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千孙”四个字,在云及月脑海里久久盘旋。
她闭上眼睛,被迫装死。
拍卖官“成交”后敲槌的声音响彻整个楼层,示意着她离开包厢至少五十分钟了。
云及月理了理耳边被弄得凌乱的发丝,忽略掉他刚刚那句话,诚恳地建议道:“你要送我清月公馆不如直接打钱。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钱花了就没了;礼物放在那儿,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江祁景的斑斑劣迹。
男人眼眸眯得狭长:“你多叫两声再来问我要。”
“刚刚叫哑了。”她歪过头,莫名的透着一种服软甚至是可怜巴巴的感觉。
刚刚消下去的火被轻易勾起,江祁景移开视线,薄唇冷冷吐字:“你想歪了。”
云及月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此叫非彼叫,连忙轻咳两声掩饰住尴尬。
不过转眼,半靠在怀里的女人已经进入了状态,伸手圈住他,娇软柔嫩的脸蛋蹭着他的下颌:“亲爱的老公,我现在除了没人疼,哪哪都疼……”
娇纵绵绵,一声老公叫得撩人。语调里的哭腔不是装的,是刚刚哭了这么久的后遗症。
下一秒,云及月就亲眼看见江祁景将卡放进她的手包。
他道:“密码和副卡一样。”
——是她的生日。
云及月有时候会想,江祁景不进娱乐圈角逐影帝大满贯真的可惜了。谁见过假夫妻还拿对方的生日当银·行·卡密码的?
他不知道这样体贴入微、分不清楚真假的举动,很容易惹上麻烦吗?
毕竟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拎得清。
但这一套对她非常管用。
云及月歪了歪脑袋,嗲声嗲气地道:“全给我啦?”
男人被压低的声音从喉间蹦出:“利息我每天都要收,要别的。”
点到为止,又很自觉地从四肢酸软的她手里拿过沉重的红丝绒手包。
离开时,云及月心虚地裹紧了披肩,遮住脖颈上的痕迹。
她自然知道江祁景的利息是什么意思,但脑海里回荡着的关键词是“每天”。
这只是随便一说,还是真的每天都要来找她?
想着想着,已经到包厢门口不远处了。
云及月低着头,吞吞吐吐:“我可以去你那儿避难吗?”
虽然这样进去能让心知肚明的塑料小姐妹们羡慕死,但她并不想要这样丢脸的羡慕。
江祁景顿住,低声道:“我送你进去。”
他做得滴水不漏,云及月心里却有些异样,下意识道:“你是不是带人来油画院了?”
无声即默认。
云及月突然觉得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出来,抬手将垂落的一缕发绕到耳后。
难怪她只是随口一说,他会直接把卡塞进她包里了。
大资本家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对他讨厌至极的人献殷勤?
“我应付你一个已经足够了。”他看穿了云及月脑海里那些小剧场,淡声地应。
云及月气得噎住,半晌后,慢吞吞地给他个台阶下:“那你可以解释两句。我勉强听一听。”
江祁景蹙眉,似是对她傲慢的语气有些不喜:“我没有义务。”
——义务?他以为他现在正在做生意签合同和乙方下命令吗?
哦,也对,他们俩结婚确实和做生意没区别。
跟做生意唯一有区别的,就是那一潭死水中偶尔会有点成年人的**。
云及月站直了身,拢紧了碎金点缀的披肩:“不用送了,我自己进去。”
“结束后我接你——”
“你是不信任我吗?你拿钱,我闭嘴。卡到手之后,我不会向外面透露关于那个人的一个字。你就放心好了,大可不必在拍卖会结束之后监视我。”
她拿过手包,翻出那张卡,在灯光下轻轻晃了晃,笑容格外敷衍。
江祁景的眉眼微微转冷,刚刚还温和的表情泛起寒意,但语调克制得很平稳:“晚上——”
云及月语调快速:“晚上我有约。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我,凌晨可以派人来YL找我。我先进去了。”
她低着头避开江祁景的眼睛,飞快地窜进了A2包厢,并将大门反锁。
包厢三面是墙,前面是单向玻璃,里面的人可以清晰地看见拍卖台,外面的人却无法窥见包厢内部。
林薇:“送你来的是江总吗?”
