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日，夏青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把屋里屋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略有些枯败的草木也都收拾得十分精神，两盆金桂更是摆在了院子里最显眼的地方，剪下几枝开得最好的桂花，摆在盘内放在屋里桌上，整个屋里都弥漫着桂花的香气。
安锦如在屋内摆弄妆奁内的首饰，忍不住道：“夏青，你不累么，坐下歇会儿。”
“姑娘。”夏青擦着落地罩道，“虽说只有杜妈妈和奴婢陪您过节，可咱们也得像个过节的样子不是。”
安锦如知道夏青如今心里不安，争得就是个要强的心气儿，若是自己再打击她，指不定要消沉成什么样子。
“内外都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了，还是找点儿别的事做做。”安锦如放下手里的小金凤衔珠钗，扭头看向杜妈妈。
杜妈妈想了半晌，转身从炕柜里抽出个匣子道：“姑娘，要不，咱们串珠花吧？”
“串珠花？”安锦如好奇地凑上去细看，匣子里都是各色的零散珠子，大小各异，大的有黄豆粒大小，小的比米粒大不了多少。多是圆的，也有算盘珠形、水滴形、长圆形的珠子，另外还有打磨出来的玉石叶片，叶根处都钻有细孔，匣子内还有几卷细铜丝。
杜妈妈拣出十几颗粉色的珠子，又拈起几片青玉叶子，一边往铜丝上串一边扭，最后在底端用力拧几下固定住，手里便出现一朵绿叶衬托的粉色珠花。
“咦？妈妈这一手真是厉害。”安锦如看得喜欢，上前翻看匣子里的珠子，大多都是些边角的玉料打磨而成，还有些稍微通透的是各色水晶珠子，却也不是什么太值钱的玩意儿。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杜妈妈说着把收尾处的铜丝拧成个环扣状，递给夏青道，“这个给你了，回去打个络子或是结个绦子挂着，戴着顽儿去吧。”
夏青一直在旁边看着，听了这话下意识地说：“我不要，妈妈还要拿去卖钱呢！”随即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抬手掩口。
安锦如闻言放下手里的珠子，抬头看着夏青，皱眉问：“怎么，府里如今连月钱都克扣么？”
夏青是个实在丫头，对着安锦如根本扯不出谎，被她盯着看得心里发毛，终于没能坚持住，跪下道：“姑娘，杜妈妈把月钱都贴补给姑娘用了尚且不够，闲暇时候还要串珠花出去换钱……”
安锦如闻言大惊，让夏青起来回话，十分诧异地问：“我每个月不是有三两银子的月钱，怎的还不够用么？”
夏青脸色为难，虽然站在安锦如面前，眼神儿却不自觉地朝杜妈妈那边瞟去。
杜妈妈见状放下手里的珠子道：“姑娘年幼，从小又是锦衣玉食地长大，对居家过日子的事儿不知道也是……”
安锦如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妈妈，我眼看就要到及笄之年，总不能一直不通庶务。况且，咱们如今的处境……也该让我心里有个数才好。”
听得她这样说，杜妈妈叹了口气，这才道：“姑娘虽说住在家里，吃喝用物都从公中供应，但家里上下的人，没有赏钱又如何指使得动，没有银钱给他们，送来的东西又哪里能用……”
夏青听得这话也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就连去厨下加个菜都要另外添钱，更何况其他，这个月若不是给厨下管事塞了银钱，送来的饭菜根本就都是下人吃的东西。”
安锦如原以为只要不增加额外的开销，这些月钱好歹能够用度，没想到大宅门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鼻子一酸，上前拉住杜妈妈的手，哽咽道：“妈妈，如今日子这样艰难，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好歹咱们一起想办法。”
“姑娘自幼没吃过苦，如今也不过是老太爷一时生气，等他老人家气消了，自然也就好了，困顿也不过是暂时的罢了。”杜妈妈对安老太爷很有信心，言语里还是透着期盼。
安锦如却没有这般乐观，生母去世多年，父亲又只听徐氏的话，老太爷就算再如何眷顾，自己到底不是男儿身，再有徐氏从中挑拨，难保还会出什么样的变故。
