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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周品。

  

  西部高山坡上满自尊的年轻男人。

  

  按照惯性理论,未婚者算不得成熟的男人,只可以获得顶毫无贬义的小伙的桂冠,离正经八百的男人还差着半步。但我喜欢自诩为男人,和妙龄少女被唤作靓女时的心态相同。理由很简单。

  

  和大多数与上辈有代沟的青年类同,我亦不喜欢父亲的命题,那就是我的名字。它又和人们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专业勾魂夺魄的顶不招人待见的东西谐音,因而遭到耻笑时怀疑父亲的语文功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父亲是个严肃寡言的人,所以就觉着隔了好远,我甚至有些烦他。印象中他很少笑着和我讲话。他是保守的人,小时念过些书,相对他周围的人,算有些知识。字写得也不错,身上或多或少散发出知识分子的清高。这点存在矛盾,因他并没有什么学历。他始终没有种和他人倾心相谈的意愿,可以任凭自己的历史随时间的湮灭而无动于衷。也许是生活的重负令他无意或者压根儿对不堪往事退避三舍。他在家的时候,气氛就显得比较沉闷,家里的事也不喜过问。后点母亲不能容忍,抖擞精神,以坚强的意志,喋喋不休的呵斥和唠叨攻击父亲那想置身事外的不良用心。碰到这样的事,像父亲那样的文明人是搞不出什么名堂的,除去妥协没有别的出路。母亲将胜利的大旗插到了自己的阵地上,意犹未尽,说父亲拨下动下,像块木头,改造得不彻底。母亲甚至剥夺了父亲借下棋打球之机晚回家的恶习。此后在家务事上,父亲安排了就去做,也不偷懒,但是得母亲指导。渐渐地习惯了,他接受现实,无所谓喜无所谓忧,凸显出极强的适应能力。父亲高大帅气,曾经也读读写写画画,现在看不到了,大众生活同化了他,消食了年轻时理想的他,成为茫茫众生中不起眼的个。又不大像,显得不伦不类的。他在外面的人缘很好,提起他,几乎都在说那人很好。但是我看不出来,他对我下手时,可点儿也不做样子,实在得就像我们的领导为自己谋福利样。他爱好象棋篮球,极投入的模样。而对劳动,尤其是家务劳动,他只认为那是人生的部分,是必须接受的。这点给我遗传得很到位。他身上的文体细胞没有升华为对生活对工作对人际关系的机巧,反而拉扯他进入个狭小的空间,固步自封。甚至这种形态也没能坚持多久,就被日常生活的琐碎侵蚀得难觅踪迹。若干年后,某个女人激起他的创作激情,我偷看他写的东西,文笔流畅,思路清晰,感情饱满。是的,感情饱满。母亲说他这人令她摸不透,说这话时她有些伤感和无奈。母亲是家中的长女,在家里说话很有分量,也很霸道,是那种讲道理的霸道,很自觉很爽快的个人。母亲心眼小,所以就显得脾气大,哦,脾气很不好。因为好强,所以父亲的身后总有她在挥舞着鞭子,她有点儿瞧不上父亲的淡泊。母亲亦有小事情上的无能为力,比如她就始终学不会骑自行车和说普通话。母亲好强,人亦利索,所以我们家就显得整洁温馨。我们姐弟几人是在母亲的唠叨声中长大的。苦出身的母亲,身上难免存在小气的地方,有几次回老家,她都是将钱缝在贴身的内衣里,那会儿的情形显得有些慌张,有些尴尬。她对金钱的态度令我深感失望,点儿也不爽快。母亲没有多少文化,脾气易怒且好强,心胸不够开阔,对件事情总是耿耿于怀。她去世得早,现在想来,和她动的几次气有关系吧。她和两个小叔子在老家处得不融洽,磕磕绊绊的,现在回想,那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庭过日子,怎么会没有矛盾呢。若干年后,俩小叔子来我们这里逛,我看她也很热情,看不到仇怨。时间能冲淡切。俩小叔子说,嫂子就是太要强了,这点,他们比较服气。

  

  我好像是遗传了父亲身上的文艺细胞,鉴于我对他不感冒,所以我不大愿意遗传他的无论什么细胞。由父亲这里我没怎么感受到父爱,我是在他横眉冷目的喝斥声中长大的。在外面惹了事,极不愿和他说,他总是先找我的茬儿,对此,我愤慨不已。我的学习他基本不*心,初中时,鉴于我对调皮捣蛋发生浓厚的兴趣,所以成绩就像我的顽劣样不着调。他还以为我学习不错呢。有天,我鼓足勇气告诉他我不想上学了。他很吃了惊,问不上学做什么。我无言,因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不吭声。他想了夜,说不上就不上了吧。此后再不提这个话题。他的话让我至今感动。他是期望家里能出个大学生的,那会儿,若谁家出个大学生,是件很荣耀门楣的事情。年后某天,我去厂里待业,回来后他和母亲就围过来,他甚至给我端了盆洗脚水,良久,说我都能工作了。颇感慨。可惜这样的温馨时刻是凤毛麟角的。我愿意和母亲说话,她也愿意和我平心静气的交流,这样的次数不多,鉴于我们生存的环境及历史,能有几个少年人会和父母谈及自己的心路历程呢?母亲发起脾气来,会毫不含糊地揭露我身上所有的毛病,毫不顾忌,她才不管你是否承受得住还是承受不住。母亲的坏脾气是从小养成的,她爸爸妈妈惯的,所以我们只有接受现实。由于好强,所以母亲对家里看不惯的东西就比较多,呵斥和唠叨就是她的攻击武器,父亲自然首当其冲,这个没有悬念。渐渐地,耳习目染,父亲也变得唠唠叨叨了,兼之他总绷着脸,就很不招人喜欢。我有时甚至想,我要是没有父亲就好了,那样会轻松很多。对于父亲这个角色,我打心底里不以为然。青春期的我就是这样的。我由衷地奢望他能拿正眼看我,别天净找茬儿。我有时真觉着他会儿不瞪我并喝斥两三句,就难受得要命。本人亦是现代的热血青年,身上的叛逆精神不比别人少,若不是我由衷地接受传统美德,我早就造反了。我看他还是耳不听眼不见的好……最好是这样。他不要总是味地打压他亲爱的儿子。即使心里有恨铁不成钢的想法,也应因势力导,个别时候要体现出伟大的父爱,谆谆教诲才对。他非要和我玩深沉,以威严的父权压制我,太过份了。

