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曼珠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缀锦楼自己空荡荡的房间里,即使门外热闹嘈杂。
又是一日深夜,缀锦楼的生意一向很好,那些恩客们又哪里会知道缀锦楼真实的情况?
最开始,有了这缀锦楼,也不过是为了打探消息,寻找可以让沙华回归的三魂七魄,注定,是要有十个人因此而死的。
曼珠第一次正视这件事,为了实现这件事,曼珠甚至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筹划,甚至将其中一魄养在自己的身边,用一个无辜的女孩的性命,去替换了自己心中所爱,让江祭臣背后有了人去保护。
终究,是错吧了。
江祭臣问她,到底爱谁的时候,其实她的心是乱的,爱谁?现在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在她的心里,一步一步地只想要实现自己这些年来的目的和愿望,最初的初心,她真的还记得吗?
“真的记得吗?”曼珠轻声问自己,为了让沙华回归,她已经牺牲了太多人的性命,但沙华,真的还是她所等待的那个人吗?
她,还有心吗?是不是没有心才不会受伤?
曼珠的手摸着自己的心口,疼吗?真的疼吗?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身影透过门外的灯火辉煌,倒映出影子,曼珠抬眼,她认得这个影子。
是啊,这个人,这几百年来,就像是一个影子一样跟在曼珠的身边,不离不弃,她好像从来不曾将这个人放在眼里,可是,却是没有他不行的。
门外的影子就那样站着,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要敲门进来。
曼珠也就这样看着,不动声色,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在等什么?等的人,真的值得吗?
门外的身影最终放弃,转头,离开,越来越远。
这一刻,曼珠的心突然就疼起来,她轻声唤着:“荆棘......”
声音太小了,小到连她自己都听不见,门外的荆棘又怎么可能听得见?
曼珠低下头去,看着脚上那根锁链。
那是九百年前,上天为了惩罚自己和沙华,跟他们捆绑的束缚枷锁啊,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在一个人努力,一个游荡在黄泉,一个游荡在人间。
千年之后,当惩罚结束,他们就真的永远都不能再见面了,重新回到一朵彼岸花的样子,千年开花,千年结果,再也不相见......
她不愿的......
曼珠低着的头,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靴站在自己的面前,轻声唤着:“姑娘,你叫我......”
曼珠猛地抬起头,这才看到荆棘已经站在她的眼前,什么时候来的,她甚至没有察觉。
“我......没什么事。”刚才她确实叫了荆棘,但是那声音,是连她自己都听不见的,况且,荆棘不是已经走远了吗?
“姑娘,别被他影响了你的判断。”荆棘的声音听起来磁性而关切。
曼珠抬眼,正好看到荆棘的眼睛,只是,荆棘说着这样温柔的话,却不敢正面回应她的视线。
“我一直把你当什么?真的只是帮手,只是一双帮我出去杀人的手吗?”曼珠轻声说着。
荆棘身体晃动了一下,上前,扶着曼珠的后背,慢慢地,想要让他躺倒下来:“姑娘,你累了,休息吧。”
曼珠听话地靠着床躺下去,眼神望着荆棘的脸,她突然就看到了荆棘的好,她的心疼得更厉害,她告诫自己,那是同情,是可怜,如此而已。
其实在曼珠的身边,唯一没有背叛自己的人,只有荆棘了,就连沙华......他好像也忘记了他们之间曾经的约定和誓言。
只有荆棘......
