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地,折腾一夜的不仅有干训大队,还有乡亲们。
所以一大早,太阳已经晒屁股了,整个村庄还是异常安静。
昨天晚上,等把整个干训大队都安顿好,已经是下半夜了。很多老乡也都在从睡梦中起来,如今人困马乏,今天通知部队两饭两顿饭,部队九点起床,冬闲有雪,老乡起来的也不多。
雪后的清晨,静谧而庄严。红彤彤的太阳,柔柔地把阳光透过树梢,洒在雪地上和平平的房顶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一阵寒风吹过,树枝上的雪花轻轻飘落,如同一处小精灵在翩翩起舞。
早起的公鸡一遍又一遍地站在铺着厚厚一层雪的院墙上,伸着脖子打鸣,但是整个村庄里并没有多少人搭理,大家都没起床。
李大年挂掉电话,像竞走运动员一般,跺着脚来到老覃住的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最后轻轻敲了敲房门。
“一号,一号。”屋内没有声音,他眉毛一挑,想再敲,又缩回了手。
扭头想走,忽然从院外走进两个人来,正是老覃和他的秘书。
“小李子,啥事?”
“报告一号,您出去转啦?我已经驻地派出所联系上了。”李大年敬了一个礼,赶紧地说道。
闻听此言,老覃一阵大笑,那沙哑的声音,宛如砂纸摩擦水泥地面一般,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昨天这番折腾,说来挺有意思,搅黄了雪地露营不说,还把至少五十名女兵吐个底掉。
想想都瘆得慌,守着一个腐烂的死尸,吃红烧肉,如同你前边在屙屎,后边有条狗在吃的津津有味。
啥也不说了,至少两天,这些女兵见到任何吃的都没有胃口。
至于死者是谁?那是派出所的事。那样一个荒草滩、荆棘丛里,发现一个非正常死人,在和平年代可不是件小事。
“部队今天休息,你让王珂领着派出所去,你和李处长把下步训练的事落实一下。”
“是!不过……”
“不过什么?”老覃边说,边朝屋里走去。多年养成的习惯,睡得再迟,起来的时间也不会改变。刚刚起床后,便顺着村庄转了一圈。
南大地的北侧就是公路,交通可谓很方便。他带着秘书向东走出有二里地,就又回来了。
“要不要把我们未来几天准备展开的训练地方,再仔细地勘察一遍?”
这个是当然,还用你小李子说吗?
一看老覃的眉头锁了起来,李大年立刻感到后脖颈发凉,连忙解释:“一号,这个地方有些邪性,我的意思,会不会还有死人?”
“扯淡。”
未来战场上,如果有个死人就绕着走,那就不是军人。但是先派几个人,把我们训练场做个侦察,却是有必要的。
“这样,你把李处长喊到我这来,顺便把王珂和覃虎也叫来。”
“是!”
李大年敬了一个礼,转身走了。李大年走进自己住的老乡家,秘书赶紧地把火炕前的炉子又捅了捅,接着去舀洗脸水。今天老覃的警卫员就上来了,没有警卫员的日子里,自己就是“大警卫员”。
这边老覃在收拾,再说那边十一中队十三班。
王珂也是一夜没睡好,昨晚归建后,他的脑海里一直在翻腾。那片荆棘丛里,怎么会有一个死人呢?谁会跑进一个到处是刺的荆棘丛里呢?为什么会死在那里?如果真的是从老鹰嘴上掉下来的,这大冬天的,没事找事上老鹰嘴干啥去了?
这可不是敌情观念有多强,而是很奇怪。
迷迷糊糊天就亮了。条件反射,当第一缕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的时候,生物钟就醒了。
他蹑手蹑脚地穿衣起床,拿起铁锹和扫把,先把院子里厚厚的积雪清出一条道,然后顺着院外的路,一直清扫出去,一直干到位于村西头的中队部门前。
然后,他回到小院,放好工具,就去跑步了。
年轻人就没有累死的,睡一觉,就可以缓过来。养成的每天十公里的习惯,在连贯的强行军过后,依然精力充沛。
往哪跑呢?王珂与老覃正好背道而驰,他顺着公路向西跑,一直跑到昨天晚上的大象腿附近,站在公路边,向昨天的露营地方向望去,除了出来的一串长长的、凌乱的脚印向里延展,那里似乎啥也没有发生过。
等王珂回到老乡家,正好碰上中队的通讯员来找他和覃虎。
“一号找我们?好的,我们马上去。”
没等进屋,覃虎已经扎着腰带,抱着两件皮大衣从屋里走出来了。
“给你。”覃虎递过来王珂的腰带和皮大衣。
“这是干什么?”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王珂接过腰带,扎上了。
“你忘记昨天晚上,大队交给我们的任务了吗?”