  

  父亲由彻头彻尾的农民转换成吃商品粮的工人得益于此地四十年前发现的矿藏。那时是五六年。

  

  那时,在大西北的这片腹地,哆哆嗦嗦,零零落落地住了几户人家。机器的轰隆声打破了沉寂,冶金业的挺进,使这里汇聚了四面八方的开拓者,座城市诞生了。这时候,我们的城市人口有三十万,又下辖三县两区,那人口就多了。由于先有铜矿,而后带动移民,所以这城市又称铜城,重工业城市,共和国长子。污染较重,气候干燥多风,周围被光秃秃的苍黄色的群山包裹,里三层外三层的,似乎永远也没个头。距黄河二十公里,所以不缺水。通用语言是普通话,可能不那么规范,也许是人口太杂的原因。改革开放初期,也有南方联系业务的,穿身西装,脚底登双白色旅游鞋,挎个人造革黑色皮包谦恭有礼的来,见人先发烟,目的是要在国有企业里找点儿赚头。那时候我们蛮骄傲的。那时候的南方普通话听起来比本地的土语高贵不了多少。那好像是前几年的事情,曾经的事情,真的。

  

  父亲十六七岁时,因生活所迫离开土地。具体的情况我不大清楚。以后鉴于广大的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们对工人地位的羡慕,剔除自然环境因素,离乡背井因素和做工时的辛苦,父亲算是比较幸运的人。我十六七岁时过得最悲惨的生活便是团雾水地对班中的名叫李茹娟的妙龄女生投去渴望的火热的眼神,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此点显而易见地证明现年代的我已解决了温饱问题,生活质量上了个新层面。我可怜的爸爸。亦或者到了我的孩子十六七岁时,他更会对我的青春期致以不屑的瞥。我父亲二十六七岁时想该成家了,就经人介绍认识了母亲,介绍人是母亲本村的个亲戚,也在这个地方当工人,个很温和的人。那之后经过几年的生活,陆陆续续诞生了我们姐弟三人。鉴于我今年只有二十四岁,所以还不能和父亲对比。

  

  二十四年过去了,父亲由个质朴的青年变为不起眼的准老头,岁月在他脸上谱写沧桑。我有种忤逆的心情,频繁地对父母自觉不自觉流露出的谨小慎微的动作感到不以为然,他们对金钱或物质发自内心的珍惜令九零年代的我颇觉不屑。他们可以乐呵呵地和朋友邻里聊天玩笑,当涉及金钱交往时往往严肃紧张,虽然那种谨慎表情被各种假相掩盖着。在此点上,我看他们也不打算对我的超脱态度表示丁半点儿的理解,父母亲心灵相通,不约而同地赠送我个头衔:败家的东西。和同龄人中的绝大多数样,他们过着拘谨且简朴的生活,厚重的人生令他们疲于应付。这么透彻的有哲理的话由我嘴里讲出来,我想,父亲应该感到欣慰吧。他可以不理解九零青年,但总得相信他遗传的品质。做为个有着充分自尊、骄傲个性和独立思维的我,并没有打算和过时的父母斤斤计较。或许这是祖先崇拜的后遗症,只是朦胧之中我尚未辨别罢了。爸爸由于性格的缘故,对他的从前三缄其口,深沉的颇有个性。但是不说,也可从他现在的行为轻而易举地推断出个并不光彩的关于穷酸苦楚的往事。他这辈子都在和金钱作斗争。现在可以稍喘口气,他却五十多岁了。*劳是他生的主题,*劳令他变得谨慎、无奈和见我们这些讨债的就来气。我们城市的大街小巷有太多此类的老头老太太,致使我的父母完全淹没其中,这是件令我心痛的事情,但也是件没有办法的事情,对此只能深深叹口气:时代造人,时代弄人,时代令爸爸妈妈生活在平凡的希望里。

  

