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母亲的病,我最近自觉地收敛了自己,在家里热情勤快起来。所以这段时间里,家庭气氛还是蛮温情的。今日下午下班回家,周荃两口子也在。原来姐夫跑了兰州几家医院和本地的医院,最后倾向于手术在本地医院做。本地医生负责在兰州的一所大医院联系几个专家为母亲治病,我们都认为这个办法可取,母亲也无话说。晚饭早早吃完,母亲躺卧在床上休息,大家就围着她说话。她忽然说她觉得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我听了心里一震,无法接受母亲的说法。父亲和周荃两口子也不同意,姐夫说大夫的态度相当自信,要她不要多想,手术做完就利索了。母亲就不再说话。大家七嘴八舌的憧憬未来,都很乐观。静了一阵子,母亲说怎么想吃香蕉了。我起身说现在就去买。父亲就问我兜里的钱还够不够,我说有。市场的北口,常年有四五家专卖水果的摊位,到晚上九、十点才收摊。香蕉似乎一年四季都有。回来时,我剥了一根递给她,母亲咬了几口,忽然控制不住情绪,哽哽咽咽地哭出来。又觉得自己失态,就转过身背对着我们一抽一搐的。良久,我们都没人吭气。周荃拿条毛巾过来递给妈妈,然后劝慰她。父亲说哭什么呢,会过去的。我心情黯然,低头不语。呆了一会儿,气氛和缓过来,我就说我过去了,明天过来呢。父亲温和地冲我点点头。
下了楼,自觉天地一下子开阔起来,胸中的郁闷冲消不少,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和李茹娟约定的时间将到,我的心情不由得好转起来。
灰白的天空零星落下几滴雨,清新湿润的空气源源不断地由半开的窗叶飘进来。楼外人们若无其事制造的声响也大咧咧地挤进这间男士宿舍。写字台上若干本书籍封面罩着一层土黄,烟灰缸里的过滤嘴你推我搡似商贾抢夺闹市区寸金宝地一样挖空心思。两杯清茶冒着热气盘桓上升,与我吐出的烟气交错缠绕,飘飘扬扬逝往楼外吵杂的世界。
李茹娟倚于窗前张望一阵子。她返身坐到椅子上,端过杯子,优美地喝一口。我翘起赤脚,拖鞋在脚尖晃荡。
“这不合逻辑,按理你应当将屋子收拾得利利索索的等我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忽然改变腔调训斥道,“放下你的脚,难道你和文明有仇吗?你不害臊吗,这么对待一个知识女性。”
我盯住她。
李茹娟笑起来。
我佯怒,扭住她胳膊,往头上弹两下。李茹娟喊吃亏,挣脱后便欲报复。这时楼道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我嘘声制止她,打赌说是李银。这小子如此迈不动步,可见花天酒地的用肾过度。前些天喊腰疼,抵赖说是酒喝得太多,迈步得手掐着腰。栽赃说周品和哈马居心叵测,都是蛮不错的朋友,整天叫喝酒,弄得他志坚身虚。那时间,李银的右半边身子净跟他过不去,抬步上楼,用拇指按住腰眼,表情扭曲。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李银却厚着老脸倒打一耙,指责我和哈马不够意思。
我和哈马对着他冷笑。
哈马说知道他身体日夜受到盘剥,出于不愿失去他这位联手的自私心理,才不识时务地叫他出来,以便他能缓一缓,省的没事做净交公粮。交得自己家徒四壁,财政赤字比美国还厉害。看看林月华,走路像是飘,脚底跟安了弹簧似的。自己不抗造,还好意思在这里乱讲。说他当的什么狗屁保卫科长,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做人至此,——唉!让他留些神,保护不好自己不要紧,保护不好他的老大,想不去毬也得去毬。这个去毬的李银什么时候都不让人省心,都是兄弟,害得他——哈马有时觉都睡不好,替那小子担心。所以李银当了科长,在我们跟前底气不足,应当是件好事,有压力才有进步,才能戴稳乌纱帽。
我接哈马的话,冲李银道,“死不要脸。”
李银憋得面红耳赤,说我俩下流。
我和哈马瞪着他,同时反问,“谁下流,保卫科长?”
