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沦落”的感觉狠狠地触动了下大领主那偶尔纤细的神经。
然而这种触动持续了不到一瞬,就在现实面前烟消云散:她不过是呆了那么一下下,便听手下传来“叭哒叭哒”的啃食声——不过转眼,不长眼睛的狗子已经先下口为强,把最后那点吃的直接啃了个大半。
所以说多愁善感与风花雪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吃的快没了!
林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抬手,准备把那家伙甩飞然后剁掉。结果力道一个没控制好,差点没把自己倒竖甩飞出去——她现在实在是太轻了。
而等她勉强控制住,飘回来,到了嘴的肉自然已经全部喂了狗。
像是为了考验她的耐心一般。这只狗吃完了居然还不走。它摸到她虚乎乎的脚边蹭了蹭——也不管蹭没蹭到——然后抬起那只光溜溜的脑袋,冲她晃了晃,发出“嗝”的一声,——好气。
“你走开!”
林一脚踹空,手里的刀刃捏了又放。
所以说她真的非常怀念自己那柔软的触须、光滑而干净的头部、庞大而充实的身体。
如果这些东西还在的话,她怎么会连一只狗都打不过?
就这样,失去身体的第一天,林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之中。
脚边的东西瞅着林发呆的空隙,又粘了过来,不过这一次,它显然有了新的目标:趁着林一个不察觉,它直接长着湿哒哒的嘴,就这样朝着林手中的“刀”扑了过去。
林直接想也没想,抬手就是向前一戳,直接将刀刃送进了狗子的嘴巴里。
——噫,不好!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不过马上脑子里就响起了另一个反驳的声音:——这有什么不好的?马上就可以吃新鲜的狗子了。
——新鲜的、肉债肉偿的狗子。
瞬间,饥肠辘辘的现实战胜了大领主心中仅剩的、那一点对于萌物的怜惜之情。
她当即不再犹豫,就着已经送出去的刀刃又推送了一把。
然而刀刃刚一进入狗嘴里,林就立刻意识到这触感不对。
先前明明还坚↑挺无比的刀刃就这样突然变得柔软无比——就像是她先前拿的明明是一根棒棒糖,结果送到对方嘴里就成了棉花糖……
不对!什么糖不糖的!她的刀!
林当即抽手。
可刀一出口,分明还是先前那足以解剖分割影兽的、看起来格外凶恶的黑色刀刃,送到地上刮一刮,声音锋锐,硬度不减。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林狐疑。
当下又试探性地朝狗子递刀,然后那白色的家伙当即欢快地扑了过来,张开一圈都是小触须的嘴巴,就这样舔了一刀口水——确实感觉很软。
——对这个家伙无效?
林有点奇怪,又戳了几下,果然,只要碰到这玩意儿,她的刀貌似就成了摆设。
刀下的孢子兽似乎根本不愿意离开,就这样任由林戳来戳去,仿佛十分享受的样子,到了最后直接趴在她的脚边,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看起来着实有了几分可爱的意思……
——不,她在做什么?!
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大领主,突然倍感羞耻。直接收挥了刀。
她和一只狗有什么好计较的?现在是撸狗的时候吗?
感觉到了“爱抚”不再,脚边的白色家伙抬起了脑袋,仿佛十分疑惑,张嘴便发出了“叽”的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声听起来又娇又柔,有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它等了又等,发现林还是没有反应,便有些急了。
“叽叽。”它叫了一声。
“叽叽叽叽。”它催促。
——这噩梦般的唧唧声……
林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劈过一般,于瞬间回想起了自己曾经被某群叽叽怪支配的恐惧。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这雪白柔软的触感、这娇柔可怕的叫声——除了外观看起来像是进化了一点——看起来和那群在基地里不事生产、只负责整天和伊格娜卖萌的家伙有什么区别?
“孢子兽?”
“玛什玛洛的孩子?”
“叽叽!”
终于得到友军的承认,小狗状的孢子兽显然很是开心,直接朝着她的胸口扑了过来——然而比平胸更惨的显然是根本连胸都没有。
孢子兽在大领主的胸口只能稍稍停顿片刻,之后就因为对方的胸口不够坚实,直接就这样穿透了过去。
虽然胸前的豁口很快就填上了,但林还是感到了一种忧伤。
——这样子很麻烦啊。
她想。
她先前其实试着使用过变形咒语,然而身体里面法力和她的本体一样,如同被打散了一般,稀薄而又不好操控——每当她念咒语的时候,就像是没入沙子中的水一样,很快就从缝隙中消散,根本无法凝聚。
林隐隐地感觉到了,想要再度使用咒语的办法,应该是先修补好这副破烂的身子。
可不管怎样,现在这个样子能做的事情显然非常有限。
严格来说,她现在的状态不算是纯灵魂,因为无法穿越状态,但也确实称不上是实体——不论能不能使用咒语,这种一个控制不好就会手脚消散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看起来简直就像是……
嗯?
电光火石之间,林的脑中闪过了巫妖的模样。
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像和她现在的样子有点像?
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巫妖有这种烦恼?