  我能来到这个世界,在很大程度上讲是偶然的。是偶然,也是必然的,我看谁都是这样杀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换言之,能到人世间走遭的,先天的都是有些能耐的。不会错的。我喜欢思考,有时想想,不免后怕。倘若父亲起初念之差而不肯招工,自然不能和母亲相识,照理便不会有我。说得更邪乎些,他们稍有变动,生下的孩子怕也不是我。代替我的那个家伙又是什么样呢?这个现象的哲学意味很浓,好象有探不到底的深奥:我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我若来不了,又如何?但那肯定不是我的错——好像是谁的错已不重要,关键是我有没有来……不可以继续推理,其中的假设多得似国有企业的小偷和视公款如己物者,我的心里怵怵的。如若无我,那么没有我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现今的这个人高马大的英俊潇洒的后生将置于何方呢?看来,这世界有形的和无形的冤假错案的内容丰富异常,无形的点儿也不比有形的逊色。探到底,只有在死亡这个问题上补点儿平衡:你死了,我死了,大家都是不喘气的人,凡间的切糜烂,荣辱,得失和无耻在这里随着我们咽下的最后口气而归零,再分不出高低贵贱,起码自己感觉不到。能什么?你有本领给我活过去!人类起源至今,天晓得有多少前辈在我脚底下偃旗息鼓,累累白骨层层堆叠,最终归于尘土,——所谓尘归尘,土归土。如今轮到周品来,呵呵,请大家多多关照啊。我想人类最早也没个章法,经过时间的推移和过滤,我们现在的章法多得不得了,这团那团,闹哄哄的个不服气个,他们管这叫文明的冲撞。管他的,这个好像离我有点儿远。眼下是,我偶然也是必然的来了,希望这个逐渐走向诡秘章法的世界的小手稍微抬抬,让我过去,你好我好大家好,和谐社会以人为本嘛。——个新生命的诞生竟是如此的脆弱和不成体统,像自由市场样乱糟糟的,怪吓人的。来到这个世界蛮不容易的,我看是运气占了大头,再加上本人先天的竞争能力,使使劲儿,于是冲破了枪林弹雨,周品就来了。各位好!

  

  我们可要好好地活着呢父亲视察的频率似怀春少女的心思样不可捉摸。

  

  这套楼房是爸爸跑马占地般买来供我结婚用的。此种现象较普遍,充分体现了家长制家庭的优越性。我想轮到我做那个倒霉的爸爸时怕也不好意思拒绝——他们做得好的过火了。幸好政府英明,施行计划生育政策,这样,我就能多活几年。时代在不断地进步,与此呼应,结婚的价码也在不断攀升。相对大众青年,倘若想步入美妙的二人世界,如果不脱几层皮、掉几斤肉的话,这些话就算我瞎讲。这是个系统工程,全家总动员也未必办得满意。其实问题也简单,主要是人民币的问题,持有人民帀的多寡将直接导致婚姻的顺利与否。想娶妻生子就得按规矩办。人类文明欣欣向荣地发展至今日,我们可喜地看到大家越来越会享受生活了。会享受生活,我认为是种进步的表现,因为我亦比较会享受生活。大家在同片蓝天下过日子,我不认为自已有吃亏的义务。就是从全人类的角度讲,我的理由也说得通。单拿战争的发展轨迹说明:关于战争的起源,我想当早期的人民公社因为食物的匮乏,就产生由临近团体拿点儿的想法,——矛盾产生了,于是形成了战争的雏形。人类的温饱问题至今也未能解决,所以战斗也就停不下去,且有愈战愈想战愈战愈邪乎的趋势。早期,人们将对付食物被采集者的工具用于作战,这便是最早的冷兵器。此后又驯服了些情愿被驯服的动物,发明了弓箭,于是跃马扬枪射箭,表明战事的水平上了个新台阶。铸造个圆柱体铁桶,往里放点儿火药,再填个铁球,点着引信,然后听着“轰”的声,代表热兵器时代即将粉墨登场。热兵器时代令人眼花缭乱。人们将热情投入到大脑中但凡能够幻想出的科技创新中,战争工具的跨越式发展令二十世纪的我们眼花缭乱,而这正是科技创新的最杰出领域,——谁也不想受欺负,最好是多占占他人的便宜。大家不仅是这么想的,更是脚踏实地地埋头苦干。这时期色彩缤纷,灿烂辉煌,充分地体现了人类的聪明才智。陆海空立体作战,我想上古时期的战士看到的话准会傻眼的。现代战争己不用大家伙蜂拥而上,若有胆大敢弄事的,坐在那里,按下按钮,随着火箭屁股后面股烟,马上窜出万里,然后蘑菇状的人造云朵升起,就什么都解决了。这还不算,有人觉着光在地球上小打小闹,没有创意,所以要冲入太空。要是再在月球上搞个基地什么的,那就更迷人了。我们是如此的聪明,将战争变成了电子游戏,稀奇古怪的想法事物层出不穷,令我们充分地享受人类的劳动成果。美国人喜欢拍科幻片,大致的背景是,总有些外星物种像蝗虫样要贪婪地吞噬我们地球人类及其文明。难道我们现在不也正处于向外层空间扩张的前夜吗?由于技术的限制,那些尚不明了的倒霉目标才有苟延残喘的机会。人类越来越进步,所以大家的欲望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满足——有了欲望,才产生动力,而具备了动力,方可诞生迷人的成果。没有压力,哪来的进步?所以结婚价码上涨的问题是顺应历史潮流之举,谁让我们这么聪明呢。看看我们的低级同类无例外地全在温饱线上挣扎,我看这也怨不到谁,谁让它们不好好进化呢。因而,至于结婚价码攀升这么个问题,着实无必要斤斤计较,这也许是推动人类进步的原动力。现在的人是如此之精明,所以平白无故天上掉老婆的传奇说得宽容些也是凤毛麟角的,我看机率在零的就近徘徊,蛮高的了。

  

