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过卯时,一堆人马闯进了沛国公府,一时间哭闹声不绝于耳。
“茹儿,外面怎么了,吵死人了。”宫允儿正做着美梦呢,硬生生被人吵醒,心中难免不快。
那名唤作茹儿的侍女长的虽不算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清秀,跟着宫允儿有些年头了,眉眼间竟有几分相似,不过此刻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她花容失色。“小姐,老爷被人陷害,已经伏法了,现在圣旨已经到了,传旨的公公让大家出去接旨呢,小姐赶快梳妆吧。”
宫小姐一下子清醒了。母亲早逝,如今父亲又被害失了性命,堂堂沛国公府被抄家,自己在世间已没有亲人,没有存身之处。昨儿个还跟自己开玩笑的父亲,如今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从此不会再笑着唤自己的名字。她像失去生命的木偶,任侍女给她梳妆打扮。
一支黄金步摇插上云髻,她突然像发疯一样扯掉步摇、弄散头发。一头乌黑的头发披在肩头,衬得她脸色苍白。
她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由白鹭羽毛捻成的白衣,不施粉黛。
这衣服就像华贵的丧服,给父亲,给沛国公府留下最后一丝情感。
宫允儿走出闺阁,见一家老小跪了一地,就等着她了,她款款走到最前一排,跪下,朗声说:“沛国公府老小在此接旨。”
传旨的公公扯着嗓子,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沛国公阴谋造反,被人揭发,今沛国公已伏法,朕网开一面,免连坐之罪。沛国公家眷满十五岁者发配边疆,未满十五岁者入宫为奴为仆,家中仆役一律充公,钦此。”
偌大一个沛国公府,只有宫允儿未满十五,与家中奴仆进宫为奴。众人不愿离开沛国公府,都泣不成声,只有茹儿,喜上眉梢。
茹儿仰慕当今皇上已久,渴望着有一天能麻雀变凤凰。真是好笑,一个帝王,又怎么会看中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帝王之爱,哪有独宠、专爱,所谓宠冠六宫,不过是说书人的戏码。
宫允儿和要进宫的奴仆都被放进一间间屋子里单独看管,送允儿进房间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是个侍卫。
突然,一只手摸上了宫允儿的腰,另一只手贴上了允儿的臀。宫允儿是大家闺秀,从小娇生惯养,从未被人如此轻薄。一回头,脑子一片混乱的她伸手就是一掌,用力地打在那侍卫脸上。
她大叫:“放肆,把你的手放干净一点。”其实心里还是怕的,她瘫坐在地上,蜷缩在角落里,肩膀轻轻地颤抖着。
那侍卫大笑着说:“你他妈以为你还是沛国公府小姐呢?你老子犯了法,皇上网开一面才没有把你全家斩首示众,你现在就是一个阶下囚,你连我都不如,你和窑子里那些女人不是一样的吗?你乖乖伺候好大爷,大爷会让你舒服的。”
说罢他便俯下身,用他粗糙的手摸着允儿的脸,“这妞长得真挺标致的,让爷快活快活。”
宫允儿又是一掌,却被他抓住手腕。“小美人,不是说好了乖乖的吗?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这脾气。”
他单手摁住宫允儿瘦弱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撕扯她的白衣。白衣异常坚韧,他撕扯好久撕扯不开,忽然放下手。宫允儿以为他就此收手了,没想到他说:“既然你这衣服我解不开,不如小美人你先让我一亲芳泽如何?”
他的脸越靠越近,宫允儿把脸缩下去,躲着他散发恶臭的嘴巴。
“住手。”一句简短的话,语气不怒自威。
那侍卫吼道:“关你屁事!”不经意一回头,吓得放开了允儿,跪倒一边。
惊魂未定的宫允儿抬头,看见那个男子,他穿着绣着金线的玄黑色衣袍,似雷神下凡,看是个至情至性的男子。
那男子轻轻取出身上佩剑。那剑是用整块乌金打造,上面镶嵌的黑曜石闪闪发光,整把剑浑然天成,造价不菲。
他随意用剑抵住那人喉头,却不进一步,似乎告诉那个侍卫,他的命在他手中,取他的命就如同探囊取物。
“小姐,这人留是不留?”他扭头看她,似是等她回答。
宫允儿颤抖地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留他一命吧。”
“你这个狗奴才听着,宫小姐替你求情,便饶了你,但不给你教训怕你不知悔改,不如……”他的宝剑缓缓下移,从他的喉咙到胸口,再从胸口到腹部,继续下移,在那人两腿之间绽放出一朵红莲。
“你今天犯色欺负宫小姐,我就让你永生不得犯色。”那人回头怜惜得看着自己的剑说,“可惜了我的宝剑,碰了这种肮脏的东西。”
宫允儿对着那人说:“你不必再叫我宫小姐了,如今我已不是小姐了,宫家也不复存在了,他说的对,我就是阶下囚。”
“你何必这么说,当宫女也可以开开心心的。”
“我……还会笑吗?”
