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疼不疼,要不要奴婢叫太医来帮姑娘看看?”玄元殿伺候的一个掌事宫女跪在宫允儿床边,仔细着打量着这位姑娘的气色。三十大板,寻常女子怕是都要晕过去在鬼门关走一遭了,这位姑娘却硬生生大笑着撑了过来,到了玄元殿也只是趴在榻上,也不见她哭诉疼痛。
方才行刑的时候,她离她最近,才最觉得可怖。那板子砰砰的似乎打在自己身上,这位姑娘虽是绝色但大笑着面目却有些狰狞。她不晓得这几日在玄元殿中深受宠爱的姑娘和皇上之间怎么了,却也知道不该多问。在宫里,少听少说才能活得久。
可眼前这位出身国公府的小姐,原本即将封后,现在看是没有指望了。倒是仪正斋那位,原先也只是个丫鬟宫女,如今到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倒也未必没想过去那里巴结巴结人家,只是要送宫允儿回来晚了一步。幸好晚了一步,听说那些早她一步去的宫女太监都被她赐了责罚,说是在她当宫女的时候曾受他们百般的欺凌。
纵然骄纵,可她这下人也管不着啊,再骄纵,皇上宠着,能有什么办法?
当真是宠,极宠。
送宫小姐回玄元殿不过半日,便有不少消息传了进来,说什么皇上与华嫔公用午膳,说什么皇上说晚上还要和华嫔赏荷共饮,说什么皇上赐了华嫔不少的金银珠宝。
那些消息到了玄元殿自然是被拦截的,里面那位还在养伤,虽是失宠,但毕竟皇上还未处置,说不定哪天皇上回心转意了,若见他们伺候的不好,定然也是要受罚的。
“还好吧,你去领份活血化瘀的药膏来。伤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叫太医也不方便,就叫些药来你帮我涂便是。”
“呸,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吩咐我们干活。”掌事宫女在心里暗暗想道,“还做着皇后这种春秋大梦?醒醒吧。不会自己拄着拐杖去太医院拿?”
她刚想说自己没空以搪塞她,头一抬却看到她清冷的眼光,顿时心中一片空白,连忙点头道:“好,是,是。”
主子到底是主子,不受宠了还是主子。
她悻悻地走出门,回头看了一眼趴在龙榻上的女子,倒的确是有几分姿色的,可毕竟已经和皇上有了夫妻之实失了处子之身,还有什么资格同他们争?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自己的容貌,哎呦呦也不输给旁人的,说不定那天就给皇上看中了。
再一回头,看见床上那人看着自己,她又打了个冷颤,白了个眼责骂了边上办事不利索的小宫女,给榻上那位取药去了。
==片刻之后那宫女就把药给宫允儿拿来了,又吩咐了一个前些天刚派来侍候的小宫女来给宫允儿上药。那小宫女倒也是实在,给宫允儿上了药又端水擦汗,也不怕她这个失宠的主子连累了她。宫允儿虽说上了药,但还是有些发热,早早便睡下了。
午夜,天刚黑,玄元殿里就漆黑一片了。玄元殿的宫人自是不会去管她死活的,更别提夜间侍候守夜,也认定这个主子在这儿皇上是不会过来的,便早早儿去睡了。那个小宫女虽想留在这儿,却硬被管事宫女拉回去休息了,说若是晚上休息不好,明日便无法服侍好皇上了。
宫允儿知道他们走了,却也没心思在意这些。她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着了几次,又不知道惊醒了几次,背上的汗濡湿了中衣,想找个宫女打点水来擦个身换身衣服也找不到人,只得趴下继续睡。
忽然,有两个人嬉笑着推开门进来,宫允儿意识迷离却也立刻醒了过来。她听见那男子说:“混帐东西,这玄元殿怎么没有宫人看守!”