  楼房钥匙拿到没几天,父亲就命令我搬去住,原因是他似我这般大时,早个人闯天下了。这个理由极充足,是父亲独裁行为的铁证。我有种被哄出家门的落魄心理,随即另种强烈的喜悦情绪由不同角落不容置疑地撞击我。——太美妙了,我终于可以逃出父亲的阴霾,步入奇妙的自由世界。看着父亲本严肃的表情,我识趣地打消了想拥抱他下的大胆想法;母亲犹豫再三,不置可否。这不打紧,我以实际行动,默契地配合父亲的意念。我像未断奶的孩子样折磨他们。这倒是我的拿手好戏,做起来轻车熟路、得心应手还稍带些恶作剧的兴奋心理。爸爸对于我下的结论被本人接二连三地做了印证,他更自信了。说我已祸害他们二十四年了,现在应是自已对自已负责的时候了——该断奶了。母亲恨铁不成钢地瞪我许久,说给我滚出去。他们坚决地下了驱逐令,显然烦透我了。

  

  我兴高采烈地搬进去。

  

  父亲命令我上交每月工资的绝大多数到家庭财政,用于攻陷下个堡垒——我的婚姻问题——顺便纠正我的不健康的人生态度,即挣个花两个的败家子行为。并且声言不想成家就反抗,认为他和母亲也是血肉之躯,希望我给他们留条活路。此点上,母亲坚决地站在父亲的阵营,甚至比父亲还过火,对我制定N版的不平等条约,加强对个二十四岁青年的遥控。姜还是老的辣,爸爸认为控制了我的经济命脉,等于掐住我的脖子,令我不可能有任何大的企图。我倒吸口凉气,硬咽下去,有种被打中七寸的感觉。我不想招惹他们,就上交了。

  

  我的心游离了家庭,我的身体还时不时地在家中晃悠。时间较固定,是吃饭的时候,是月半囊中羞涩的时候。另个时间不好讲,全凭脏衣服堆积的程度来决定。爸爸冲我瞪眼睛就更有理由了。母亲认为父亲的实践近乎失败,唯的好处是她耳根清净不少。我想这也没什么,反正年老的时候,我的儿女也会这么对待我的。此是因果循环的问题。中华文明息息相通,顽强地走过五千年,这种亲情亦延续了五千年,——也许是上辈人不愿放权的后遗症。上年纪的人大多保守,因而具备创造性的年轻人无施展的空间,既然这样,就不去想,切听从指挥就是了。倒省事了。这是形成祖先崇拜的原动力?不知道,本人的学识还没有那么高。此生活形态极易产生颓废的下代,即败家子的代。由此可见,我父亲的意识中已诞生了民主的萌芽,并且在我身上付诸了实践。只是九零年代的我并不和父亲心心相应,发生了错位事件。我的顽劣行为令父亲的民主试验田颗粒无收,因而他瞪眼睛尚在情理之中。但我保证不是败家的什么玩意儿,偶尔我也抓个女朋友帮助我解决那堆问题,只是现在肯踏实干活的女性愈来愈少。现年代的女性见多识广,身上的叛逆精神点儿不比他人少,她们不让我给她们洗衣做饭就算慈悲为怀了。爸爸冲我瞪眼已成为惯例,若哪次忘掉,我就要很心惶阵子,如假包换的感觉。我买东西孝敬他们时亦不例外,有二三回,父亲惨无人道地质问我有什么企图。其它次数却不明讲,但是警觉的眼神已使我后背冰凉,有种做贼被抓的感觉。

  

  父亲高兴时说我们家是民主的典范。我不认同他的看法,譬如他经常冲我瞪眼就是封建专制的父权思想在作梗。父亲不能原谅我的无礼,搜肠刮肚地拼凑出大堆属于我的逆行加以批驳,用以说明对我实施专制的紧迫性和必要性。在尊严的父权面前,我决定再也不和他探讨什么民主和人权了,如果我不识时务地顶牛干下去,我看是占不到便宜的。但从另个角度看,是我大嘴巴扼杀了父亲初露出的民主嫩芽,也是我只逞时口快的惩罚,怨不得别人;母亲至于我有套固定的理论,说三岁看到老,我自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坏东西,说总有天会有人给我治治身上的毛病,“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句谚语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我若不信,她可以和我打个赌。没新意,老生常谈。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什么都不甘落于人后。由于没有正式的工作,所以把切心思都放在家里。我们家总是尘不染。她不愿闲呆在家,在家属队干些临时活计。她时刻不忘修正父亲的坏毛病,很有战斗精神。父亲根本不是对手。她脾气很不好,惹火她,我们这些儿女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她会灭得你点儿战斗意志也没有,会将你三岁时犯的错误都翻出来,很有些算总账的意味。这些说明母亲固然好强,但是心眼也小,所以脾气大。她这辈子学不会普通话,不会骑自行车,这两点让她耿耿于怀,却又无奈。父亲是个内向的人,下了班便不愿意和人交往,家里来人就很少,母亲不能容忍这些,而再再而三,恨铁不成钢地唠叨。父亲这个人,在工厂辈子没出过什么大力,以后管理个很有实惠的差事,就有些人围着他,母亲方消除了那种自卑感。母亲在家里是掌舵的。母亲不同意父亲的看法,认为我固然不务正业,却不算出格,归根结底是不大生事。这话我听起来极不舒服。我知道母亲在包庇我,但这包庇的语言很不入耳。有哪位做儿子的不挨父母的骂呢?骂就骂罢,骂几句他们心里就舒服了,就当我尽孝道呢。虽然他们不能理解我。