我说,“你们奸夫*妇,死猪不怕开水烫,把那玩意儿当饭吃呢,还乐此不疲,作为朋友,我们本不愿讨论你的私生活,可是你打朋友的闷棍,就得说道说道啦。”。
哈马坚决支持我。
哈马说李银为爱情舍生忘死,自己弄成一支枯萎的小草,林月华艳若桃李,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水灵得能掐出水。赞叹李银同志是名具备老黄牛精神的园艺师,浇水,施肥,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李银忍无可忍,摔了一个酒瓶子,命令我们不许污蔑他的神圣爱情,否则就绝交。
我俩笑得前仰后合。
园艺师厉声让我们严肃些。我们愈加不能自抑。
园艺师最后自己也憋不住笑出来。
园艺师清清楚楚地说他的爱情是神圣的爱情。话固然没错,可由他嘴里讲出来,就让人接受不了。这家伙现在什么话都敢说,一点儿都不害臊,看来是块当官的料。说话用的都是书面文体,乖乖不得了啦,这个李银。
我冲李茹娟点点头。
李茹娟嘲笑说,“你们是双胞胎吗,有心理感应?”
话音未落,李银便在外面大呼我的名字。他如此礼貌地呼唤我,看样子又要我为他背黑锅了。李银的屁股仿佛着了火,并且燎到了眉毛上。嗵嗵嗵嗵的擂门声肆无忌惮地撞击我的耳膜。我无好气地拉开门质问他的手疼不疼。李银忙于由腰间解下传呼机,无暇接我的话茬。冷不丁说怕影响我,所以夸张了声势,让我早有准备。方抬起头,上上下下审视我,郑重地问没事吧。我反问说能有什么事。李银说青年男女同处一室,他想象得到会发生什么事,不屑地补充说还是身体要紧。观我面色不善,忙漾起笑将机子塞到我手里,叮嘱说林月华若问,就说我——周品借几天玩。说他最近几天感觉特别累,想在家消消停停缓缓神,没有别的意思。说他实在顶不住了,真他妈累,没有让他省事的。我问他在说谁,他说还有谁,除了他的老大和林月华,谁还能折磨他。不愿多说,将传呼机塞给我,然后扭身下楼。
我想到他前面讲过的话,气得不得了,冲他的后背质问道,“你怎么说——屋里有人?!”后面四个字的发音不由自主地放小。
“我要是不知道你在装洋蒜,算我和你瞎玩了。”头也不回,快速下楼。
“滚!”我悻悻地摔合门。
李银在下层楼道大笑。
我摇摇头。
我进屋,还在余怒未消地骂李银,抬起头:李茹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心一沉,漾起笑说我的朋友都这样,嘴里没有正经话,开玩笑习惯了,他们的话当不得真的。李茹娟故作天真状,颇具内涵地问是么。又笑笑,补充说做周品的朋友必须具备广阔的胸怀,因为周品有随意栽赃的恶习。我笑笑,自感面部肌肉僵硬。
这时候,传呼机还算个时髦的玩意儿,别在腰间很能满足那些喜欢出风头的家伙们的张扬的心。李银张狂不起来并不代表他不打算张狂。那东西是他自由生活的枷锁,是林月华下达指令和他的老大无时间限制招呼前去作陪的的载体,具备无形约束力,扩展林月华权力范围的平台。重要的是,开始我们就知道它的意义,从而杜绝了李银卖弄的机会。我认为林月华不仅要从肉体上控制他,现在,已将触角伸向了李银的精神深处,下一步有*纵他思维的倾向。我有时真不能理解,给女人权利,难道就是为了让她们理直气壮地折磨一个有为青年的渴望的心和单薄的身体?由此联想,我看似李茹娟这样又经过知识武装之女性,必然更不会心慈手软,愈加诡计多端,花样层出不穷。至于大多数有思想的男性,建国前的男人地位无疑充满了向往。那是男人的黄金时期。
“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林月华配给李银的精神枷锁。不过挺难为她的能想到这一点的,怪新潮的。林月华这么下资本,我看李银是完蛋了。话讲回来,也是像李银这样的不争气,弄到现在的地步,我看也怨不到别人。”我将传呼机丢至一边,“现年代,做男人真是个挑战。我性情淡薄,可有时想想,不免灰心,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如狼似虎的世界和——女人。”加重语气地叹口气。
李茹娟莫测高深的审视我一会儿,说,“我看你和女人的仇结大了。你如果不结婚,这些烦恼我想不会有。”
“你这话纯粹是为了抬杠才说的。我要是不结婚倒是遂了我的意,可是其他人答应吗?家里人自不必说,单讲那些苦思冥想、想方设法以及夜里做梦都打算嫁给我的丫头们干吗?这行不通,她们悲伤绝望的眼神尤其让人受不了。问题在于,我若娶了她们中的某一位,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她们就会耍嗲装嗔和我捣乱。不是她不爱我,而是女人天性使然。这个问题我常在想,至今没有良策。有几回,弄得我心情甚为肃穆。还有就是娶一个伤心好几个,也令人心烦。我倒是有一块儿娶了的想法,可是法律又多管闲事。你告诉我,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将抚慰的眼神赠送她,再点点头。
“你倒是挺会替自己设想的,”李茹娟不屑,撇撇嘴,“想的还挺美的。不过你倒是讲讲看,都是谁用悲伤的眼神看你了?”
