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涤鹿苏,见过公输大人!”
“这……这便是苏纸的制造者?这流程之术的著书人?”
公输子丑止不住惊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眨眨老花眼,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这容貌尚算得清秀,脸色却着实难看的豆蔻少女,竟能造出那般珍贵的物事,竟能写出那样的实用之书?
在他的心里,原以为应是一位与自己年岁相差不多的饱学之人,善于格物的才士;至不济,便是个工匠出身,那一二十年的实操经验也该有的吧?否则,如何能做出那般详尽的规划之策来?
可这年纪……这年纪也太过不可思议了些,翻涌了一夜的高山仰止的感觉顿时化为沙塔,迅速的随风湮灭了。
为二人介绍的陈稀很是有些骄傲的回复着:“正是呢,公输大人可是意外已极了?当初我也是这样啊,只是大人切莫以鹿姬的年纪性别为惑,她的才学,可不仅仅是在这书册之上呢。
呵呵,既然二位正副之手俱已齐备,不如这便同往求见主公,将造纸作坊一事敲定下来吧,也让我等能早日用上那物美价廉之纸啊,来,请往内厅!”
*
矮床上的魏无忌轻揉着太阳穴,昨夜饮宴的宿醉还未完全散去,以至有些轻微的头疼。双眉虽然锁着,嘴角却不由自主的越勾越大了:“仙芹断案?呵呵,亏这丫头忒多的诡计,你那手下也确实太沉不住气了些,要不然啊,看她怎么办……”
暗影面无表情的恭敬肃立着,浑然不觉得当初的自己,可不也是这等的想法?君臣两个想要看那聪慧女子出丑的恶趣味实在是如出一辙,当下,于心里暗笑片刻,又接着恭禀:
“她的谋略,臣虏其实已很有些张目之感了,可未曾想,连那勇气胆力也俱是不俗呢。我携了她到得河边荒野之处,以生死相挟,逼其背叛与你,尔后又以盖世武功为诱,却均是失败告终。
甚至……甚至她一早便定下了策略,假意求饶,然后使了一招什么防身术的,便想以卵击石呢。”
“她在你面前卖弄武功?喝,这才是好胆色呢,什么防身术?可曾近的你身?”魏无忌更是来了兴致,有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
“……她”一想到那百无禁忌的一招,饶是这样不动如山的大高手,也不觉的面皮通红,这如何说的出口?
即便面具挡住了一切的探索目光,魏无忌还是能从这最亲密手下的些微失态中感到事不寻常:“到底怎样啊?难不成,她竟是个高手么?”
高?高倒没多高,只意外却是结结实实的。暗影转念一想,那丫头的这一招,完全没有姑娘家的廉耻羞涩之感,着实的出人意表,万一……万一哪天,公子也不小心……他可没有自己那沉身定气的功力啊,当下,再不敢有所隐瞒,嘟囔着,以如风的速度飞快的说完了事。
“你……你说的,是涤鹿……苏?……那……那里?那她可撞着了?”
魏无忌看着这公子府第一高手那别扭的样子,忍不住有了些不妙的猜测。
没有回答,只一双悲愤的控诉着的眼,无声的说明了一切。
厅内静的有些诡异,仿佛是某种气氛爆发前的凝结期,片刻之后,哄然之声便已不绝的传来,直若震荡九天的雷霆。
暗影羞恼万分却又无奈万分的盯着那上首之人,仰天俯地的捧着肚子笑到肝肠寸断的样子,甚至连眼泪都一并流了出来,这,这还有点同情心没有?这,这有那么好笑么?不觉得对屋顶翻着白眼,唉,自己一世的英名……
老半天,魏无忌才好不容易的稍微控制住了情绪,唉,都笑到口干舌燥了,真是有趣啊。伸出手,一边端起茶盏饮水,一边接着询问自己想要知道的:“那,她同意去你暗影之堂……扑……哎呀,不行了,暗影,你快点把你那劳什子面罩解了下来,让我好好看看,到底现在红成什么样子了?我一看见你那死人脸,再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呵呵,撞个正着……唉,我这口气儿都快上不来了。”
一口茶水就此喷了出来,有几滴甚至就直直的溅在了那假面之上,暗影极度无语的本能抗拒着主公的命令,只那笑容虽未消失,可作为主人的威严却是早已刻骨铭心的了,半响,终是叹口气,转身摸索了片刻,便又回过头来,俯首听令。
魏无忌的笑声终于缓缓的收敛,看着眼前肝胆相照的仿若手足之人,眼里散发着追忆的神色,不觉的改了称呼:
“宋官儿,我有多久没见过这张脸了?自悌悌去后,到如今,已是近八个年头了吧。你在别国造事需掩藏身份自当不必说,可回到家了,怎的还不愿将真面目露了出来?非得我命令才行么?
唉,悌悌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没能将她保护好,可我确实未曾想到王兄他……你还是未能释怀么?”