  

  做为名文学爱好者,我认为自己身上蕴藏着无尽的潜能。可惜世间伯乐稀罕,而稀罕的伯乐置身于现今血腥的财富积累阶段,也必物化,眼里的千里马倘若穷的叮当响,怕也得靠边儿站。没有回报的事傻子才干呢。况且商品社会初期文学的价值贱的像没有钱花的日子,穷酸得很。随着物欲于人们意识中愈加膨胀,我愈加认定自己孤傲,有种不被认同的悲哀。自认为思想境界高人等,便颇感到高处不胜寒的滋味。精神里有了自我肯定的意识撑腰,平日言谈举止就很有些李白的烂酒和狂放。烂酒后又催生出黛玉的多愁善感身,自怜自惜之余又增添了天生我才无处使的愤慨。厌恶世风日下,不屑人们的麻木与媚俗,认定生于此时的我简直是时代的悲哀,大有将激奋化于酒杯中的隐世高人的情怀。李银厌恶我的这种作风,说这是种拉不出屎来怨茅厕的理论,是类知识分子的傻乎乎的酸相。说类似只是告诉我还未加入知识分子行列,他认为瓶子不响,少半瓶子晃荡就是我的写真。看我写字台上煞有介事的摆设,就知晓周品是何种品位的人——纯粹是用来吓唬人的,恐吓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彻底得清清白白,连半点儿含糊的意思也没有。认为周品珍惜享乐胜于切,又指望他人另眼相看,因而就故弄玄虚地装深沉,像齐秦兄那只北方的狼样只能在酒精的作用下对着无垠的长夜嗥叫几嗓子。叫完了也就完了,就那样简单。以上就是周品的提纲和写意。且劝我不要和挚友玩深沉,更不能像个思春的少女做出顾影自怜的样子博取他人的同情,像是要饭的。要我回到他们中间,那样才是周品本人,是他们中的分子,方可做名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欲望的终于带点人味的人。——碰着这样的人,我简直没法说,我认为他将我理解得过于肤浅,我不能苟同他的看法——这个没文化的人总揭我的短,我有时觉着他真的不识趣,像只苍蝇。

  

  我的居室有两多,洒瓶多、烟头多。这里是好酒者的乐园。嗜酒者不吸烟,那也减去不少乐趣。尤其酒至正酣,屡清烟徐徐升起,吸口,爽心润肺,换成神仙也不做。时日持久,烟酒气渗到房间的细微角落,驱不散赶不尽。再加上混乱的摆设,我又认定自己具备前卫艺术家的气质:放任不羁而又慵懒。满屋子的酒瓶并不丢弃,要炫耀似乎又略显不足,因此两个大号烟灰缸非到堆起才肯倒掉。两者相辅相成,悄无声息地告慰来访者:这是个自由的男人世界。我的卧室摆张写字台,台面几撂砖块似的工具书上方墙面挂条横幅,飞龙走凤般写着“奋进”二字。根据卧室的状况,酒友们猜拳行令兴奋时喊我文人兄。喊我文人兄时,我不可名状地恼火,又不好分辨——和他们讲道理连我的唾沫星子也对不起。再说这帮人若能听进别人的意见,也不会是那副德性了。其他切均好。

  

  周品和毒品的音相近,朋友们认为唤我毒品不够上口和威风,海洛因又不能固守本土而洋化。且此名词有抬举的意向,尤其欠缺穿透力和幽默感,读起来不爽快。他们抽着烟,偶尔抿口酒,再肃穆地相互探讨几句,接着人模狗样或拂额沉思,或到我的卧室翻字典查,姿态做得很到位。只是这些工作非厮们所长,显得生硬、迟钝和令我看着都觉着难为情。翻字典的行为使我深刻意识到什么叫做不尊重出版社,中华文字演变的结晶捧在此群准文盲手中,确实令人看着别扭。问题是,就是这样几个人,还要坚定地爆出个具备麦当娜那样癫狂放肆作风的冷门。他们喝光了瓶中的酒,最后再表情肃穆地交换下意见,终于,个粗野的毫无文学欣赏价值的名词派上了用场:“大麻”。

  

  仁兄们认为西部的豪爽精神全体现在那两个字中,他们为这个令人激动的结果碰了三杯酒。

  

  ——原谅他们吧,我的朋友们都是档次不高的人,皆是些找乐子寻开心的好手,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权当他们打个酒嗝放个屁呢。这个名词从里到外溢出的只有粗俗、野蛮和下流,连优雅质朴的边儿都不沾。我谈不上对此两个字有好感。

  

  大麻?!