想到这儿，她伸手从匣子里挑珠子，拿起铜线学着杜妈妈的样子开始串珠花。
杜妈妈忙从安锦如手里抢过铜线道：“姑娘，这些下人摆弄的玩意儿，您看着解解闷就是了，当心弄伤了手。”
夏青从墙角的柜子里翻出个红木匣子，放在桌上对安锦如道：“姑娘用这个吧。”
安锦如打开才发现，这匣子里面还分为上中下三层，拉开便如阶梯般铺开，每层内都有十二个格子，格子内装着不同的珠子，另外还专门有地方放置粗细不同的银线、银剪、小尖嘴钳的地方，看来是个专门用来串珠花的匣子。
这里面的珠子果然比刚才那盒要好上许多，除了各色水晶珠子，还有青玉、白玉、黄玉等物，在最下一层居然还有些成色普通的碧玺、青金石、珍珠和红白珊瑚珠子。
银线比铜线柔软许多，安锦如摆弄起来更容易上手，她虽然没有串珠花的经验，但当初设计首饰的时候，也少不得要自己动手制作，所以倒也并不觉得多难。
她挑出些浅粉色的珠子圈出花瓣的形状，拧出成层叠错落的花朵雏形，然后选一颗黄玉珠子固定在花瓣中间当做花心，又剪了几段细银丝，串上米粒大小的黄水晶珠子，高低错落地拧在黄玉旁边充作花蕊，最后又在最底层拧上几片碧玉叶片，一朵粉色的珠花就出现在安锦如手中。
夏青惊喜地说：“姑娘这朵珠花串得真好看，看着像真花一样。”
“好看么？”安锦如把花瓣和珠子的位置略作整理，拧紧根部固定住珠子的位置，用剪子贴根剪断银线，“这个能卖几个钱？”
夏青闻言唬了一跳，连声道：“姑娘串的东西怎么能拿出去换钱。”
“都是珠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安锦如看着匣子里的什物，扭头去问，“妈妈，用这样的材料，价钱怕是不低，估计不容易卖出去吧？”
杜妈妈却道：“这倒也未必，有些婆子专门到大户人家的后宅卖这些玩意儿，既有零散珠子也有串好的珠花，只要串得好看，各家的太太、姑娘们还是乐意买了回去顽的，便是只戴几次然后赏给下人也是好的，太太有时候也会买些新鲜的花样儿。”
“原来是这样。”安锦如听了这话放下心来，思忖片刻，重新选出些绿色的小珠子、拈了细银线，七扭八扭，一只蜻蜓就出现在掌心里，白皙的手衬着绿汪汪的蜻蜓，着实好看得紧。
“这个真好，小孩子肯定会喜欢。”杜妈妈也连声说好。
安锦如串出只小兔子来，丢给夏青道：“打个绦子挂上，也是个玩意儿。”她不知道杜妈妈和夏青连声称好是不是哄着自己，所以也不敢多做，又串了个珠花便罢了手。
“妈妈得空出去卖个试试，看能不能换些银钱，咱们也宽裕些。”安锦如看着那些珠子忍不住还有些手痒，但是材料有限，也着实做不出什么太多的玩意，略有些遗憾地说：“若是有些银花、银片、银珠子什么的零碎物件，还能更趁手些。”
“这些个东西都能买到，若是姑娘有什么要求，画出样子去银楼找人打也可以。”夏青捧着小兔子越看越欢喜，“晚上拜月的时候，把这个放在嫦娥边上才好，比那个纸糊的玉兔好多了。”
杜妈妈看着两个珠花爱不释手，忍不住起身道：“老奴这就出去寻个婆子，把珠花卖了，再让她拿些散珠翠片、零散什物进来给姑娘挑选。”
“拿进来就算了，我如今还在禁足，让旁人看到少不得又要口舌，若是这几个玩意能卖得些银钱，妈妈就看着好的挑拣些回来便是了。”安锦如虽然对自己串珠花的手艺很有自信，但毕竟不知道如今这时候的人是否喜欢，琢磨道，“若是有机会，能看看外面卖得珠花都是什么样子就好了。”
傍晚时分，杜妈妈拎着个小包袱，满脸喜色地回来，进门就道：“姑娘，您看，两个珠花一共卖了二两六钱银子，连那只蜻蜓都卖了三钱银子，一共是二两九钱。”说着从怀里掏出碎银搁在桌上，又在桌上打开包袱，里面一包包的都是零散珠子、银片、翠叶等物，另外还有几个串好的珠花，“这些是老奴从卖珠花的包婆子那边拿来的，姑娘看上什么就留下，剩下的老奴再送还给她，到时候一起算银子就是了。您瞧，她还送了些铜线和散珠，说以后还有这样好的珠花，一定要卖给她呢！”
安锦如对着包袱里的单子，计算着各种珠子的价钱，之前珠花的成本加起来要一两多银子，等于一共才赚了不到二两，被包婆子拿出去卖价钱说不定要翻倍，但自己没有那样的人脉和门路，只能先攒些银钱再做图谋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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