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琰峥等绣纯出去，就问恪絮：“那天……奇帧带你干嘛去了？”
恪絮见他不再回避，心里高兴，就笑道：“他说我好久没出宫门儿了，就带我去城外面儿玩玩儿。”
琰峥笑道：“不止玩儿吧。”
恪絮脸上笑着，却有点不自然，不知道该不该提李珩。琰峥却太了解奇帧了，笑道：“他八成跟你说他把李珩撵走的事儿。”
恪絮有些惊讶他如此自然的提到李珩，就有点小心的说：“嗯……他挺内疚的。”
“真傻。”
“嗯。”
“六儿，你……没怨奇帧吧……他也是两头为难，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都是因为我……”
“没有！我一点没怨他！”恪絮急忙道：“也不是因为你，这是皇上的旨意，谁也不怨……奇帧就是太善良了。其实这事就是碰到他身上了，你说怎么这么寸！”恪絮对琰峥笑笑。
“六儿！”
“嗯？”
“我以后不那样了。”
“什么？不哪样？”恪絮没有明白。
琰峥神情就有些扭捏：“不……不像以前……那样。会好好过日子。”
恪絮明白了，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真的！”
“嗯。”琰峥脸通红：“我这条命捡回来也不容易。”
恪絮就笑：“刚刚纯儿在的时候你不说！她要是知道得多高兴呀！”
琰峥就看着她笑：“她早晚能知道。我想先跟你说。”他看恪絮的脸有点泛红，慌忙解释：“不是……我是怕你……想走了。”
恪絮笑着说：“怎么，这病还没好就又要轰我走？”
琰峥慌乱的像个小孩儿：“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还能待多久？”
“你要是不轰我走，我就再待半个月。这样回去也好交代。”恪絮轻轻靠在塌上左边被子上。
琰峥脸上露出喜色：“我怎么会轰你走……你……澄心园你打点好了吗？”
“嗯。紫依在那儿挡着。再说这会儿一般没人上那儿去住。只要主子不查就没事儿。不过就算主子查我也不怕。大不了就实话实说！”
“千万别，你还是再想个说法吧。要不然就有人说闲话了。”
恪絮直起身，眼睛看着他道：“峥哥哥你放心！我不怕别人说闲话！敢说我闲话的人我也不能轻饶了！”
琰峥有点担心，上前坐在塌右边看着她：“你可别胡来！闲话这事儿，你不理它几天就没了，你要是较真儿，那就没完没了了！”
“道理是懂！可这口气我咽不下！你差点死这上头！再说，你倒是没理，躲着了。可是躲过了吗？不还是找着你！”
“我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应该没人说了。再说……”琰峥看着她，眼睛里闪着难言的情愫：“我现在也不怕了。说什么我都扛得住！”
“那也不成！”恪絮不依不饶：“这事儿你甭管了！我都想好怎么办了！”
“想好了？怎么办？”
恪絮凶狠的咬着牙，大大的眼睛放着恶狠狠地光：“哼……反正你四哥这个奸诈、狡猾、狠毒、阴险的大色鬼落我手里就没好儿了！”
琰峥吃惊的看着她：“你……你怎么都知道了？”
“纯儿说的！”恪絮看着他还试图说服他：“你可别忘了，石筱是你从你四哥手里抢得！这事儿他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想他费劲心思的，结果让你捡个大便宜。他能轻饶了你？就他那么阴险的人说不准出什么损招儿呢？！你哪架得住他成天这么使坏惦记你？！”
琰峥被她一口一个‘抢得’‘捡个大便宜’，说的满脸通红，又气又急的问：“你……你还知道什么？”
恪絮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急什么？我还知道宜贵妃的事儿。”她见琰峥脸通红，以为气着了，赶紧安慰：“你别生气。纯儿也是因为我追着问才说的。我追着问是因为……”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琰峥打断她，他害怕的却是纯儿将他在得月楼的事说了，那天晚上回来跟阿玛说的时候提没提得月楼？