  

  那个李银喊得最来劲,最理直气壮。

  

  李银就是那个整天和女朋友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且做为耗子总是被逮着,常常搞得自己几近丧失做人尊严的还有心情折磨他人的混蛋。不客气地讲,林月华就是挑衅者,像小葱拌豆腐样清二白。但李银的拿手好戏可演不到她头上,恰恰相反,是林月华对他挥拳痛击——痛击李银那颗可怜的碎成八瓣的心。面对有涵养的准泼妇他显得先天不足,后天乏力,很吃些壮阳药晓不晓得起作用。我有时看他倒蛮喜欢那样的游戏,遮遮掩掩地暗示鼓励女友接茬子表演。有如此机会,林月华乐意接受个灭鼠专家的称号,配合得要多到位就有多到位。

  

  两人玩得开心着呢。

  

  个喜欢被摧残的男人。

  

  这是我的朋友甲。

  

  这厮和我同属个集团公司,是兄弟的二级厂矿的名综合管理员,——这是通过陪头头打牌娱乐增进感情换来的。那位头头本是副手,和老总合不来,颇受不公正对待,因而撂挑子领帮小兄弟成天喝酒打牌。这样反倒另有番境界,看起来其乐融融。他学乖不冒尖,老总就不搭理他了,任由其胡闹。老总命不好,闹出经济案件,他的兄弟背着他将数千吨的产品提走,然后人间蒸发。因为他授了权,他兄弟跑了,把他放到火上烤。他听到这消息,急火攻心,犯了脑溢血,没几天就识趣地死了。李银的大哥点儿也不闲着,抓住这个机会幕后辛勤劳作,最终顶了脑溢血的位子。李银的大哥气势汹汹的大清洗,那些脑溢血留下的兄弟纷纷落马,因而就有很多位子让李银挑。李银的大哥常常要和某件事物血战到底,跟他干活有种很爽的感觉,但是也很不消停。李银就很不消停,幸好他聪明,在自己不吃亏的情况下,尽量做和事佬,因此人缘还不错。这也许是他的本能,他没有什么文化啊。李银小人得志了。大哥觉得他也没什么大本事,就让他做了保卫干事,到哪里都带着。这只是过度,因为保卫科长已经被他大哥流放到基层单位去了。谁都看出来,李银要当科长了。这家伙有种本能的精明,跟在老总后面小心伺候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老总是正处级,某天和集团公司机关的个副处级领导吃饭联络感情,席间气氛逐渐不对,副处长不知说了什么,老总很不喜欢,酸脸坐直身子,有意无意看了作陪的李银眼。李银起身二话不说冲着副处长面部个精彩的直拳。李银更得宠了。只是私底下惶惶不可终日,说他不下手当时就下课,下了手,惹了外单位的副处长,他妈的总归不是好事。这事扯了许久才算了了,倒应了李银的话,和谁斗也不能和权斗,弄死你!应酬多,见的场面多,举止言谈仿佛上了个层次,渐渐褪去曾经的青涩,乍看,也颇有些科长的模样。林月华曾是他的工友,死乞白赖追来的。那会儿下贱得塌糊涂。现在也下贱得塌糊涂。林月华漂亮,本来就张狂的没有人样,收拾李银那也算是得心应手。而且跟李银的大哥熟得很,他们经常聚在起腐败,革命的小酒天天醉。所以李银当科长对于林月华来说不算什么,很多事情还得林月华替他说。李银假道学,有时候不好意思跟大哥张嘴。所以李银没有张狂的资本。唯的孽债就是,这家伙专吃窝边草,属于要提防的那类人。

  

  李银认为林月华是条无毒的巨蟒,爬虫类。遭遇大型猎物时,通常先设法缠绕对方,确定致命方位后,再努力加把劲,直至被袭者喘不上气乃至窒息,最后慢条斯理地将其囫囵吞咽。它的腹部夸张地能装填各种活物。似李银这样的活物在它肚中怕坚持不了多久,无须多少时间,李兄将以种独特的令人作呕的形式重见天日,说得通俗些就是粪便。至于林月华这个彻底的冷血动物,李银说,如果他是名堂堂正正的西北男人,林月华则不可推脱地就是苏格拉底他老婆那种类型的女人。只是林月华稍有些文化底蕴,在人前总装作温柔顺从,没有造次张狂得意忘形的习惯。在众多的字母人名中,他只对苏格拉底感兴趣,由崇拜到渐有想法,想法又广泛宣扬。时日持久,朋友们接受现实,这谬论便成为李银的招牌。再持续发酵,李氏思想由此诞生。他认为在个没有优良品质和具备假涵养的女人裙下,可以产生高水准的哲学学者,如果那些人具有李银的意识和反抗精神的话。他为自己的感悟深为陶醉。倘若林月华持续那样待他的话,他深信自己有天终成大师,像丑小鸭忽然变做天鹅时令世人惊异——兴奋——再而佩服。自然这位哲学乱想家也存在疲惫的时候,确切地讲这个时候是蛮多的,这时候,他流露出的情感概括地可以用“无奈”来包装。此种氛围中,李银的人生悟语名目繁多得似哲学超市的门敞开供众人浏览,且不收费。倚仗酒勇,准惧内者直愣两眼回忆桩桩遭受非人待遇的情节事例,渐近佳境,情感勇气皆被自我鼓噪起来。他咬牙切齿诅咒发誓要将林月华当做景阳岗上吊睛白额大虫来打,武松打过遍也不行。施先生没有讲明那只大猫的性别,现经过学者李银的哲学推断,不容置疑为雌性。先人讲的母老虎母老虎并非虚言,那是无数个李银类男人痛苦的呐喊汇集成的共识,至理名言!我认为李银今日讲的最经典的句名言是:“我老婆是泼妇。”由于酒足,因而言发自心声,配以直勾勾的眼神、O样的嘴形和斩钉截铁的挥手,使之永远烙于我的记忆中。这时候,他还惦记着那只大猫,他说,“打不翻的话——至少林月华也得跪地求饶,要是做不到这些,我就不是李银了。”

  

  我笑*地望着他,“那你做谁?”