“这是隐私,不好讲。为了她们的名誉,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你就跟我绕吧,周品。做人踏实些,我有时真替你担心。好了,不讲这些。不过,我倒觉着李银他们挺好玩的,你不这么认为么?他们活得满滋润的。管不管得严,是他们的事,你就别瞎起哄了。”端起茶杯轻轻地吹,再呷一口,“老实讲,周品,我觉着你缺乏浪漫和激情,你受过伤害吗?把你打击成这样的女孩也够有手段的。李银在乎林月华的态度只说明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不值得大惊小怪。人活着不全为了游戏,但游戏肯定是人生的一部分。我看你也没有正经八百、勤勤恳恳地活着,所以你看待他们的态度我不能理解。你这人死要面子,你觉着面子重要吗?”
“从某种角度上讲那是没错,它和尊严有时分不清界线。譬如我现在说李茹娟你还是滚蛋吧,这么丑陋的女人呆在我身边简直是对我的不尊敬,你认为……”
我的话不用讲完,李茹娟即刻用肢体语言回应我的观点。我讨了饶,她方气喘吁吁地说,“我不觉着没面子,倒觉着挺开心,尤其是痛打你以后。”戏谑地望着我,“你的反驳失败了。”沉思片刻,她接着说,“我觉着你没有李银成熟。”
我差点儿蹦起来和她争论。
我说,“我认为面子就是我们身上的包装,到了一定程度,就不好再脱。”
李茹娟认为面子就是一泡臭狗屎。说出生时谁也不穿衣服,由于取暖的需要才衍生出这个发明。以后渐渐的,人类对自己的肉体的某些部位产生了羞耻心,这也许是衣服发明后的衍生物。就是说,出于对温暖的需求,你长时间地遮住身体,猛一打开,就有些不适应。再看男女还有别,就产生刺激,就产生不愿他人观看自己意中人的占有欲。此种欲望终于被炒作起来,于是形成众多的思想意识。衣服是一项美妙绝伦的发明。虽然它是无意识的产物。但它亦产生出坏的影响,它遮盖、压抑、扼杀了人类的某些正当的欲望。证据是动物至今也不穿什么,可是看不出它们有啥难为情的,压根儿没觉着自尊心受到践踏。说得眉飞色舞,看我时,看到一双不地道的眼睛别有用心地在她身上搜索,仿佛穿透保温层,看到原汁原味的人类。李茹娟脸瞬时通红,骂声讨厌,拣起就近的一本书砸过来。李茹娟余怒未消地骂我无耻。
我大笑。
笑声招致李茹娟更加频繁的攻击。打完我她说她很开心,半点儿也不生气。她说打人的感觉真好,如果我皮松的话尽管吭声,她会满高兴地替我紧一紧的。
正说笑间,李银的那根绳套叫起来。我拿过来看,上面写着“速回电话,林。”我按掉丢至一边。接着说,“你不讲道理,你厌恶虚伪,我剥除心理伪装,又遭你毒打。说说看,我很有些糊涂了,不知该怎么办。——在什么情况下才不挨打?”李茹娟笑眯眯地接话说她觉着我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挨打,她现在才发现打人这么好玩,她要和我玩下去……李银的绳套响。一会儿再响。接二连三地响。这个不识趣的东西弄得我烦躁不堪,我骂李银不是个好东西,猛地降生灵感,便凑近李茹娟耳语。说完醒悟屋里只有我和她,无避嫌的必要;李茹娟脸色酡红,又打个机灵。我一下紧张起来。她迷乱的样子千娇百媚,勾人心弦,一瞬间我神魂颠倒,有深醉的强烈感觉。迷迷瞪瞪站起来,不由自主她脸上亲一口,慌乱得心要蹦出胸腔。李茹娟木然不动。良久,我拉拉她的手,说走吧。
走到门口,李茹娟问,“这样合适吗?”