她不需要去辨别这个人的声音,因为太熟了,太熟了。
另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尖细又娇柔道:“皇上息怒,想必是这帮狗奴才平日里不受管教惯了,臣妾近来十分空闲,有空替皇上惩治他们就是了,皇上不要为了此等小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还是华嫔知朕心意。罢了,天色也晚了,倒也不必唤人来点灯了,黑灯瞎火……自有一番乐趣。”
“哎呀皇上又在开玩笑作弄臣妾了,臣妾不依,呵呵呵……”
两人似是在追赶,嬉笑声不断传入宫允儿耳朵里。
“皇上,需不需要允宸告退。”她苦笑,却还能如何,安稳自若的看着他们嬉闹?
她做不到。
“你也在?朕还以为你已经回宫了。没眼力见得,还不滚回你的启明殿去。”
她看不到他,却也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寒冷、鄙夷……绝情。
“是。”她支撑着床沿站起身,刚迈开步,只觉得下身似灌了铅似的沉重,根本没有知觉。身子一斜倒下,摔在地上。
在她身子一斜的时候,她感受到他一震,她以为他会扶住她。
可是他没有。
“呵,可真是废物。启明殿和玄元殿不过一街之隔,若说武功盖世的允宸都走不过去,才真是教天下人看了笑话去。”
她运行真气,使用轻功,才感到腿有了些知觉,不过麻痛占了大多数。她尽力挪动步子,虽可以走动,但步子实在缓慢。
“哎呦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妹妹帮你一把?”
上官茹出声,昏昏沉沉的宫允儿还没有搞清楚她要怎么帮,她已经一脚踹上了宫允儿的脚弯。宫允儿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姐姐,既然你腿脚不便走路,便也用不着腿脚了,茹儿倒是觉得,姐姐用滚得,兴许能快点到启明殿。”
她又笑,宫允儿却只觉得那个娇柔的声音像是魔鬼的利爪,不停地抓挠她,将她撕成碎片。
“哎呀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摔倒在地上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宫女从外面跑进来,正是下午给宫允儿换药的那个。那小宫女原来还是放心不下宫允儿,半夜来看看她要不要喝水什么的,正巧看见宫允儿跪倒在地上,赶紧来扶。
“既然有宫女来了,便也算了。那个宫女,送她回启明殿。”华嫔对那小宫女吩咐道。
那小宫女起初并未看见隐在阴影处的两人,此刻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循声望去,愣在当地。她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时运不济,方才一个疏忽,竟没向周围看。见到皇上不行礼,于她这种微末小侍来说,一千次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拖出去,二十大板。”他仍旧是那样冰冷的声音。
“为何?”为何?为何对一个不过是疏忽的小宫女下如此狠手,为何对她一点旧情不顾?
北寂大笑两声,转过身去,说:“她不向朕行礼,应当是死罪,朕今日刚纳了华嫔心情尚好,不与她计较。”
“北寂,”她轻轻唤他,“是不是每个帮助过我或者以真心待我的人你都容不下。”
北寂走到她身前挑起她的下颚,说道:“朕就知道允宸聪慧异常,一点……不假。”
她也笑,硬生生站起来,牵起那小宫女的手,对北寂说道:“今日我便要了她,看谁敢从我这里抢走他。哦,我忘了,你自然是敢的,您是皇上,不过允宸可不在意启明殿明日会有两具尸体。”
“朕不会动你,你何必把自己的性命和一个小宫女绑在一起。”
她头也不回地在那小宫女的搀扶下走出玄元殿殿门,说道:“你与我作对,谁对我好你便伤谁,我便也与你对着,你要杀谁,我便用性命护着。”
这一夜,还是无月,漫天星辰。
==“皇上,她们都走了,不如我们……”上官茹羞答答的挽住了北寂的臂弯,北寂使力拂开她,道:“华嫔,你以为朕的暗探都是吃素的么。那日你在朕门外,听朕与北玄议事,欢畅否?”