  

  双迷濛的三角眼盯住我,狠摇摇头,喘息阵子,他说,“我就做我,你还做你的‘大麻’。”冲我肯定地点点头,然后放肆地笑。

  

  我深叹口气,想这些家伙死占便宜不吃亏,连此时也能应付足见道行不浅。我无奈地冲他摊摊手。我真是不愿意修理他,可他总这样无节制地和我过不去,本人若再拿不出恶毒的手段对付他,就算我好欺负。我说出去打个电话,趁他费力思索的空当快速下楼。李银在里面喊,“快些上来。”

  

  我给林月华打个传呼,她迅疾地回应我。我说我现在是点儿办法也没有了,李银喝些酒憋着劲儿拽我上舞厅泡俩妹妹寻开心……我是拦不住了。他在我的公寓大喊大叫,如果她——林月华刻钟赶不到的话,那就不用来了。

  

  出膛子弹的飞行速度就是林月华的办事效率,敲门的音响却似羞涩少女怕人窥视她的内心样谨小慎微。她没有给我观看伊尴尬的机会,现于门前的迷人面孔无波澜起伏的表情,白皙的瓜子脸稍渗出些细密汗迹,腮略潮红,平静亲切的样子。她脸无辜地望着我,轻声问:“怎么啦?”我摆摆双手,对她的态度颇不以为然。李银听到动静,猫闻到鱼腥似的上前,询问句接句可说亦可不说的话。他的女友笑吟吟地搭话,又轻轻拂去李银衣襟上的几粒烟灰。李银话更多了。他刚才是在装醉折磨我。他搀扶进女友,又让我赶快泡茶,下贱得让人受不了。林月华谦让地摆手,说不用管她,自己人这么见外令她不舒服,仿佛她才是女主人。李银就说已喝了不少,又不打算多喝,再坐片刻就走。复端起酒杯,眼睛不自觉地瞄向女友——我不打算细说,我要给我的朋友留点儿面子,虽然他待我无理。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林月华漾起笑看着我,诧异地问,“你笑什么,周品?”表情假得不得了。

  

  李银则直接得多,若有所思地质问,“你有病么?”

  

  我说我病得不轻,然后冲他们点点头。

  

  李银便不再搭理我,向林月华问长问短。再象征性地坐会儿,李银就提出告辞的话。

  

  我悄悄拉住林月华,劝她说李银只是多喝了几口,兴奋而已,刚刚把我闹急了才口不择言,其实没什么。

  

  “什么?”林月华诧异得极到位,“电话杂音大,我没听到你具体讲什么,好像你和李银有事,我就赶来了——李银怎么啦?”煞有介事地盯住我。

  

  在她坦率的目光笼罩下,我想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最低限度也是她压根儿没听清我讲的话。这小娘皮的。

  

  这回李银就极少露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比布什总统还忙。

  

  我去寻他,他说忙,很忙忙得很,忙得他脚都挨不着地。——忙什么?不便说,真的。两眼真诚地略带歉意地望着我。

  

  “我刚进来,问阿姨你在不在,她神秘兮兮的冲我挤眼睛,然后指向这屋。难怪老两口电视声音开得大。你们关起门来唧唧歪歪,不别扭吗?有老人在,要是我,就注意些。你别瞪我,林月华,知道你们没干什么。我只是提醒提醒,李银将是要当领导的人,在单位你们也敢这样?也太放肆了。要知道,叔叔阿姨可是传统的人——唉,现在的年轻人!”李银瞪起三角眼,张口要说粗鲁的话,我不理他,将脸转向林月华,笑笑,“你真是条毒蛇。”

  

  “你是在说我?”

  

  “没错,你是条绝对冷血的毒——蛇。李银发誓把你当做景阳岗上的母老虎打,象武松那样棍子都抽断了。——你做了么李银?”冲他亲昵地挤眼;李银绝望地低头瞄女友的脸色。林月华面无表情抚摸自己的手,似听没听的样子,其实很专注。我本能地退向门口,“没胆量做,就不要夸口,开口说话前先想想当初厚脸皮追人家的日子,别弄到手就不当回事。我最痛恨三心二意的人。——林月华,我坚决站在你边,像董存瑞样忠诚,你放心……不打搅你们——工作时轻点儿,在楼道都听得见,影响多不好……你们忙吧。——哦,李银说他能得很啊。”冲林月华会心地挤眼。拉合门,和李父母道别。我们相当熟悉,他们站起来和我客套,有热情,但没有留客的意思。

  

  里面类似大战前的空寂。

  

  出了楼道,通气急败坏的声音冲我砸下来:“‘大麻’,我和你绝交!”

