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雎随着前行引路的蔺不语,走入这方正大气的庭院之中时,便见得如此暗流涌动的场面。
丧家自是扎做一堆的于庐中的西南角处跪坐,只身后个个怒目金刚般的壮汉是个什么意思?各色素服的吊客居右拢成一团,交头接耳的左顾右盼,犹疑、幸灾乐祸、恍然,种种神态表情交织;而另一方身着简甲的兵丁游士则将一个细眼肥汉簇拥其中,与蔺氏之人互相瞪着眼目比着气势。
唐雎垂下眼,没估到蔺氏的现状已败坏到如此的程度,连这般肃穆的地方都被人冲了进来行此欺人之事,难怪那吕赫一路急切的快马加鞭,本该半月的路程,竟是不到十天便从此偏僻处到得了大梁。
也罢,既是主公已决定要给其颜面,那便做得彻底些吧。
当下,如变脸一般,迅速挤出哀绝愁煞的面孔,于灵堂之外便开始了顿足大哭:“蔺公……蔺公啊!呜……呜,你如何去的这般早啊?雎,真正是悔不当初!……若能于你返回魏地之时,便劝了主公亲来相请,那必能为我魏国添一砥柱矣。蔺公啊!你英灵不远,雎,自大梁探你来啦!”
听得如此的嚎啕,在场的众人不觉皆是暗自猜测,要何等亲密的关系,才能哭成这样啊?蔺氏子弟闻之也都忍不住跟着再次哭成了一片,各宾客便也不觉的躬身行礼,霎时,灵堂之内,一片的愁云惨雾之状,只有田授一众人等,既无法动手,也不甘心就此走人,只能茫然四顾的突兀在中央,好不扎眼。
多半晌,唐雎才略略收住了悲伤,仿佛才看见杵在堂中的田授似的,好奇的询问:“不语大人,这位将军一身的轻甲,真真威武,这是……?”
身后的蔺不豫横眉怒目的,就待将此人的恶形恶状在唐雎大人面前说个明白,还未开口,便吃了堂弟的暗自一拧,惊讶望去之时,蔺不语已自上前客气的回复到:“好叫大人得知,这位,便是我乡的游徼田授田大人,平素巡查求盗,好不尽心,今日,得空由府中亲奔我蔺氏而来,为先父致礼!”
此话一出,最惊讶的,是田授一行,刚这老头毫不客气的差点就要将人骂的撵出门去,如今怎的,反而在唐大人面前为自己一行遮掩、甚至语带褒奖?最警惕的,是从头至尾了解了现状的宾客们,虎父无犬子啊,这蔺不语,却也是个深谋远虑之人,当真不能小觑了;最气愤的,是还没有摸到脉络的堂兄不豫,这帮亵渎先灵的粗人,如何不直接将他们的嘴脸暴在阳光之下,以示惩戒?最欣赏的,必是唐雎了,果不愧为一门家主,深谙这与人颜面与己方便之理,着实的精明。
一时之间,人人皆有刮目相看的惊异之感。唐雎自也不动声色的:“哦?游徼大人好大的威风,这兵丁,带的可真是不少啊!”
事已至此,已成骑虎之姿,贾定望望来不及反应的主公,不得不越俎代庖替他答道:“啊,唐雎大人,主公以为,蔺家遭逢大变,以蔺公的声名,必是吊客如云,一来担心其人手不敷使用,二来却也担心有宵小乘此纷乱之际浑水摸鱼,行些下作的事来呢。这便,呵呵,这便带齐了旗下所有人马,赶着帮忙来了。”
“对,对,这是上门帮忙来着!”回过神的田授,终于明白了现下的状况,别说对面那消瘦文士强大的气势、这通身的气派,光是其主人无忌公子的名头压将下来,他便也吃罪不起,连忙的就坡下驴,露出二分讨好的姿态,就此认了。
唐雎上下打量贾定一眼,便也信以为真的样子:“哦,这样啊,游徼大人真是有心了,既如此,我那庄外的十大车礼器,不如,就麻烦游徼大人命手下帮忙搬卸一下可好?与我同来的随从俱都长途劳顿的极了,而对游徼这些健壮如牛的兵丁而言,想必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吧?”
“这……这当然,当然!儿郎们,这便与唐先生、蔺家主出门搭手帮忙去吧!可小心些!万一磕着碰着点啥,仔细你们身上的皮!”田授无奈的讪笑吩咐着。
保持着如狼似虎之姿的兵丁们,俱都如坠云雾之中,咱不是找茬搜索来了么?怎的突然又变了挑夫?半天的没有反应,待得主公一声冷哼响起,这才突然清醒似的,关自己甚事?照着主人吩咐的办就好。当下个个收敛了兵器,束衣挽袖的,充当劳力去也。
*
“游徼大人,方才真是多谢了,你,这便走好呢!”
庄口的大道旁,送行的蔺不语躬身向田授致谢,只在田授的眼中看来,这般的恭敬却是比叫骂还令人难堪的羞辱了,世上还有比这盛气而来,灰溜溜逃遁而归更可郁闷的事么?
皮笑肉不笑的:“蔺家主端的通天手腕,竟真能令无忌公子前来致礼,今日,领教了。来日方长,容后再聚吧!”