他对她笑着说:“会的。你笑起来肯定很好看。”他的笑,仿佛明媚的阳光,照进她的心,照亮了她的方向。
“你……为什么救我。”
“你还是个孩子,只要是人就应该救你。”
“若我不是孩子呢?”
“唔……别人不一定,我肯定会救你的。若你不想欠别人的,你就必须强大,自己保护自己。”
他笑着说,走出了小房间,这段话,成了她日后每晚都会梦到的梦魇,是她永远走不出去的迷障。
宫允儿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人来叫她,给她安排命运。
她被安排做入马车,马车平稳地驶入皇宫。她被安排进浣衣局,整日浣衣,却也悠闲自在。
初夏的月夜,光照在她单薄的肩头,身边的宫女们都回去歇着了,只有她还在浣衣,她不是宫女,她只配给宫女太监洗衣,但从未抱怨,只因为一句“你笑起来肯定很好看。”
她来浣衣局这几天,每日只见宫墙飞檐的四角围起四四方方巴掌大的天,只感到压抑苦闷。还好,常有阳光,不至于让她觉得自己置身于炼狱之中。浣衣局之所以用来惩罚宫女太监,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这里的环境,来这里的人,每日都会受到压抑的情绪的折磨,到这里来的人,多半是疯了。
“起来,起来,干活啦。”远处一个妇人边喊边用手中原本用来浣衣的木棍敲打随处躺卧的女人们,木棒打到人身上,发出闷重的声音,被打的人也不敢说什么,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们得到的惩罚。她们有些原本都是家中的千金小姐,家主犯了事,她们能留得一命已是万幸,哪还敢计较这许多,还有一些都是得罪了主子的宫女太监,主子开恩才留得他们性命,自然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那些原本的千金小姐头发散乱,脸上已然不见一丝原先的洁白。她们的身上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服,破开的口子里泛出血迹,有些伤口皮肉翻开着。她们的皮肤变得粗糙和黝黑,原先淡粉色的指甲此刻全部充斥着污秽的泥土。以往葱玉般修长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浸入在井水中而褪了一层又一层的皮。她们如今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当年进浣衣局时的花开正浓。但允儿却仍然肤白如雪,只是几日的劳动让她更单薄了些,唇色也不如以往红润。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衣服,允儿去汲水,小心翼翼的拎着水桶迈过横卧着的女人。
那个女人昨晚刚死,前几日还和宫允儿说起她原本显赫的家族,今早就看见她横尸在浣衣局里。浣衣局的活计粗重,戾气也深重。每日总有人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来。浣衣局被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死去人的灵魂似乎也逃不掉,活下来的人每日被这些死灵压迫着,就有更多的人患上疯魔,最后死去更多的人。宫允儿从未想过要去死,生活很难,却也不是无法坚持下去的,翅膀被折断的小鸟尚且在原地扑腾想要飞翔,她宫允儿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即使父母不再这也是他们留给她的东西,她没有资格放弃生命。父母死去家族落败,但只要她还活着,就有希望。她不愿死,更因为她想要活着走出皇宫,去找一个人,一个她心心念念见了一面便倾心的男子。
原本蔓延的万里白云突然像是被打翻的墨汁染了般,变得如同浣衣局这地方一般污秽。雨滴掉落,滴在宫允儿的头发上肩膀上,有些疼,但也是没有地方躲避的。下吧,下的越大越好,把人世间的污秽都洗净了才好。沛国公忠心为国,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朝中小人得意,正派有心却无能为力。倒不是说当今皇上无能,只是先皇在位的时候朝政多有倦怠,积下了不少弊端,当今皇上即位之初,年龄太小便由他人执掌政权,一直到几年前皇上亲政才有好转,但毕竟这些朝政上的问题不是一日两日能解决的,朝堂需要清洗,可这些是她一个深闺小姐管不着也管不了的。
木栅栏门外一片喧闹,那仿佛与她无关,她依旧锤着手中的衣裳。手上冻裂的口子随着敲打绷绷的疼。咣当一声,栅栏门的大锁被打开,不过又是送些太监宫女的衣物过来。浣衣局每日的要洗的衣物很多,如果不洗完便不能吃饭不能睡觉,宫允儿初来乍到自然不会洗衣服,每日都要忙到半夜。这样也好,没有时间让她想那个人,不会沦陷在无尽的思念中。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着,这样的人,一天又一天地念着,这样的情,一天又一天地加深着。
可她念的,不过是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男子,可他温暖的笑容,却融化了整个浣衣局,使这样一个地方也犹如仙境。
其实她都不能肯定,他是否还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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