“啥任务?”
"配合派出所的同志,查清那具死尸。"
一具尸体,有啥查不查的,一会领过去指认一下地方不就行了。
摇摇头,王珂扎上要带,戴上棉帽,穿上皮大衣,与覃虎一起,跟着中队通讯员,去老覃住的地方。
“报告!”到了老覃住的老乡家,王珂和覃虎在门外大喊一声。
“进来!”门帘一挑,里面闪出大队政委的脸来。
屋里,除了老覃,作训处的李处长、秘书,还有大队政委都在。
“首长好!”两人进屋,跺跺脚上的雪,立刻立正,敬了一个环形礼。
“来来来,王珂,把大衣脱掉,来受领任务。”光着脑袋的老覃,正端着一杯热茶,连嘬了几口。
炕桌上,放着一张地图。老覃的身旁,站着李处长、一位老参谋,还有李大年。
“你们三位,今天上午带着王珂和覃虎,围绕老鹰嘴、去熟悉地形。按照穿插、攀登、抵近侦察、连排展开战术、多兵种协同、工事构筑与伪装、防化、战场急救等等,都搞一套方案来。”
“是!”
“政委带着唐秘书,今天先给各中队开一个会,顺便走访一下村里和公社,搞搞社情调查,同时检查一下群众纪律。”
“是!”
众人应了一声,唯独王珂愣怔怔地站在后边,没有吭气。
“王珂,你怎么不言语?”还是老覃发现了他的沉默,他回头就是一嗓子。
“首长,这么多科目都要搞吗?”
“怎么滴,有问题?”脸上肌肉一抖,老覃嘬了一下牙花子。
当然有问题!这八九个项目,要是搞起来,没有一个月时间根本不够,除了雪地露营以外,还有射击、驾驶、野外生存等等,好多临战训练项目呢。
如果真搞完,那不得过元旦了啊?!王珂哪里知道老覃的心思,他以为就是走走过场,不知道这次临战训练与战场的无缝对接,而且从当兵以来,年年西山驻训,都是春暖花开才进山,从来没有在冬天进行的。
“没问题一号,只是今天我怕时间来不及。”
老覃侧着头,看了一眼年轻的王珂,脸上的肌肉又是一阵抖。“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们带上干粮去。对了,山里雪化了,一律穿皮大衣和大头鞋进去。”
王珂还想争辩几句,自己以前和胡志军排长进山,也是整整搞了一天,如今还有派出所这码事,而且大雪封山,大概率时间不够用。但……再啰里巴嗦,就不像一个军人了。
“是!”他胸脯一挺,大声回答,立刻就瞄了覃虎一眼。
反正和你老覃的儿子在一起,今天晚上如果回不来,大家都有份。
“好、吃过早中饭,你们出发。”
“是!”