“还说了以前你听的一些闲话……再没有了。”
“她说没说……说没说……”琰峥想问说没说石筱在哪得的？又想起自己在她车前已经说了好几遍‘得月楼’，再说她在这儿侍疾这么久，自己得的什么病自然也知道了，不由又羞又愧，身子也微微发抖。又想她一个黄花闺女未必懂这些……正要松口气，突然又想起她还懂点医术，不知道这方面懂不懂？思想在瞬间就变了几变，脸上也青一阵红一阵的。
恪絮却不知道他的想法，以为他恼怒自己追问他的私事，就有点着急，急忙解释道：“你别生气！你们家的事我没问……我一点都没问！我问的就是说闲话的人，你四哥牵出了石筱！”
琰峥怔怔看着她。
恪絮却觉着自己没有解释清楚，急忙补充：“是这样，纯儿因为我认识石筱和周静恬，所以带她们进宫看过我。石筱就跟我讲了她家的事儿。前几天我听纯儿说你是因为闲话气的，就问什么闲话，然后就说是你四哥……”
“六儿！”琰峥打断她。
“啊。”恪絮自己都把自己说糊涂了。
“我是不是变了很多？”
“啊？嗯……是变了点儿，脸色好多了。”恪絮还糊里糊涂的。想着该怎么说。
“我是说和一年前比……我大婚前……”琰峥有些羞愧，但是却看着她，想要她的答案。
恪絮沉默一下，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琰峥突然深深吸口气，看着她道：“六儿，我……我想知道，以前我在你心里什么样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想把这一年的肮脏刷干净！能再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再听你叫我的时候没有一丝羞愧！”
恪絮的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看着琰峥，目光悲哀痛惜，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嗫嚅了半天又没有说出口。只是不停地流眼泪。
琰峥最后没有得到答案。恪絮哭的很伤心，他在旁边慌手慌脚的不知道怎么好了，想上前安慰又不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就这样伤心痛苦的看着她哭。恪絮最后哭着躺下睡着了，就是睡着了还时不时抽噎一下。琰峥从来没有见过恪絮这样伤心。整整一夜，他坐在旁边怔怔的看着她。心又痛的像刀绞一般！
这几天绣纯不知怎么忙了起来，经常到前面去，动不动还叫上蓝衣，经常一去就是一天。恪絮以为她真忙，也不在意。其实是绣纯看出来，因为渐渐接近恪絮要走的日子，琰峥就慢慢忧郁起来，精神也重新萎靡，一天到晚眼睛紧紧盯着恪絮转。便尽量多给他们一些相处的时间。
青艺因为晚上要伺候热药倒水什么的，白天总是睡觉。就绿意一个也经常不见人影。恪絮现在真成了侍疾了，很多事亲自动手。洗脸梳头，搀扶着走来走去的，陪着说话。两人从来没有这样天天在一起说话，小时候的事也翻出来说。到最后恪絮都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琰峥却很高兴的样子，白天说晚上也不睡觉拉着她继续说。看琰峥在自己面前似乎不再那样拘谨。恪絮也慢慢把自己的叮咛嘱咐说出来。
“峥哥哥。”
“嗯？”
“以后少喝点酒。实在要喝也不能贪杯。差不多就行了。”
“嗯。以后少喝。”
“还有……以后不能沾的人就别沾了。”
“……嗯。”琰峥满脸通红，轻声道：“以后除了媳妇儿我谁都不碰。”
“有什么事儿也别自个儿闷着，多找人说说。”
“嗯。”
琰峥的身体迅速好起来，脸上已经没有那种瘦骨嶙峋的感觉，眼睛也明亮深邃起来。身子也强壮了。恪絮仔细观察，觉得那天见他时浑身上下透出的那种玩世不恭、满不在乎的神情没有了，再也不会那样放荡不羁的笑了。整个人稳重深邃了很多，只是比以前内敛了，不再那样心直口快，爱说爱笑了。虽然这样恪絮还是终于松口气，那天第一眼见到他时的那种冰寒入骨、痛彻心扉的感觉终于放下了。
