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瑾换了另一条腿架在床沿上,往上掀开裙摆。这次他面对床头的方向,顾萌能借着窗口昏蒙的光线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恩瑾将下巴搁在屈起的膝盖上,一手熟稔地握着老式折叠剃刀,贴着小腿曲线慢条斯理往下刮,发出“沙沙”的轻响。无论是他握刀时翘兰花指的手势,还是歪过头拉伸颈侧的动作,都让人感到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比女人还女人。但在气势上也不输任何男人。妩媚和强势并存,这样奇妙的结合竟在恩瑾身上冲撞出一种模糊了性别的帅气。
顾萌心情复杂地观望了一会儿,随后抖抖被子躺下,准备继续睡觉。他自我安慰说罢了罢了,男朋友过几天就整出个新人格,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算是让他体会了不同类型的帅哥。就当纳了个后宫吧。
顾萌拉高被子,无奈叹气——
他这是捡了什么宝?
一节更比六节强。
顾萌侧翻个身,躺好了正要入睡,只是还没过两秒,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腾得一下撑起身半坐了起来。
“恩瑾。”他不确定地打听道,“刚才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恩瑾把剃刀举到眼面前,抬高下巴,轻飘飘地朝刀刃吹了一口气,道:“扑通。”
“……”顾萌有些嫌弃地拍了拍床铺边缘,以防上面落了腿毛,接着望向恩瑾道,“什么?”
“有东西落水了。”恩瑾低着头抚了抚变得光滑不少的小腿,说,“落在院中那口煮布缸里。”
旁边就是敞开的窗户,幽幽送着冷风。听了恩瑾的话,顾萌跪起身趴到窗户口,朝四四方方的庭院里望去。结果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又起雾了。
夜里灰茫茫的雾将一切景物都模糊处理。晾布架成了高大瘦长的影子,满院里都是晃悠悠飘动的长条布块。西北角的煮布缸正对窗口,还在“咕噜咕噜”地冒泡,隔着雾成了一个敦实矮胖的轮廓。但底下烧着的柴火看得分明,散发出的橙色光亮一窜一窜地向上舔着火舌,孜孜不倦。缸的旁边还有一座用石块堆砌而成的假山。
房间的窗户开得视角不错,院里有稍大点的动静从这里都能看明白。顾萌跪在床上,手肘撑着窗沿,微微探出上半身环顾四周,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那一下声音闹得不小,掉进去的肯定不会是小体积的东西……”顾萌自言自语道,接着回过身看向恩瑾,“你有看清是什么东西落缸里了吗?”
恩瑾抱着自己的腿忙碌,心不在焉道:“当时没看。”
落水声在背后的院子里响起时,恩瑾正沉溺于刮腿毛无法自拔,所以头也没回一下,只是听声音辨别出了大体方位。至于什么东西掉到水缸里了,大半夜宅子里怎么会闹出这种诡异的动静,他根本不在意。
顾萌望了眼窗外那口小火慢炖的煮布缸,作死的想法一闪而过,突然就想出门看看缸里到底有什么。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现在是半夜时分,雾气又这么重,到处都挂着白纸灯笼,气氛着实恐怖。再加上是第一夜,对于副本的套路还没摸清,现在走出房门说不定就是一血。
顾萌还是决定明天起早点去看。这么想着,他重新将窗户关上,只开了一小条缝隙。其实睡在纸窗户下面让人心里有些发怵,缺乏隐秘感,好像无论谁从外面长廊经过都能朝里望一眼似的。
顾萌道:“我先睡了。”
“等等!”恩瑾突然抬头,神情一秒间转换,变得认真严肃。
“怎么了?”顾萌被他搞得跟着紧张,抱着被子向前靠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恩瑾微微仰着脸看向前上方的虚空处,左手捏着耳垂慢慢揉着,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深思。
“恩瑾?”顾萌久久等不到回答,替他着急,悄声道,“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顺着恩瑾的视线朝上方望去。除了黑还是黑,只有房梁沉沉的轮廓,什么都看不到。
“你说……”恩瑾揉了一会儿耳垂,终于开口了,道,“我明天要不要去打个耳洞?”
顾萌说:“……啊?”
恩瑾看向顾萌,征求意见道:“今天在街上看到一对翡翠耳坠,绿色的,很通透,觉得好看。所以在想要不要去打个耳洞,你觉得怎么样?”