我狂喜不止,恶作剧的劲头更足了。我颠三倒四地说服李茹娟那样对待李银是合乎情理的,李银领受那样的处罚最合适不过了。李茹娟智力锐减,乖乖的听话的样子,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爱情他妈的真是个奇妙的玩意儿。
在我心中荡漾的是一片飘浮的云你尽管说吧说你爱我或者不爱你尽管去选择那些难懂的字句把它们反反复复地排列开来
你尽管说吧朋友你的心我都会明白你尽管变吧变得快乐或者冷漠你尽管去试戴所有的复杂的面具
走一些曲折的路你尽管去做吧朋友你的心情我都会明白人世间尽管有变迁朋友里尽管有难测的胸怀我只知朋友你是我最初和最后的爱
在迢遥的星空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永远的流浪者用漂泊的一生安静的守护著你的温柔和你的幸福可是朋友漂流在恒星的走廊上想你却无法传递
流浪者的心情啊朋友你可明白
爱你永远——席慕容《爱你》我该激动一回了。只是这激动人心的一刻铺天盖地来得太突兀,我怦怦跳的热心似乎要迸出胸腔。我想大声高歌,可是平日里深沉惯了,也不愿让他人说我暴发户的样子。我想我还是稳一稳自己,虽然天上掉了一个大馅饼,鄙人无意中捡上,作为一名个性男人,必须保持其以往的优雅姿态,方显周品本色。话讲回来,人的运气来了,真的是挡都挡不住,简直让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为了表达此刻的温馨心理,特引小诗一首,可也算原汁原味,——现如今稀缺的东西。
我们下楼找到公用电话打给林月华。李茹娟迟疑一下接过话筒,问对方找谁。似乎对方在问她是谁,因李茹娟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还打什么传呼呢,说不好意思,她还忙着呢。便不紧不慢地扣了话筒,然后冲我拍拍心口,说心慌得很,还有些兴奋,看来偶尔一次恶作剧也蛮好玩儿的。
待会儿两人嬉笑着上楼,我请她先进。她忽然楞住,如梦方醒的样子令我心悸。
她认真地仰起头瞪着我,“你刚才干什么了?”
我佯作不懂,将疑问的表情望着她。
她审视我,见我木讷迟钝,着实无醒悟的可能,就盯住我,“刚才在屋里。——你的记性可真不好使,尤其是做了坏事以后。”
我支支吾吾说记不清了,摸摸后脑解释说人每天都有五迷三倒的时候,而且会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你就别来这一套了,本事挺大的,见缝插针?”
我想说哪里哪里,顺手牵羊摘颗苞米也能算偷?还是忍住了。我是认真的,应当创造一种和谐的、凝重的、神圣的气氛。我认为这是成就一段美丽爱情的基础。
她气势凛然地进屋。看她的姿态,似乎找到了感觉,且那样的感觉极适合她的心情。我做了那件事促成了她的情绪,而具备此种情绪,她就可以灭灭我。灭灭我她一定觉着挺有意思。
她夸张地进去。
坐下时,我的方位不由离她远些;她此刻肩膀快节奏地耸动,显然心情忐忑。我亦慌乱起来,鼓鼓劲儿,挤到跟前搂住她。李茹娟浑身震一下,泥塑般坐着。我被欣喜包裹着,头脑发胀,想说些什么,却想不出说什么,就愿意这么坐着搂着她。就这样享受此刻激动人心的美妙时刻,用心去感悟,什么话也不用讲。按理,此刻我应当说些肉麻的情话。我没有说,不愿说。就这么坐着。李茹娟柔软温腻的身体要融化我。她无反抗的动作,亦无迎合的意思,就那样默不作声。她无表情地沉默,胸部快节奏地起伏令我心乱。仿佛时间停顿,连闹钟的滴答声也缓慢得令人窒息。这种时刻的心情,我想,也够令人哆嗦的。
温暖的哆嗦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的心态渐趋平和。
“你坐好,我们说说话,”声音坚定冷峻,口气像独裁者。
她像是缓过神的样子。
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连铺垫都省略了。仿佛骤然降温,要将我的好心情冰冻冷藏。
她说,“我感觉上贼船了。”冷峻的声音。
瞧她说的。
她的话中包含了太多的不甘心。
我说,“别说得这么难听。”
沉默。
忽然,李茹娟笑笑。
李茹娟说,“我们做好朋友吧。”
“你认为我们还不够好?”