荆棘已经扶着曼珠躺倒下来,细细地帮曼珠盖上金丝刺绣的薄被。
起身的瞬间,曼珠突然拉住荆棘的衣袖,荆棘没有来得及起来,反而顺势身体落下去,与曼珠的脸很近。
这还是荆棘第一次与曼珠有这么近的距离,他喜欢的那个味道,淡淡的花香味,每次,远远地闻到,他就已经欢喜,而现在,那花香味近在咫尺。
“这几百年,你......”曼珠声音嘶哑。
荆棘闪烁眼神,匆忙打断曼珠的声音:“我愿意。”
两人四目相对,门外灯火通明,似乎有人在醉酒吟诗,有女人娇笑声。
烛火闪烁,照耀在两人的脸上,光影分明。
“姑娘.......”荆棘眼角微红,嗓子嘶哑。
曼珠扯着荆棘的衣袖,让荆棘离自己更近一些,这是曼珠第一次如此靠近荆棘,也是真正把荆棘当做是一个男人去看待。
“姑娘......”荆棘双手撑在曼珠的两侧,微微一用力,便半匍匐的样子起身,他慌乱地整理衣服,规矩得站在床边,眼神都不知道要看向哪里,“我....我先出去了.....”
荆棘不等曼珠回话,便慌忙准备开门离开。
曼珠起身,看着荆棘的背影:“是不是没有心,就不会受伤?”
荆棘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但眼神中刚刚燃起的火花瞬间熄灭,换上了哀伤与低落。
“我不知道.....”荆棘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抬手,双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
曼珠继续开口:“我虽然一千年的等待,但你五百年的等待,并不比我轻松些许。”
荆棘侧头,不说话。
曼珠起身下床,一步一步走到荆棘的身后,纤细的手指慢慢覆上荆棘的后背。
荆棘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僵硬得宛若石头,就连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几乎像是石雕一般。
“姑.....姑娘......你别这样,我......”荆棘声音颤抖,一动都不敢动。
曼珠转身走到荆棘的面前,从前面抱住他,将头贴在荆棘的胸口,听着荆棘的心跳。
荆棘双手瞬间高举,一动都不敢动:“姑....姑娘.....”
“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早就证明过了,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将你放在心上,你有心了,应该比谁都疼吧?日日在我身边,可是我却从不曾将你看在眼里。”曼珠说着说着,闭着的眼睛里,泪水滑落,湿了荆棘的衣襟。
荆棘天生敏感,更何况,他们荆棘一族,一生飞翔,本就只会落在一根植物之上,那也会是他们生命的尽头。
荆棘,早就找到了属于自己一生的植物,只是,他一直在她的周围盘旋着,一直盘旋着,他在等待着她答应自己降落,这一盘旋,便是五百年,就像他说的,他不后悔。
就算是最后死在这植物的周围,也没关系.....
房间门外的走廊中央,陈夫人正站在楼梯口,看着眼前一片祥和热闹,她笑了,笑容却是惨淡的:“该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门外,一道黑色的光影,穿过人群身边,四处游窜进来,却没有一个人看到那道黑色的光影。
陈夫人的瞳孔里,映照着这突如其来的神秘危机,只是,她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淡淡得笑开,露出整齐的牙齿。
一旁的舞台上,新晋的花魁娘子正在献舞,身材婀娜多姿,一身飞天装扮,让台下的男人们魂牵梦萦,脚踝处,挂着一串叮叮当当响着的脚链,赤足上涂着红色的蔻丹,煞是好看。
陈夫人的手轻轻的晃动了两下,那团黑影,便像是听了指挥,直直地朝着舞台上的花魁方向冲去。
冲进花魁娘子的五官,花魁娘子一瞬地顿然,眼球闪烁黑色的光,只一瞬,便恢复了刚刚的神采奕奕,只是......那笑容比刚才还是妩媚上几分,她主动上前,漂亮的双手拂过台下男人们的脸庞。
激动的尖叫声,台上洒满了银钱。
花魁娘子就这样在银钱中舞蹈着,越是舞,台下越是激动。
陈夫人抬脚向下,走向人群,微笑着,拨开人群,男人们就像是迷失了心智一般,不管不顾地撒钱。
陈夫人一路走上台,对着花魁娘子随手挥舞两下,花魁娘子便停下扭动的舞姿,修长笔直的双腿,盘坐在一旁插满鲜花的凳子上。
“价高者得!”陈夫人大声对台下说着话,脸上的表情却分外淡然。
台下,陷入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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