上官茹也不故作娇羞了,冷笑一声,道:“臣妾那日的确是在外听到了些不该听的,可臣妾也知道,一切不过是皇上希望臣妾听到罢了。”若他不希望,大可以派暗探驱逐她甚至灭口,乃至有可能,那日那番话,只是说给她听的。
“你猜的不假,朕的确是有意让你听到那段话,不过朕也希望你知道,即便朕需要她恨朕,也用不着你来欺侮她。你,什么都不是。”
上官茹哈哈大笑,道:“我上官茹自然什么都不是,我不过就是在年少时救过皇上一命罢了。皇上一命,定然值我上官茹在人间逍遥半世。”
借着夜间的微光,北寂看向了上官茹。她算不得丑陋,与宫允儿主仆多年长相也有些相似,只是此刻的神情,怎么看怎么狰狞、丑陋。
“当年得你相助,朕也自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若要荣华富贵,朕自会给你,若要真情实意……朕给不起。”
他大步走出了玄元殿,不知觉越走越远,到了那日赏赐给盛公公的府邸。
“小盛子……不不不,朱公子,朕今夜突然拜访,打扰否?”他坐在小桌旁,隔着厚厚的幕帘对着盛公公说。
“皇上能记挂着奴才,奴才哪会觉得打扰呢。”他说话,声音却微微有些虚弱。
北寂叹了口气。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今天白日里也听暗探说了,堂堂男儿愿做到如此,也的确是铮铮铁骨。他今日又是派太医又是送佳药,千年人参百年雪莲更是源源不断从库房里搬出来送到府邸,好在傍晚也得到了他无事的消息,只是怕今后都不能生育了。
可这对他而言,何尝不是解脱。他恢复国公之子的地位,不得不要延续香火,可他又发誓不会背叛弄琴,便这样,毁身,保情。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常人看来的痛苦,在他看来只是莫大的成全。
“皇上,那毒……臣知道解法,只是毒中其实暗含了一个蛊,三国之内,会解毒之人已是不多,遑论解蛊。这蛊臣也听……听娘说过,她说此蛊需吸收人的生命,还非得是他人的生命。也就是说,若想解蛊,中蛊者身上必须有他人生命。这蛊解除需整整二十年生命,渡命给他人本已是不可能,更何况是整整二十年。那解毒之法传闻记载在《毒经》之中,在解毒者四肢上割开口子,铺上天南星、断肠草、苦杏仁粉末,再以《毒经》中所记载心经运行血脉,练成十指檀,以十指运功释放毒物通过皇上穴道进入身体,便能解毒。不过此法也难。其一,《毒经》所记载的方法从未有人试过,而那天南星、断肠草、苦杏仁分量不对都会要人性命,不见得会有解毒者冒着这么大风险来帮他人解毒;其二,这《毒经》本就难求,近二十年来臣唯一听说过的一本,在童将军府中,而童将军……总是,不说解蛊,单说解此毒,必要上天恩惠。”
是啊,必要上天恩惠,连活下去,都那么难。
“小盛子,朕……朕先走了,你好好休养吧。”
他走了,走得很急,却也没有向着离玄元殿最近的路走,而是径直走向了启明殿。不为别的,若他的性命只剩下最后的时光,他想再看看她,将她的样子深深地烙在心里。他必定是要比她去得早的,在奈何桥边不知道要等她多少年,若她福泽深厚,他恐怕是要等六七十年了。那么漫长的时间,他怕他会忘记她的样子,所以他想再去看看她。
她睡下了,那个小宫女也躺在从他处搬来的小榻上。
他就站在她面前,伸手轻轻地抚她的脸。他不怕她醒来,在他进来之前,刚向屋中吹入了不少迷药。那些迷药自然是不会伤她身子的,他想要装作无情,自然不能在她面前展露半分半毫的怜惜。
他揭开她身上厚厚的被子,撩开她的寝衣,手指沾了些从太医哪儿要来的化瘀良药,轻轻地帮她涂抹。他心疼,她身上被那些下手不知轻重的护卫打出了许许多多的伤口,可转念一想,怎么能怪他们呢,是他口口声声说要重打、重打,护卫们也不好违命。
涂完药膏,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额上,自己则坐在脚榻上。
他低着头,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在抬起头,已是满眼泪痕。
宸儿,若我渡不过此劫,也请你好好的……
在没有我的未来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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