  

  “这话我都听累了,别理我,我找哈马喝酒去,不带你,你去蛋吧。”

  

  这厮果不其然,很快当了保卫科长,副科级,偶尔还要打下官腔,觉着自己说话很有些分量。他现在美得很,略显啤酒肚,成天满面红光的。就是没什么文化,那手破字我拿脚都能写出来。前段时间,在我的书页留下他的大名,飘逸流畅,唬我跳。硬要他再写几个字,结果就露出马脚,这厮是专门练的签名。由于和老大的关系,他在单位横冲直撞的,谁都得给面子,很有人格。因我们知道他的底细,所以他暂时牛不起来,完全没有个保卫科长的待遇。

  

  但是几回这样也不能动摇他们叫我大麻的决心。

  

  碰上这样的朋友,我只能摇摇头。

  

  这样,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习惯了。

  

  个少年大踏步迈入男人行列的过程中,倘若没交几个女朋友,那也太没有面子了。

  

  我的第任女友是初中时的同学。

  

  确切地讲是我暗恋她。‘暗恋’这个词听起来令人不舒服,说‘仰慕’怕好些。我所以将她扯进女友的行列,只是说明她在我心中的份量,别无他念。

  

  那是名秀外慧中的女孩子,仰慕她的男生怕不在少数。此点可以理解,漂亮女孩总是能吸引人的眼球,打动少年那颗驿动的心。因为她漂亮,所以大家喜欢她,是因果关系,理由充足的很。以后已婚的我,见到靓女时不禁要多瞄几眼。我对年轻的老婆说好色而不*,是真君子,就似我。老婆白我眼,想想,说老婆是不是永远是他人的好?我得承认这句话可以上升为语录,经典的语录。这样看来,我老婆还没有褪变为傻娘们,此点倒可聊以自慰。我老婆的话不好多做解释,因为愈解释愈乱,任她自以为是罢。女人长时间不来来劲发发飙,会憋坏的。

  

  老婆的称呼无贬义,具备亲昵的成份。因而每位被唤作老婆的妻子应倍感荣幸,不应有抵触情绪。

  

  我将游离懵懂无知的少年时代,青春期的大门向我敞开。当我对心仪异性投去渴望的目光,当我第次遗精并惊慌失措时,我深感不堪。遗精的快感令我着迷,又甚觉羞愧。我将肉体恋爱和精神恋爱截然分开。我向往高尚的精神恋爱。李茹娟的美妙形象扎根于我的心灵深处。她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美丽少女,天工造物,令人感叹不已,世界在我眼前变得明朗起来,只要能看到她。我的身体仿佛蕴藏着挥霍不尽的体能,几近门心思憧憬到和她恋爱的种种假设中。对于肉体不能禁止的勃发,我只能在绝望之后加以深深的自醒,唉,这是件很难为人的事情。再梳理思路,回到美丽恋爱的层面,不免有丝自卑。迷蒙莽撞的时刻来到了。我打心底欣赏她。她很静,似平滑如镜的湖水。总将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黝黑的秀发在脑后扎成条顺溜的马尾,两只点漆似的眸子泛出柔和的莹光永远烙在我的记忆里。鉴于以上她的美丽姿态,拥有个优异的学习成绩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没和她接近过,愿意那么远远地看着她,显得木讷而忠实。那种近似朝圣的恋情在我心中藏匿多年而不曾降温——她就是我精神里的盏明灯。那完全是种精神上的恋情,摒弃市侩和色情,是从心理感受的,没有杂质。我渴望牵着她的手漫游,在温馨的情调中,自然不可缺少美丽的背景,——我幻想种种能够想到的浪漫图景,自不可缺少首适宜的名曲伴随我们。这是我的想法。至于进步的行为,我从不奢望更不愿行动,我认为任何举动都是对她的亵渎。此种观点之顽固我想是坚不可摧的。有段时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患上了青春期忧郁症——这可不是个好名词,我宁可大家叫我大麻也不屑拥有此顶桂冠。我不能确定她对我如何,只晓得她考上大学走掉了,至今杳无音信。

  

  我毫不保留地祝福她。

  

  我能够原谅自己,——不,是自豪拥有那么段美丽、残酷且有份量的感情。因为那段历史,我知道了心碎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的第任女友我想我还是喜欢她的。我是说喜欢这个词非常贴近我对她的感受,但我说不出爱她,任她软磨硬泡也不能令我说出。她生气了。所以就找了个肯开口言LOUE的人去了。我说不出口只是因为不知所以然和颇觉别扭,从另个角度看这恰恰体现了我的责任感,实际情况也是如此。但是她不需要这个,她需要的是口头上的效忠。由此可见,口蜜腹剑者吃香大抵不是他们的错。偶尔在街面碰着,她就温顺地挽抱住新任男友的臂,狗撒欢儿似的小鸟依人。我很生气。我怒发冲冠地设想如果她来向我认错求饶,乞求原谅,我会很冷酷地对她讲你去蛋吧。想到这儿我就激动得要命,种报复的快感笼罩着全身,太美妙了!

  

  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我在心里让她去蛋了。

  

  以后的几个朋友与我的关系较别扭,讲得难听些叫性伙伴。我没打算深交,或许她们看出来了,也抱有同样的想法。这是公平的交易,谁也说不出什么。林月华暗地里评论说这是个堕落男人和几个滥女人的故事,个可耻的故事。

  

  我还没有结婚,却已经遍体鳞伤了。

  

  至于我,女朋友——怎么说呢?不好讲,感觉怪怪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引这句话不包含褒贬,只是种复杂心态的形容,希望大家谅解。

  

  历程中有了这些女性的加盟,水涨船高,我就有了炫耀的资本。至于个渴望他人尊敬的人来讲,适当地吹吹牛,也无伤大雅。被人相信有个风光的恋爱史,有成群美女挤破头要和自己做朋友,那种滋味是很受用的。粉饰自己平淡经历是每个成熟男人的共同习惯,因为只有成熟的人才懂得他人评价自己的重要性。根据以上所述,本人现阶段无女友交往,却点也不难为情,更不至于没面子。面子是自己挣的,别指望他人成全。

  

  面子相对国人来说,仿佛穿的三角裤衩样不好再剥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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