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公子府里,除了留守的侍卫们,竟是看不见多少人烟了,空荡荡的议事大厅,那似乎还泛着微温的茶盏,那洁净的刚刚被跪坐过的蒲团,仿佛连压挤出的凹陷都还未来得及恢复似的,只人,已通通不见了。
府门上,往日站得笔直的看门人已被挤得东倒西歪,毫无仪态可言了,但只有隐忍着,不敢发出丝毫的脾气,唯有睁着无辜疑惑的眼,狼狈的左右打量着这些衣冠楚楚的大人们。
“……真的假的,你不是糊弄我哥俩吧?以主公之尊,何人能当得他亲自驾马御车?”
“唉,我骗你们干嘛,这事儿,是能随便乱说的么?秦中大人亲眼所见,刚与林大人说起时,我就杵在旁边,听的那叫个真切呢……”
“那为何秦中大人竟是先回来了?主公呢?”
“嘿……说起这个,你更是不敢相信呢,车中那人于半路叫停,不管不顾的,径直往路边的一处院落行去了,主公啊,嘿,主公居然就这样的在车辕上坐着,拿着马鞭等他出来呢……”
“嘶……”
一片倒抽凉气之声响起,那饶舌之人更是有些得意的散播着小道消息:“……我听说,那处院落居然是,呵呵,你们再也想不到吧,居然是三里场市集一个杀猪的屠夫的住所,与屠夫为友之人,嗨,你们说……”
“唉……”
“主公对我们这些门客那是好的没话说,为人又是如此的仁爱仗义,只今次,是否着实的过了些啊……”
“可不是,还不知道其人有什么本领呢,竟当得主公如此么?当初,往邻郡求取唐雎大人的时候,也未曾这般隆重其事吧……”
“嘘……噤声,那不是……唐雎大人回来了……”
从河边无功而返的三人盯着府门前满满当当的人群,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这是唱的哪一出?莫不是……府中走水了?大家躲避在此?
陈稀已自忍不住的招呼了:“秦中,怎的大家都在门口杵着,呵,莫不是欢迎我三人归来?”
手上仍然缠着绷带的秦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呵,世上偏有你此等自恋之人么?大家在此,嗯……怎么说呢?算是迎接主公与一位未曾谋面的同僚吧。”
“主公?同僚?”八卦之火开始在陈稀的心中熊熊燃烧,急忙的凑了上前去,要问个究竟。
“唐雎大人,今日,实在多谢了,虽然……虽然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以至空欢喜了一场,但得大人辛苦劳顿一番,张耳确是铭感五内呢。日后,但有吩咐,耳必以大人马首是瞻矣!”
略带消沉之色的温文男子,丝毫提不起与人群搀和的兴趣,对着竹竿唐深深的一礼之后,便就匆匆的往客卿舍的方向挤去,想是要独自的,舔舐伤口,抚平情绪吧。
好一阵的推揉,这才从人山人海中脱出了身来,刚一站定,抬头,便看见了闻讯前来凑热闹的卫衍,不知怎的,往日很是亲近的小男孩,现下看起来,竟是有些说不出的不顺眼了,只心里却是明白的,此事,的的确确不能怪责于他呢。
“卫衍,你……你日后定要好好爱护与她,若是……若是辜负了,我,我定不饶你……”
说完,有些自嘲的惨笑一声,自己可有立场如此的言语么?也不管那孩子听懂没听懂吧,徒自轻飘飘的一个拱手,脚下趔趄着,渐行渐远了。
“呃,张耳兄?”
一头雾水的黑小子后知后觉的呢喃着,这位亦师亦友的兄台刚说什么来着?什么爱护,什么辜负的?真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呢。惯性的挠了挠脑袋,卫衍摇摇头,将这疑惑放到一边,接着向大门挤去,连书阁中埋头苦读的他都听说了,所有的客卿们都已出门看稀奇,到底是什么来着……
“来了,回来了……”
不远处,一位腿脚灵便的门客一边叫喊着,一边迅速的向大门跑了过来,随即滴水入海一般,匆匆的一个转身,便与人群拢做了一堆。
那辆于城中掀起巨浪的马车,带着数不清黑压压的尾巴,便就这样慢悠悠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恭迎主公回府!”
到得近前了,便听见好一阵的摆袖恭礼之声,只往常低埋的头颅,今日却是齐刷刷的挺立着,仿佛嗷嗷待哺的雏鸟,徒自伸长着脖颈,不约而同的向那马车上看去。
“吁……”
一脸笑意,浑然自若的持着马缰停住车子的,可不是自己的主公,闻名天下的信陵君,无忌公子?
愈加火热的目光越过这张熟悉的脸孔,向后面望了过去,万众翘首之下,一位衣着平常的大胡子壮年,轻巧的一跃,便就于地面站定了。
怎的是这样的人?不是据说是个老头么?