吃过早中饭,已然到了十点。
派出所的四名干警乘座一辆面包车也来到了南大地,一前一后,军里的大屁股(一种大号的军用吉普)在前面带路,一行人上了路。
很快来到大象腿前,人送到这里,车是开不动了。约好时间,两辆车返回南大地,一行人哪着王珂,踩着昨天留下有的脚印,直接从荒草滩插向老鹰嘴。
今天的任务是先把那具尸体交给公安,然后才能继续去熟悉地形。
骤雪初霁,冬日中太阳似乎拉近了与人距离,显得格外地清晰,格外地耀眼。但阳光温度却好像被冰雪冷却过似,怎么也热不起来了。寂静的世界像是披上了一袭厚厚的羊毛毯,万物沉睡在雪的怀抱中,冷冽而安详。
大头鞋踩在草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现在完全不用识路,昨天大部队走出来的脚印清晰可见,走了不到两公里,绕过一片树林,老鹰嘴便突兀在眼前。
“乖乖,这就是老鹰嘴吗?”李处长脱口而出。
峭壁千寻挂飞雪,悬崖百丈落苍苔。老鹰嘴顶上,宛如戴了顶白色的帽子,而山腰处,峭壁如削,岩缝处偶尔长出来的树枝也是堆满了厚雪,抬头仰望,令人叹为观止。再看远处,群山相拥,那纯净无暇的雪色与雪下苍翠的山峦相映成趣,构成一幅和谐优美的画卷。
派出所的同志一看这荒凉的地形,立刻涌出一副警惕状。“这地方人烟罕至啊,如果不是部队上的同志到此演习,怕是一辈子也发现不了这儿有警情。”
“尸体就在悬崖的南面,转过去就是了。”李大年边走边向派出所的干警们介绍。
这一行人,紧走几步,从老鹰嘴转了过来。很快就到了那片荆棘丛的西南面,凌乱的雪地里,非常清晰地看到,这一大片的雪都被踩平了,南边那一溜九个行军灶坑。
领头的李大年停下脚步,他眉毛一抖,看向荆棘丛的中间。
“就在这?”一位派出所的同志问。
“对!”李大年边说,边回头看跟在后面的王珂和覃虎。
两名年轻的学员一看,立刻跑上前来带路。指认尸体位置,这种事情哪能让领导来呢?
很快、王珂在前,派出所干警在后,一行人很快踩着雪中的荆棘刺棵,向中间走去。
由于是白天,现在要比昨晚看的更清楚。那个雪堆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呶,就在那。”王珂伸手向前一指,侧身就让身后的干警过去。就在一抹脸时,眼角一闪,昨晚雪里的布袋一角突然让他一愣。好熟悉。
他不禁回头再看了一眼,昨晚手电筒下看的还不太清楚的东西,现在从雪里露出来的那一角,格外清晰。
我靠,这不是老货郎的那个褡裢嘛?自己曾几次向里面装过烧饼。
死者是老货郎?王珂大吃一惊,后牙槽骨一抽,眼皮一阵乱跳。
本来已经迈出去的脚,立刻回头向尸体走去。
“解放军同志,你别上前。”后面的干警抢先一步,拉住了王珂。
“不,警察同志,我好像认识他。”
王珂这一句话,不仅把派出所干警说愣住了,更让不远处的李大年、李处长和覃虎都懵逼了。
“王珂,你认识这死人?”李大年一听,这还了得,难不成这死人是我们部队上的人?
“是的,李大队,我认识。”王珂头也没有回,抢上前从雪里把那个褡裢拽了出来。虽然空空如也,但肯定是老货郎从不离身的家什。
雪下的尸体,虽然还没有辨认,一种不祥之感,已经从王珂的心头,向额头弥散,汗一下就涌出来了。老货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王珂头皮一阵发麻。他呆呆地看着干警们在熏人的尸臭中,拂去尸体头脸上的积雪。
果然是一个干瘦的老人,虽然面目全非,但王珂还是认出来了,那就是老货郎!
老货郎怎么躺在这?王珂忍不住抬头向老鹰嘴看去,难道真的失足从上面掉下来摔死的?难道他知道身患绝症,到此跳崖?
不对,不对,不对!
突然电光一闪,王珂叫道:“警察同志,请看看这位老人的手?”
王珂这一喊,一名干警立刻扫去尸体前伸的那只手上的积雪。
暗紫色的手,黢黑黢黑的,手背上似乎还有大大小小一串水泡。
啥也不说了,后脊梁立刻冷气飕飕。在外人的眼里,这似乎是冻伤,但叶荣光教授告诉过他,只有被眼镜蛇咬伤,处理的不及时,都会出现暗紫色尸斑和水泡。这老货郎一定被老鹰嘴上的眼镜蛇咬了,才会出现幻觉,摔下这悬崖。
老货郎他为啥敢跑上老鹰嘴?难道他发现了蛇窝的秘密?就算发现了蛇窝里的黄白之物,他又怎么敢去掏蛇窝呢?冬眠的蛇更毒,碰都不能碰啊!
倏然间,王珂一下想起自己送给他的蛇石。天呐,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这蛇石就能避蛇咬了吧?
如果是那样,自己岂不是间接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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