顾萌:“……”
我觉得要打人了。
顾萌克制着抹了把脸,没再看恩瑾,直接拉好被子躺下。心想,罢了罢了,就算面前这人是个傻子他也得爱。习惯就好。
顾萌翻个身背对窗口,以看破红尘的平静语气道:“你开心就好。真的。”
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没忍住叮嘱一句:“刮完了早点睡。”
“好的。”恩瑾俯下身,低柔嗓音带着淡淡笑意,“爱您,顾先生。”
接着,顾萌感到颊边落了个温热的吻。
五分钟后,恩瑾阖上折叠式剃刀,看着自己变得光滑的两条小腿,不自觉浅浅勾了一下唇角,显出很满意的样子。
同一个房间里的人都睡着了,只余轻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恩瑾下地后拍了拍旗袍裙摆,用指尖挑起床角的西装外套,潇洒地在空中甩了半圈披到肩上。接着,他鞋都没脱,直接一脚蹬上床铺,越过熟睡的顾萌,一弯腰推开墙上的纸窗钻了出去。
轻巧地落地后,恩瑾反手阖上窗。他牵了牵外套前襟,朝着院子西北角的水缸走去。
几乎是走下回廊步入露天庭院的瞬间,恩瑾就感受到了一道窥伺的视线。那视线在暗处,透过晾布架上飘荡着的层层布料落在他身上,忽近忽远,好像在玩着一种名为“狩猎”的游戏。
恩瑾鸟都不鸟,穿过厚重的大雾,脚步不停地走到煮布缸前。低下头朝里一看,一缸水沸腾地冒着泡。
冉冉升腾的水蒸气迷住了视线,恩瑾抬手扇了扇,白茫茫的水气散开了一些。这是一口大得有些离谱的水缸,里面蹲一个成年人都不成问题。水也很干净,隐约能透过沸腾的水泡望见缸底红褐色的纹路。现在可以看清,水缸里没有落入任何东西。
恩瑾退开一些,发现火堆周围的水泥地上有一块块潮湿的深色水渍,从泼溅的范围和面积来看,当时掉进缸里的东西确实体积不小。他又望了眼水缸后方的假山,目测了一下,可能上面的石块滚下来掉缸里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可缸里没有石块。
不知是深秋的缘故,还是阴宅自带的特色,这里夜晚的气温很低。恩瑾拢了拢外套裹住自己,心下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没了毛的小腿光溜溜的,被冷风吹过时凉飕飕的,他不自觉并着两条修长的小腿互相摩擦了一下。
周围除了水的沸腾声,还有染布挂在空中接受风吹的猎猎声响。恩瑾见没什么值得查看的,转身朝回走。
经过某个位置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左手边的高架上垂着一块白布,随风来来回回飘荡时,落在上面的黑色人影也在扭曲飘动。那是一道女人的影子。身材娇小,有曼妙的身体曲线。
恩瑾淡淡地朝左下方瞥了眼,只见地面与布的空隙间,一双艳丽的红色绣花鞋杵在那里。再上面就是一截惨白无血色的脚踝。
庭院里的时间刹那间仿佛静止了。一侧是身材高大的男人,另一侧是身份不明的女人。谁都没再移动,隔着一块抖动的白布静静地对峙着。
过了会儿,恩瑾淡淡地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淡淡道:“鞋不错。有机会甩链接。”说完,抬头挺胸地离开了。
女人:“…………”
庭院内恢复死寂后,突然,一只惨白尖细的手从布后探出,抓住了布料边缘。那只手攥着布捏紧,看起来十分用力。明明是一块白色的布料,却被拧出了红色染料,顺着惨白的手往下流,像极了鲜艳的血液。
第二天一早起床时,雾停了。古镇上方的天空透出一种不阴不沉的灰蓝色,仰望久了让人觉得压抑。
玩家们在庭院里见面时,第一反应都是默默数了遍人头,发现全员在线后,才纷纷问起昨天夜里的情况。
“睡眠质量还可以。”文磊握着一块雕花镜,站在走廊的台阶上迎着光抹头油,得意道,“昨晚一夜没醒,别看这宅子装饰得可怕,其实都是虚张声势,睡一夜什么事都没发生,小爷根本不怕。”
穿红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经过,朝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泼了一盆洗脸水,很不明显地哼笑了一声。似乎对文磊的话表示怀疑和不屑。
中年男子姓汪,昨晚跟文磊住一间房,睡一张床。因为是个包工头,大家都叫他汪老板。
听到笑声,文磊立即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我倒是觉得这里鬼得很。”小家碧玉一起床就脸色不好,此刻正倚在廊柱上抚着胸口顺气,忧愁道,“本来都快睡着了,结果被院子里的怪声闹醒了,扑通一声的……”她犹犹豫豫地瞄向庭院里的几口染缸,不确定地继续道,“是不是有什么摔缸里了?”
薄晔坐在回廊上的石凳上,靠着护栏揉揉眼睛,问唐止:“昨晚有怪声?”
唐止同样睡眼惺忪,摇头:“没听见。”
顾萌蹲在走廊下刷牙,漱了漱口后吐掉泡沫,甩甩手站起来道:“你们两个睡得像猪一样,当然没听见。”
薄晔冲他微笑:“谢谢赞美。”
顾萌道:“早上的时候所有缸都检查过了,里面没东西。”
他步上回廊准备回房间,经过小家碧玉时却被轻扯了一下。
“哎,等等。”小家碧玉上前一步,在顾萌还没反应过来时,抽出手绢在他嘴角沾了沾,语气温婉地提醒,“有牙膏沫。”
顾萌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自己抹了抹嘴角,道:“……谢谢。”
江南女孩大多对长相清秀、温柔居家的男子有好感,顾萌这样的显然很符合条件。并且符合得都有点超标了。
薄晔伸开双臂架在后方护栏上,仰面感叹道:“我们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的顾老师啊……”
潘彼得再次发挥狗腿特性,窜到恩瑾身边,悄声密语:“哥,这能忍?”
恩瑾望着顾萌眯了眯眼,抱起双臂,走到一口染布缸面前,撩起一条长腿踩在了缸的边缘。
其他人都不解地朝恩瑾投去视线,还不待发问,他们眼睁睁看见穿着旗袍的大佬轻松踹翻了一口大缸。
众人:“…………”
发生了什么?
染缸倾倒后,浓稠的染料流了一地,不断扩散,场面十分壮观。
顾萌道:“……恩瑾?”
不知道他突然抽什么疯。
恩瑾扯扯外套走上台阶,目不斜视地经过顾萌身边,华丽的声线轻飘飘道:“看到了吗?”
“那就是我心中醋坛现在的状态。”
翻了。
顾萌:“……”
其他人:“…………”
过于形象,以至于想不明白都难。
薄晔回头看了眼巨大的染缸,道:“……朋友,你家醋坛未免太大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静可可的两个地雷,感谢蓝灯君的地雷~
明天会更新。加油鹿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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