到河里教你游泳去!”
他牵起我的手,把儿子与儿媳撇在后头,带我出了家门。
爷爷逝世后大人们很快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木屋拆了,此后我减少了捅鸟窝的次数,因为我有点了解无家可归的难出。不过我还会时常掏鸟蛋,这无可厚非,毕竟……我未曾有过失子之痛。
父母的独裁让我很生气。鸟无家可归的话只会叽叽喳喳,顶多叫上一天,而我是个人,有所大的行动。
我哭闹着要他们重做一个,可是没用。
我想自己重做一个,可是没能力。
我想去请木匠做,可是没钱。
我叫大人们掏钱。父亲拒绝的很委婉,他说:“行,数学及格了就行。”于我来讲,这相当于在说:“没门!”
最后,我想到了“绝食”。
做到“绝食”不仅需要坚定的决心,还需要填饱的肚子,要不然决心很难维持。因此,“绝食”期间我偷拿了家里不少红薯与任文道一起在野外烤着吃。父母不会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很机灵,拿了红薯会朝红薯堆里埋相应的石头。
“绝食”是个很管用的招数,不到三天父母服软,叫来爷爷的一个徒弟在榕树上重做了一个。
不用说,新屋很差劲,离地不到二米。门替代了洞,毫无情趣可言。最糟的是在里面能做的只有打盹,因为没设计任何一扇窗,光线不足,不宜看书。后来,文道养了一对鸽子,那就成了鸽子孵卵的好地方。现在回头想想,那徒弟兴许跟爷爷学的是家禽棚设计,并且父母是知道这点的!
爷爷辞世那年我八岁,他是被父亲一不小心气死的。
事情是这样:父亲从银行贷款在村上头不远处建了个厂子,他说能让石头城脱贫致富。未来不知道能不能像父亲说的那样,当下有一件事很清楚,厂子建成后水质开始变差。没人想让自己家族被后人诟骂,爷爷果断劝告父亲收手。没用?那只能警告、威胁……很遗憾,也没用。父亲甚至都未与爷爷发生争吵——构成争吵并非一厢情愿之事,他需要双方共同配合。父亲的不配合让爷爷无可奈何,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在一个漆黑夜晚,爷爷提了袋炸药,踉踉跄跄地走向工厂。接着,厂子里随着几阵爆炸声烧了起来。爷爷本想这下你火大了吧,要跟我吵了吧。
爷爷等着。
爷爷的脾气太急了,等了一阵子就把自己憋死了。
爷爷死后的第二年,父亲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在南龙城重建了厂子,我家也跟着厂子搬迁了。
南龙城不是像石头城那样用“城”字欺世盗名,而是座名副其实的城市。此城有个我与任文道都很喜欢的特点——城里鸟多,鸟窝也不少。鸟满城市地飞,毫不遮掩地随处筑巢。因这缘故,南龙城曾经改名为鸟成。可是鸟城真不是很好听,于是又改回来了。
刚到南龙,我很不适应这里的人文环境,雪上加霜的是像任文道那样的好伙伴难寻。我有一晚反复在做同一个梦,梦里任文道追着驶离石头城的汽车,我在车里看着他渐渐变小,成为黑点。而现实是,离开石头城那天,我与任文道无任何形式的道别,我甚至不知道那回是搬家,任文道还在赖床时我家已搬走。当他再次吱呀打开我家的门,看到凌乱的空屋时,他的表情我都不敢想。
在融入南龙期间,我的性格由原来的开朗活泼变得内向,那真是十分内向,我可以连续几天不说一句话,真没开玩笑,父母都快急坏了。还好父亲有个书房,刚好我发现读书其实是我没发现的天生的爱好。就这样,我开始待在父亲的书房看书或练习毛笔字,这让我积淀下不少东西。
父亲很少来书房,于是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房门多了条横条,上书几个笨拙的毛笔字:请勿喧哗,进前敲门。省得别人打搅是其一用意,其二用意是宣告书房属于我了。父亲对此很高兴,先前,他喜欢带朋友进书房让人看他那汗牛充栋的书籍;之后,他会带任何到访的人到书房卖弄勤奋好学的儿子。随着厂子越来越好,到访的客人也就越来越多了,这让我又贴了张横条,上书:客厅在一楼。虽然如此,父亲还会带客人上来。干什么呢?在门外观赏我写的那几个比同龄人好的毛笔字。客人小声赞叹时,父亲容光焕发,相当自豪。而他不知道,我正在房内透过猫眼乜斜着眼看他。
有天晚上,我把父亲叫到书房。很严肃地与他讲神童仲永的故事,他则很不严肃地偷笑。现在我回想起来也忍不住笑,才几岁啊,煞有介事的在教导起一个三十多岁的人。
在书房呆了几年,我有了写小说的念头,念头一出我就开始干起来。五个多月后我的处女作《没有饭香,不想回家》终于停笔,主人公是以任文道为原型的。因涉世尚浅,《没有饭香,不想回家》的文笔与情节难免稚嫩,兴许那些买书的人以为稚嫩是作者装出来的,见装得*真,便赏了脸。赏脸的人多了后,签约我的公司说趁热打铁,催着我半年内再交一部作品。
《没有饭香,不想回家》的出版让我兴奋异常,我既然当上作家了!我那回三个晚上彻底失眠,以至于我白天赶往学校的目的是睡觉。后来干脆请假回家心安理得地睡。父母没管我,因为他们晚上也失眠,他们知道那种激动。
那时我十分希望全校同学都知道一个叫任安的男同学出了本书,然后引来无数女同学的仰慕。可同时,神童仲永的故事在我脑子里魂魄未散。想了很久,我觉的,人还是神秘点更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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