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晌午,三个兴高采烈的女孩身后,云远瘪着嘴,略略气闷的看着自己一身的挂件,大包小包的各种吃食玩物已是占领了肩、手、腰间,若非自己确实没有那等人群中不动如山的本事,怕是连头顶也不肯放过了吧……微微嫉妒的撇了身侧的蔺七一眼,同是护卫啊,怎的人家就只抱了一叠苏纸,轻松悠哉呢?
“哇,这山楂糖真不错,酸酸甜甜的,来上二十个散钱的,七叔,取张纸来,打包……”
耳边又传来了兴奋的声音,云远的眉,垮塌得更厉害了。
“……哎呀,你不知道么?这是苏纸啊,又便宜又好用呢,不光可以用来书写画画,还能做包袱皮,打点些零散物品,最是方便了,你看……不错吧!”
又一轮的演习购买结束,涤鹿一边沉浸在自己突发奇想的宣传手段里沾沾自喜,一边顺手的又将新的糖包向小圆脸递了去,可是半晌了,也没有人伸出手接替,有些疑惑的转头一看,“噗!”的一声,差点将口里的糖块喷了出来,就此与女孩们笑做了一团。
小圆脸侍卫已然变了酱紫色,说不出是气的还是羞的,虽然听不懂那焦黄颜色的女子嘴里嘀咕的“人型圣诞树”什么的,可即使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吧,一旁将纸张重新折叠好的蔺七终于看不过眼了,忍着笑,将自己女主人手中的糖包接了过来,几人这才微微收了笑闹,要接着晃荡下去……只身边开始传来议论声,顿时引了大家的注意:
“雩台已经搭好了,听说,今日是镜女亲自雩舞呢,还有蹇神官为其巫唱,快些……莫要错过了……”
“是么?镜女逢三年才得雩舞一次,当真难得呢,哦,快……”
这便是那祈雨的仪式,图腾崇拜之礼,古代戏剧的源头了么?涤鹿大感有趣,二话不说的,拉了女孩们急急的跟着人潮向高台的位置涌去了……
远远便能望见了,那三丈有余的高台已然扎实的伫立在河岸边上,一排木质的阶梯仿佛是从河水里升了起来,直达顶端,木架的各处,被围观的人群插满了各色的鲜花嫩叶,便是台面铺就的大红锦缎之上,也已散落了许多的花枝。
再近些,可以清楚的望见台上的人了,一位冠冕俨然的长发男子跪坐于北面侧台,正自闭目养神着,身后尚有两位同等服色的小童随侍,高台的中央,成环形阵势的若干少女,拱卫着一团匍匐着的羽毛,想是那雩舞的主角吧,只如今全身瑟缩在翠绿的羽毛里面,看不清到底是何等的面目,河风漾起,吹得高台上的神官舞者,发动翎摇,恍若神仙中人。
台下,一面巨型的皮鼓系着红绳端立其中,两侧则簇拥着大小不一的其他鼓具,装饰也各不相同,有插满鲜花的,也有捆绑着木制图腾的,一排赤着上身的壮汉,则是双手持槌,已然整军待发了。
“咚……咚……咚”
巨鼓三响之后,周遭的人群已是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便是那垂髫的幼童,也能抑制了或哭或闹的情绪,静静的等待着,一片异常虔诚的氛围开始弥漫了。
细细的轻吟浅唱开始在场中响起,不知那神官用了何等的方法,虽则细微,却又清晰,歌声飘渺不定,仿佛从水中来,又仿佛从天空落下,其实,便是从人的心里流淌出来了:
“良辰吉日兮,祈求天神,
礼乐祀天兮,以求甘霖,
焉敢轻侮兮,惟和五音……”
片刻的清唱之后,童子的声音开始应和,轻微的鼓点也开始响起,台上的少女们舒展身体,做出了波浪起伏的姿态,而那朵翠绿的羽毛则开始缓缓的绽放……
生命的诞生,尔后初次饮食的喜悦,抖抖翅膀,梳理自己的羽毛,盘旋、求偶、嬉戏、苦痛、挣扎……这哪里是舞蹈,这分明就是一只翠鸟,正燃烧着所有生的祈望,展现着与自然搏斗的勇气,却又带着无比的敬畏,在神灵的注目下颤栗着……
台下已是如痴如醉,甚至不少人都应和着节奏左右晃动着身体,人群便如涟漪不断的水波一般,汹涌却又含蓄的拍打着那座令人仰望的高台。
“曼妙凤姿兮,玄美乐声,
天若欣喜兮,佑助桑林……”
浑厚的歌声之中,河风越来越大了,少女们开始缓缓的沿着阶梯向下行去,一边舞蹈,一边漫入了河里,那样虔诚的捧起了河水,向四周倾洒着,祈求老天爷为人间带来丰沛的雨水。
涤鹿也醉了,仿佛跌在了一场至美的幻梦里,这未曾经过太多加工的原始歌舞,全凭舞者的感悟与身体语言的细腻表达,虽然远没有后世见过的那样华丽,可这心灵上带来的冲击,对她这个有过多年舞蹈学习生涯的爱好者来讲,却是一种无法想像的极度震撼……
不光是人吧,便连鸟儿也吸引了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只翠绿的小鸟,丝毫不怕人的,在镜女的身周开始了腾跃,仿佛是邀请她前来共舞似的,忽上忽下的欢跳着……
周遭一片的惊叫赞美之声,镜女的舞蹈竟能引来真鸟与其和鸣呢!而涤鹿却蓦然的清醒了,那……那毛绒绒的胖鸟可是枭烟?莫非师傅他……也在此地?