“你严肃些,我不和你开玩笑。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的口气不是征求我的意见,而是告诉我她的决定。
我的心一沉。
我说,“你别逗了。”
李茹娟心态已趋平缓,双手抱胸,自下决心一般点点头。我的爱情被她的点头扼杀了。
李茹娟不再作声,起身望繁繁点点的灯光思索。双手继续搂抱于胸前,很有些伟人决策前的算计姿态。她的姿态无形中使我自卑,或者她是在琢磨怎么处理我才好。我翘起腿,点支烟吸起来。
两人这样僵持,李茹娟面部渐起霜意。
我强做起笑,问,“你是空虚吗?”
李茹娟转身和我对视一阵子,避开我狐疑的目光,郑重地点点头。
“为什么?”
“不为什么。”牵强而蛮横,是独裁语言。
我盯住她。
“别这么看我,我不是骗子。”
我笑笑。这笑意义复杂,却是真诚的笑。真诚的笑压制心痛而表露出来,是残忍的真诚的笑。李茹娟亦笑笑,笑得极严肃。这种笑是从精神上感受的,不能延伸为浪漫的爱情,讲求实效的人会把它和清单空白之间划等号的,小于等于零。我似一个赌徒,转眼间囊空如洗,沮丧且心有不甘。我深吸口气,好一些,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舒展自己的动作及心态。又感觉似乎有人拿尖嘴钳子拧住我心上的一小块神经逆势旋转,无躲闪地痛。我的面部在抽搐,似乎要蔓延全身,挡不住躲不了,一挤眼,眼泪就要出来。我强势坐直,狗抖毛似的打个哆嗦,感觉渐渐复原;我漾起笑,端起茶喝一口,问她怎么不喝水。
李茹娟怪异地看着我。
李茹娟不接我的话,她说,“咱们碰面时挺富于戏剧性的。”
这句缓和气氛的话我感觉别别扭扭的。
我笑笑。
“我认为年轻人交流有益无害,再没有其他想法,不料弄成这样。”她还在逗我。
“当然,凡涉及男女的事情,出了乱子总是男人不对。事实是这样。”我以牙还牙道。
“你的道理蛮多的。”李茹娟冷笑。
“苏格拉底所以成为哲学家,是因为他老婆是邪恶的,这一点李银常挂在嘴边。我还没有老婆,目前只有一个女性朋友,但这就够了,所以算不上什么。”
‘啪’的一只巴掌拍到我头上,李茹娟的怒意夸张地表现出来。大家都说男人的头不好乱动,但是谁也不把我的头当回事。我的头似乎是个皮球,凡够得上的,谁都打算拍一拍。我生气也不好说,尤其是现在,我若不客气地申明,她会认为我是小肚鸡肠地借题发挥呢。我不情愿戴上小男人的帽子,所以只好让她拍了也就拍了,全当掸土呢。李茹娟拍完我又憋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此后的时间里,我们都注意不触及那个话题,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李茹娟没事一样,我亦装作无事一样,大家戴着面具谈论身边的事,气氛温和客气。我感觉心里像堵块石头,这样,就巴不得谈话尽快结束。又不能表露出来,我必须保持一个男人的风范,自尊坚强而又不留痕迹。我必须这样。我漾起笑脸和她既说又笑,我看她挺满意的,仿佛稍早前的温存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送走李茹娟后我的心情怪得很,似各种不堪的味道搀和到一块熬成的腊八粥。粥色浑浊不清,似万年的刷锅水,还要往里加些锅灰。
我很想找人打一架,可是没有谁惹我。
现在最好谁也别惹我!
谁要是惹了我,那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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