说罢,连礼也懒得回,愤然转身走人。贾定顿了顿,仿佛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还是未曾开口,就此追着主人去了。余下卸了重担的蔺不语,长长的出了口气,凝望着二人背影沉思不已。
“噼啪”
是田授最钟爱的那条手柄镶着金丝的马鞭,在往日爱惜不已的主人手中干脆的断成了两截。
已到了无人能看见的地方了,田授这才将憋了几个时辰的火气狠狠的发泄出来,这真是丢了天大的人了,想着刚才那唐雎指示着兵丁们来回奔忙仿若牲口的架势,这无名之火便如遇重油般越燃越烈。
“贾定,我要如何才能出了这口恶气?好好羞辱一下那蔺老匹夫!你待与我设个法子,若成,我必举荐你入了郡守幕府,与我兄长做了首席!”
贾定并没有注意到主人的问话,他的心思被远远来的那辆马车吸引住了,仔细分辨着“主公,你看,好像是郡守大人的车马?”
田授顺势看去,果然,车上不正是他的兄长,方与郡郡守田竞?
他怎么来了?
带着一肚子疑问的田授再顾不得发脾气,连忙迎了上去。
“兄长,你这是?……”
“授儿,看见你就好了,你没有做出什么妄动吧?你可知,我昨日听到不少言语,说是那蔺公大遣奠之礼,竟然邀得四大公子同至!虽然还未曾得到确凿的证据,可空穴来风,未必无音,就怕你这莽撞的性子一上来,闹了个不可收拾,这便急急赶来与你说个明白,顺带的,干脆亲往蔺家一探虚实。”
一说起这,田授便是满心的委屈与闷气:“兄长,无需证据了,那无忌公子的首席门客,唐雎,已到得蔺家庄,先行送来助葬之礼,而公子本人也定了于大遣奠上现身了。”
“哦,到得了?你已见了?”
“嗯!”不敢隐瞒的田授只得一五一十的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知。
“唉!你这莽夫啊!说了多少回了,做事从来不用用脑子……贾定!你主公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其中的厉害么?这士人的葬礼如此肃穆的场合是可以随便闯得么?胡闹之极!”
继而,田竞又有些松缓的叹口气:“幸亏那蔺不语当真没有负了他老子的名头,知道与你留下一线,没有当众撕破了脸,此事,也还有得救。”
思虑片刻,接着吩咐道:“我这便再派三百人与你,他既给了你帮忙的由头,哼,那你就帮忙到底好了!”
田授一百个不愿意,纠结着:“兄长,就今日这一阵子,我便已觉得老脸俱都丢尽了,你还要再派人给我帮衬与他?我……我实在气不过!”
田竞勃然作色,真是块糊不上墙的稀泥。“愚蠢!哪个要你真的帮衬什么?四大公子要如约而至的话,少不得各国贵门名流的会云集到访、竞相讨好,到时这蔺子坪内,必是风起云涌、纷乱难叙,肯定得有人维持着秩序,于你这本地的地头蛇而言,是难得的表现机会!一来,说不准得了哪位公子的青眼,从此青云直上矣,二来,有了借口可将这蔺家庄围的铁桶一般,客人们来了,总是要走的,待到人都去尽了,那要搜要拿的,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这就近五百儿郎了,这个月,好好在此整顿调教,莫让他们在各国宾客前失了礼数!”
醒悟过来的田授心花怒放一通的傻笑,赶紧的将高帽子与哥哥送上:“哎呀,我倒真没想到,还是兄长你厉害,啧啧,这两全其美的法子,呵呵”
见到如此傻模样的堂弟,田竞再板不起脸来,二人年龄相差十岁有余,明则是兄弟,实则田授由他亲手抚养长大,情同父子,而自己的娘亲,因着授儿之父的救命之恩,更是将他疼爱的比自己这个亲儿子还要热火三分,当下,自车中取出锦袋,没好气的抛给田授,略微吃味的嗔到:“诺,你派兵士回来取荞饼,阿娘一听便如懿旨似的,一夜的好忙,这五十来个,够你嚼上十来天了!”
再不理那眉花眼笑取出饼子狂嚼的田授,这便亲往那蔺家庄,要好好的会会那名头颇显的唐雎,与那从未显山露水的蔺不语。
得了兄长提点的田授,自此果真约束着手下,将包围之实妆裹上了帮忙维持的锦衣,倒也与蔺家相安无事,而渐渐的,更是泄尽了心里的戾气,由衷的佩服着自己的兄长。
第五日,赵国平原君与楚国春申君遣使者送助葬礼至,相约大遣奠会亲自到访。
第七日,齐国孟尝君助葬礼至,使者冯谖定下了东南角的五座农居是为田文的翌日下榻之处。
第八日,秦庄襄王遣人送助葬礼至,来人是新任丞相吕不韦的一位门客,从来无人听闻过名号的庶人李斯。
第十日,魏安厘王再派使者送礼至,不让弟弟无忌的贤名专美于前,来人当是宠将晋鄙。
第十二日,燕王喜遣使者送轻礼至,来人赤足散发,麻衣铁剑,与别的使者绝不类同,后才被人认出,竟是当代墨门钜子荛植。
第十三日,本国大宋郡郡守遣使者至,同日,上郡及河东郡使者相携而至。
第十四日……第十五日……
大风起兮,而这风,便是从他的眼目前,由他亲证着刮将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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