那壮汉很是锐利的向周围人等扫视了一圈,尔后退让开来,微躬着身子,低下了眉眼,恭敬的一个抱拳:“侯老!”
千呼万唤之下,着装极其寒酸,一脸皱纹,满头银发的古稀老头缓缓的下得车来,人群禁不住发出“嚯……”的轰响,这架势摆的,也太过离谱了吧……
魏无忌清了清嗓子,对着蜂拥在门口的客卿们有些打趣的说着:“都堆在这里做什么?呵,怕人家不知道我公子府到底有多少门客么?都往议事厅去吧,正好,我也有事宣布。”
*
“……首席?这不可能,他完全是个不知所谓的老头,怎能担任首席之职……”
“……就是,唐雎大人任首席已近四年矣,多得我辈敬重,怎能说换就换呢……”
“……可不,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路呢……”
“……有无才能倒是其次,只人太无德行了吧,竟然倨傲到令主公为其驾车……”
异常宽阔的议事厅内,因着魏无忌刚才的一番话语,已然变做了一窝热豆粥,搅着各色乱糟糟的话语与情绪不停地焦灼着,翻滚着。
陈稀率先发难:“主公,并非臣虏们不愿听从命令,只这老头……呃,这位老丈实在是太过面生,而且,也无甚名气吧,怎能……怎能替了唐雎大人的位置?我……我陈稀第一个不服!”
接着便是老好人秦中:“呃,陈稀的话虽是有少少过激,但却也不无道理,主公,是否先是委任为次客卿,以观后效啊?”
这两把声音一出,在场的几百号人,顿时从议论纷纷演变到了一气同声,呈现出一派墙倒人推的尴尬场面。
众人口中的穷老头侯赢,垂着眼睛,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也看不见半点的懊恼或不愉,倒是那络腮胡的壮汉鼓瞪着眼睛,颇有些不屑一顾的架势,那一副雄壮如熊的身板,再加上凛然的夺人气势,以匹夫之勇与在场的数百文士硬撼着,不肯服输。
“你们闹够了没有?怎的没有问问唐雎自己的意思?”
魏无忌带着笃定意味的话语在上首之处响了起来,这才稍稍结束了喧哗的纷争,尽皆向那消瘦文士看去。
唐雎先自一笑,尔后对着众客卿便是一阵罗圈辑:“呵,要感谢各位对我的过誉,唐雎实在愧不敢当,为首席数年以来,不敢夸口有多少的功绩,只全心为公,殚精竭虑倒是真的,只是,各位有所不知,侯赢侯老大人,却是我向主公举荐的呢,而这首席之位,唐雎也是心甘情愿的奉上,只个中究竟,却有不便公诸于众之处,望各位海涵,呵呵,只需知道我唐雎绝无不甘便是了。”
众皆哑然,魏无忌也是带着轻笑的打趣:“还有何话说?”
看着一厅的人不便评说,却还有些不甘不愿的样子,这才端正了脸色,不怒自威的接着说到:“其它的姑且不论,只今日侯老送我这份大礼,他便当得这首席之位。”
大礼?姿态各异的门客们又变了交头接耳状,相互探问着,何等大礼能匹配这首席之位?
就是这疑惑与茫然之中,那位上首的贵公子却是一个隆重的大礼倒地,待得受礼的侯赢慌忙还礼之后,这才施施然的对着大家解惑:“候老不惜牺牲自己的风评,故意行那倨傲无礼之事,着实的成全了我魏无忌礼贤下士的声名,自今日始,怕也无人能将此事做的更加令人瞩目,却又自然周全了吧……呵,你们自说,当得还是……”
唐雎第一个弯下了腰去,恭礼过顶:“见过侯赢,首席大人!”
随后,成十、及百、上千的应和之声慢慢的响了起来,心悦诚服的氛围之中,多是恍然大悟后的笑脸与不停轻点着的头颅,只有游离在整个人群之外的那个络腮胡,眼含欣慰的同时,却有带着些无可奈何的苦楚。
*
“小妹,虎丫,你们不是与阿吉同去拜见侯老太爷么?情形如何啊?”
“涤鹿姐,你可不知道呢,今天阿吉的太爷啊,可出了天大的风头了……”
傍晚返回院落的涤鹿,一脸好奇的听着虎丫叽叽喳喳的实况录播,越听便越是觉着熟悉,仿佛是在哪里听过这样的桥段一样,侯?魏无忌?啊……莫不是日后魏无忌的首席门客,献窃符救赵计的那个侯赢?
天啊,也算是个士人中的奇才了吧,自己怎的完全没想到过?一时之间,又是欣慰又是兴奋的追问着,浑不觉窗外的落日余晖,已渐渐的消失不见了……
又是一个夜晚的到来,那传授易容术的师傅,可还会如约而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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