她曾经随口问过巫妖,对方当时正忙,当时只给了一句非常含糊的回答:“难道自己的身体还控制不了吗?你觉得它是烟雾,它自然就遵从你的意志。”
后来在死法之地碰到利维坦的时候,对方也曾隐晦地表示过,她需要学习更好地操控自己的身体。
所以当时她是怎么做的来着?
林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当时她是在水压的作用下,死命调动身体中的每一粒沙子,让它们遵从她的意志,形成她所需要的模样,而那之后,她对身子的操作就变得极为随心所欲。
虽然现在身子里的实质少了很多,但并非完全没有。
她当即试着封闭视觉,试着用知觉去触摸每一粒沙子,不是用咒语催动,也不是那种粗暴的、大开大合式的揉捏,而是非常细致的触摸。
当她试着用“精神”去碰触那些东西的时候,它们便轻轻地颤抖起来,就像是回应着风的涟漪,又像是感受到了召唤的种子,予她以无声的回应。
因为数量变少的缘故,每一粒沙子的变化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她能明白地看清到自己身体中的“组成”,感受到它们与自身之间的联系。
她试着催动它们,然后便看到它们缓慢地动了起来,就像是风拂过的沙地,虽然缓慢细微,却终归是按照她的意志无比忠实地动了起来。
当她希望走得更加坚定一些的时候,更多的沙子便会流向脚步,予她以重量——先前她行动得太急,所以没有能迅速维持平衡;而当她希望挥动手中的刀刃之时,他们则会重新调整重心,缓慢地重新调整在她身体中的分布。
——但是不够。
林想。
她还需要更多的沙粒、更多的曾经属于她的部分……
这样想着,她开始将感觉铺散出去一些,如同曾经催动自己的触手那样,想像他们像是最细致的蛛丝那样随风四散开去,但其中一端始终牢牢地固定在她的身上……
然后她便听到了更加隐秘的、不在她身体之内的呼应。
非常轻,但恰好就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
她“看到”了一团指甲盖大小的、淡黄色的光点,像是萤火一样朝她轻轻地晃了一下,然后缓慢地移动过来。
“叽!”
同一时间,孢子兽发出了不安的叫声。
它微微竖起了头上弯折的触须,朝着她的方向不安地伸了伸,想要触摸这个突然之间像是蛛网一样呈辐射状四散开来的“主人”。
可快要碰到的刹那,它又下意识地收回,直觉地意识到这个场景有些危险,也不容它打搅。
它急得想要去碰林,但是又不敢,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冲着“主人”叽叽叽叽地叫唤开来。
可不管怎么叫,那个人都一点反应没有。
漆黑的、如同狼一般的影子从浓雾中悄然钻出,冲它张开黑洞洞的、满是漆黑粘液的巨口。
它直觉地就想要往主人的方向跑去。
可还是慢了一步,那影兽直接冲它扑了过来,于瞬间将它笼罩而住。
几乎是在同一瞬,林动了。
她身体骤然收缩,化成一阵挟着砂砾的风朝着影兽扑了过去,挟着漆黑的锋,在它体外划了一圈如满月般完整的弧,径直将它一劈两半。
影兽尚来不及反应便失去了所有动静,落在地上成了黑乎乎的一滩。
孢子兽直接被沙风卷住,然后安然置放于地,身子尚有些轻微的颤抖。
“下次别叫这么响。”林提醒,“招虫。”
她重新凝聚成了浅黑色的影子,用刀尖从影兽的身体里翻出一点残余的泥巴块,直接塞入自己的身体里面。
新找到的泥巴在身体里面很快就均匀地散了开来,发出欢悦的颤动。虽然密度没有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感觉总归是比先前要好了——至少她能敏锐地感觉到,比先前重了一点点。
——体重增加的感觉真好。
——离恢复又近了一步。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忽然若有所觉,抬起了眼。
头顶的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散去,头顶的天空透出了光。
舍娜莎悄然撕开前方黑雾的面纱,驱散了深浓的雾气,为她照出了前方的路来。
在她的面前,无数的骸骨铺陈开去,形成了一片灰色的荒原,在月光下透着某种灰白色的光。
山丘一般巨石随处可见,一眼看去如同隐没于骨海中的岛,又像是沉没后的舰船。
它们同骸骨一起向前延伸开去,逐渐积累、堆叠,最终于尽头形成了一座高耸而孤峭的山,远远望着如同一座矗立于地平线尽头的巨大坟冢,仿佛自时间诞生之初便已经存在于那里。
突如其来的苍茫与荒凉就这样击中了她。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失去了所有的言语能力,甚至思维能力,唯一能映照在她思想中的,只有远方的那座高山。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回过了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朝着那座山慢慢走了过去。
她顿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来路已然隐没于她从未见过的群山峡谷之中,笼罩在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之中,无可分辨。
而等她重新转过身来,眼前的荒原已不再平静。
数条潜伏在骸骨中的影兽次第冒出,龇牙咧嘴的模样显得凶恶异常。
她感受了下手边的刀,看了眼脚边的狗,低声笑了:“割草时间到了。”
然后她便化作了黑色的风,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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