终于到了回宫的日子。前一天蓝衣等人收拾完，绣纯早早就示意所有人早点出去。琰峥整整一天精神都有点恍惚，眼睛紧跟着恪絮转，眨都不眨一下。恪絮也感觉出琰峥的不舍，可是该走还是得走，恪絮觉得自己对琰峥总是很狠心。
晚上，恪絮躺在塌上，琰峥走过来看着她轻声说：“六儿……我想在你旁边躺会儿……”
“嗯。”恪絮声音很平静，身子往里挪了挪。
琰峥上来平躺下，他的右手正好碰到恪絮的左手，恪絮刚要躲，琰峥一把抓住。恪絮就不挣扎，让他抓着。
黑暗中琰峥的眼睛亮晶晶的，呼吸很平稳，声音轻柔的说着：“六儿，以后你要经常在宫里转，这样我就能常碰上你。”
“嗯。”
“你以后要出宫就来叫我，我给你侍驾。”
“嗯。”
“其实前一阵我跟皇上问过李珩怎样了，不过不是太好的消息，所以我没告诉你。”
恪絮没动，眼睛有点雾蒙蒙的，声音也变得朦胧起来：“嗯。”
“皇上说，甘肃那边的圈地很严重，很多乡绅跟城里的满族王爷、贝勒有牵连。李珩要剿的那些人，说是土匪，其实有些就是这些人养的打手，牵涉太多。光李珩和张勇怕是斗不倒，皇上正琢磨着在派个能拿住这些人的人去。”
“峥哥哥？”
“怎么了？”
“你……真放下了吗？不会……我一回去你又……”
“嗯，放下了。你放心回去吧。”
“……皇上……想派谁去？”
“皇上也正转腰子呢，说起码得派个皇亲国戚才镇得住，还得忠直、勇敢的，敢拿事儿的。可是现在的八旗皇亲们个个贪污受贿没几个廉正的。派个大臣又压不住。”
“皇上成天为这些事愁死了，就比我大半岁，看着老成的不行了。”
“你今年十八了吧。”
“嗯。”
“马上就过年了，转年就十九了，李珩的事儿得赶紧办完，要不然成了老姑娘了。要不叫我阿玛去得了，他特耿直！”
恪絮“噗哧”笑了：“你也太不孝顺了！那穷乡僻壤的把你阿玛发去？你损不损哪！小心雷公劈了你……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李珩也没说要娶我。”
琰峥也笑了：“没说你就敢闹？你就不怕两头落空？”
“你又胡吣！”
“谁胡吣了？你不跟他说好，万一他还以为你都嫁给我了，在那边找一个媳妇儿怎么办？”
这个恪絮还真没想过，不由就沉默了。琰峥笑着说：“没事儿，他要是真在那边儿成亲了，我就把这一屋子的女人全休了娶你！”
“……那我不白闹了？”
琰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将另一支胳膊横放在眼睛上。
恪絮幽幽道：“你别这么说，纯儿听了要伤心的，你不知道她对你多好，掏心挖肝的……”
“我对你也掏心挖肝的，你不照样伤我？”
沉默半天，恪絮才呐呐的说：“我……我……”
“伤了我的心，自个儿还躲起来跟没事儿人似地！”
“……嘿……你还没完了？今儿打算算总账是怎么着？”
“我哪敢那，你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了我的命！”
“这话儿怎么说的，除了反贼、恶人其他的人我可从来没滥杀过！跟前的人打我都没打过！”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说两句伤我心的话，在老长时间不搭理我，可不就要了我的命了吗？”
“……还是在算账！”
琰峥的胳膊放了下来，黑暗中眼睛亮晶晶的。两人并排躺着，很快恪絮就睡着了。琰峥转过身来，看到恪絮的睡颜坦然而且安详，嘴角微微翘着似乎在笑。琰峥不由自主也露出笑容，两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前胸口处，淡淡的笑意挂在脸上，一眨不眨的看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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