“莫提她了,那……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又怎能怪你……”
“你不过也就大我两岁吧,整天戴着面具,打扮的跟个中年人似的,又是何苦呢……这么些年了,我倒头一次见你因个女子变了颜色,任你有千张的假面,也不过只得一心而已。若是……若是你真的有意,我……我便找机会成全了你吧。”魏无忌没有想到,这句貌似保媒的话语说出口,竟是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来得艰难了许多,竟至有些结巴了。
暗影的脸更红了,只这次没有了面具的遮挡,异常白皙的面皮之上,那显眼的潮色仿佛能将天边也染红了去,而那双奇异的蓝色眼眸里,则是充满了挣扎与困惑。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主公又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呢?从她不顾一切迎着那短剑而去的时候么?从他决定要将执领之位传承与她,而暗中观察打探开始的么?记不得,说不清了,只那夜主公与唐雎的戏语言犹在耳,他竟是有予以妻位的打算呢,自己这样一个母丧父不详的杂血番子,又有何德何能可以妄想得到那样璀璨的明珠呢?
摇摇头:“我只是确实的欣赏罢了,并无儿女私情,主公无需替我挂心。”
“当真?”似疑问又似解脱的。
“……”
“君上,公输大人与鹿姬相携到得,已在内厅候着了。”门外,陈稀的声音传来。
“这便请了进来吧……不,我亲往便可。唉……”魏无忌高声答道,又忍不住的低叹一气,那个眨眼间就消失无踪影的人,好像,还没来得及回答吧……
*
“你是说,可以利用水流之力,带动石臼,从而完成捣料的过程?”公输子丑尤不置信的高声叫喊着,眼里全是惊讶与新奇的兴奋之意。
“呵呵,子丑大人,何事如此讶异?你已久不出门了,真是稀客啊。无忌实在有失远迎,当请原谅则个呢!”
内厅众人闻声望去,一袭紫色便服的魏无忌就便这样亲切的微笑着,行了进来。
涤鹿跟随众人一起,齐声的行了恭礼,只女性的直觉告诉她,刚刚无忌公子的环视一周,明显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甚至还带着些她看不明白的隐讳之意。这……是为何呢?
场面已容不得她多想,公输子丑已将刚才二人讨论的话题一股脑的泄了出来,从原料的栽种、采集、筛选到纸药的配方处理,再到抄纸的手艺工序等等,还有关键的所谓半机械化操作的概念,更是引起了好一阵的热议。
“……水流之力当真廉价好用,我大梁也是四面环水,资源丰富之地,随便在河岸边寻上块地皮便可建造作坊了。只那筒车之物可制造易否?这种闻所未闻的借力工具可是真能得用?”
魏无忌轻描淡写的质疑着,无非是替在场众人说出心内的疑问罢了,其实在他的心里却早已相信了涤鹿的判断,不知怎的,二人虽然没有经过长时间的接触,也谈不上什么深刻的了解,可一看见那双大眼里闪烁着的光芒,那双微厚的唇边挂着的自信的笑容,他便由衷的感到,一切,都是真的。
“要证实却也不难,予我数十名壮汉工匠,只需六七日,便能于河边搭起巨型的筒车了,事实胜于雄辩,到时候,一见便知。”
“好,好一个事实胜于雄辩……此事还要劳烦鹿姬了。子丑大人,那作坊及图示上的工具,却是何时能准备好呢?”
“最多十日,也不是什么难度过大的物事,我那些徒子徒孙们,却正好拿来练手,开开眼界呢。只是……只是,君上,作坊易建,人才却是难寻啊,那纸药配方的调制,那抄纸晒纸的工序,可都需要经验丰富的熟手才能完成啊。
而这造纸之术却是新生儿般,哪里去寻那熟手来,一切,便只得从头培养了。辨料、调试、手工、收纸这整个程序教导下来,老朽估摸着,这要培养出一批合格可用的人手来,可不至少要一年有余方才能完成的了?”公输子丑果不愧挂了神匠的名头,一阵的轻言分析听得在场之人不住的点头。是啊,这收获的时间,可也着实的长了些。
“不需呢,顶多一月即可。”是涤鹿的清脆嗓音,再一次的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那怎么可能?这么多的工序要一一学习掌握,没有一年谁能完成?这世上,也不全是鹿姬你这样聪慧的大才之人呢,这时间,我可很是斟酌了才报得出口的。”谈起了自己的本行,公输子丑毫不客气的反驳着,眼神里便自带了一丝不认同:莫不是,这位姑娘也是那种虚言夸口,浮华其事之徒?
“呵,我怎会毫无根据的乱说?若是只单学其中一样呢?公输大人,常人可用一月时间掌握的了?”
“这,这若单学一样,一月时间当是足够的,可这工序……”
“一人学上一样便也够了,五个工序五人分开完成,十个工序则十人分开完成,既如此,每人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精熟自己的工作,岂不是越做越好,越做越快了?而将这些人串联起来,不就是完整无缺的流程了么?甚至有助于配方的保密呢,咱们也不用惧怕对手将员工抢走了,抢了一个,总抢不了全部吧,呵呵,管中窥豹,保教他费尽心机也无法仿照吧。
这,便是产业流水线了。”
一片闪烁的目光,便如后世的镁光灯似的,映照在那张焦黄色的小脸之上,那微微抬起的下巴,那坚定自如的眼神,那是所有人,从未见过的独特风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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