还未容得她细想,突然脸上一凉,然后,再一滴。所有的人都不觉得向天上望了去,太阳仍然高高的挂在天上,云朵随着风儿极速的飞驰着,而豆大的雨点便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犹如神灵给予的回应一般。
人群立刻沸腾了,有大声欢叫跳跃着的,有低声喃喃自语的,有状似疯狂左拥右抱的,更有摄于天威茫然下跪叩首的,便是涤鹿这样知道有太阳雨一说的文化人,也禁不住被场上的气氛感染着,凭空升起了玄之又玄的奇异感觉,再一次的沉浸在了对上天的敬畏之中。
太阳雨来得快,去的更快,片刻之间便已了无踪迹了,人们开始欢腾着纷纷挤在了河边,相互泼水嬉戏以示欢愉。虎丫和小妹早就忘了曾经的恐惧,踩在浅滩之上尽情的撒欢,不一会儿,将老实巴交的蔺七也卷了去,云远看着一堆的东西无可奈何,只能留守摇头羡慕着。
一阵不为人知的嘶鸣声响起,鸟儿也依依不舍的飞走了,唯有一直注意着它的涤鹿,不自觉的跟着那飞走的方向追踪而去……
*
侯赢终于从梦魇中清醒了过来,看着那应声推门而入的女子,略微手足无措的解下了帷帽,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娇艳脸庞,再看看身侧那人似回忆似惊艳的脸色,于嘴角上扬起一个鼓励的笑容,躬着身子对二人道了礼,就便反手掩上木门出去了。
魏无忌有些措手不及的尴尬,这老头,怎的溜这么快?搞得好像二人在此幽会,见不得人似的,可却也不便在人家面前着于皮相了,当下不自然的行了个拱手礼,清清嗓子,开口说到:
“如姬夫人,无忌有礼了……冒昧请夫人前来,实在是迫不得已呢,还望夫人见谅则个……”
如意按捺着心头鹿撞的感觉,柔柔的还了一礼,微红着脸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能睁着似水般柔情的杏眼,看着那常入梦中的男子,还是一样的洒脱之气啊,还是一样温润的眉眼……他还是他呢,只自己却已不是自己了吧。
“夫人……唉,无忌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才好……”
酝酿再三,魏无忌仍是有些为难的无法启齿,自己要求的事儿,搞不好,会给她带来性命之忧呢,要如何开口方才妥当呢?
“公子,但讲无妨……当年的恩情,如意未曾有片刻的遗忘,只如今……呵,如今,若是我能帮的上的,必无推托吧……”
这把婉转的女音,便仿若一颗定心丸,魏无忌终是放下了顾虑,将自己的来意表明:“……如此……这般……”
如意的眼睛越睁越大,一路上万般的猜测,却也未料到是这样惊天的大事,无忌公子……竟是要盗取虎符,裹挟大军?竟是将这样的期盼放到了自己这弱女子的身上?双膝有些微微的发软了,一个弄不好,这可是会掉脑袋的啊……
思虑良久,不觉得很是犹豫又带羞涩的回应刚才的话题:“……大王……从不在人家殿里留宿呢,每次……唉,总之我是没有机会从他身上取下虎符的……再说,他唯有出宫之时,才会将虎符随身携着,平日在宫里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那等重要的物事是放在了哪里呢……”
挣扎着将这些话语说完,如意的脸已烧得宛如天边的红霞了,尤其是提到大王就寝之事,便又是自怜又是羞恼的几乎说不下去,偷偷抬眼看看对方,魏无忌掩不住的失望已清晰的印在了脸上。
看着那一边叹息一边不停转着圈的愁眉之人,难以抑制的心疼蓦然涌了出来,极速的转着脑筋,如意咬了咬嘴唇,又接着说到:“公子……公子不必烦忧,你这番救姐的孝义,为了我魏国的大义之情,如意实在是感佩不已,若……是能将大王诱到宫外,如意也能随行的话,那……那也许尚有机会。”
“当真?”
那迅速转身看过来的欣喜眼神,瞬间便熄灭了如意心中仅剩的一些犹疑,便如扑火的飞蛾一般,斩钉截铁的回应着: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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