包厢里瞬间热闹起来,几个小姐妹心照不宣,张嘴就是叽叽喳喳。
云及月将江祁景的卡放在玻璃茶几上,婊里婊气地抿唇微笑:“薇薇,你们都小声点。我害羞。”
包厢里瞬间清净了。
云及月也借着害羞的名义从沙发中心挪开,和秦何翘挤到了角落。
秦何翘摆弄着自己的墨镜,“都亲成这样了你们俩还能吵起来啊?”
云及月离开了一个小时,回来时是江祁景半抱着的,口红快没了,唇却是红肿的,是个人都能猜出了点什么。
当然是个人都没想到江祁景的底线会这么低,会在……
云及月当然不会把真相说出来,只是含糊其辞地概述了一遍他们的对话。
秦何翘:“……”
她看着云及月精致妆容之下的恹恹神情,叹气道:“他不在乎的话,你说这些除了气死自己以外,对他没半点影响。”
云及月白净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隔了一会儿才回:“但起码能让我输得稍微好看点吧。”
秦何翘不说话了,将墨镜怼到云及月脸上,遮住她眼底的漫漫水雾。
眼前模糊的一切都被墨镜片蒙上了灰调。
像她婚礼那个晚上灰暗蒙蒙的夜色。
媒体说那是场“世纪婚礼”一点都不夸张。光是她用来压头纱的天鹅绒红色尖晶石王冠就用了上百颗钻石。作为重头戏的钻戒更不用提。
云及月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即将给自己戴上婚戒的那个人,不是其他人眼里冷冰冰的商业联姻对象,是她喜欢了整整八年的男人。
结婚前三天,她每天都在化妆间里试妆,不停地问爸妈问哥哥问秦何翘到底哪种样子好看。
用了上百只口红,差点得了唇炎。一边抿唇膜一边泪眼汪汪地问秦何翘:“我嘴角肿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很难看?要是他看我口红特别明显,误会我喜欢浓妆艳抹怎么办啊?”
秦何翘摇了摇手指:“放心好了,江祁景认定了和你结婚,说明你们两个这叫两情相悦。情人眼里出西施懂不懂?更何况你素颜的样子人家见了上百回了。”
婚礼当晚回到左河香颂时,她知道江祁景会有额外的应酬,乖巧地等着他,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
等来的是江祁景打来的电话,短短八个字:“做戏而已,好好配合。”
她沉默了一会儿,嗓音哑得说不出一个音节。
也许什么东西都是有限度的。
以前他们说了太多的话,把以后的话都说完了。
只剩下无声的沉默。
第二天,江祁景的秘书有理有据地收走了她的婚戒。
“我可以买……”
“云小姐——或者说江太太,江总不想要你留下这枚戒指,去肖想不该想的东西,你能听懂吗?”
云及月没听懂。
所以不久后,那次忽如其来的高烧就给了她上了一课。
她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向来都是请专门的私人医生。但那次,两位私人医生完全联系不上。
佣人说他们在诊所走不开,正奉了江祁景的命令照顾其他人。会派助手过来给她看病。
她对助手没什么意见,只是发烧烧得头晕时特别想江祁景:“那江……”
“抱歉,先生说他还有事。”
她想,一定是有些特殊原因才会这样的。她不能闹脾气,不能丢了江太太的颜面,要顾全大局。
然而第二天等来的是江祁景和席暖央的绯闻头条,是对她的信任和懂事彻头彻尾的嘲弄。
她第一次处理舆论,一个人发着烧,忙得不知所措,连哭都来不及哭。
最后差点对江祁景发了脾气:“你让医生照顾的是席暖央吗?我从没觉得你派的助手不够好,可是,可是你留给别人的是我们的家庭医生——”
那天的江祁景格外俊美,也格外凉薄:“江太太,需要我再提醒你吗,我和你,并不是我们。”
声音骤停。
男人拍了拍她的脸,嗓音低沉诱哄:“听话。”
……
时至今日,云及月还是没明白江祁景对“听话”的定义。
怎么会有人觉得会花钱会败家、不操心家事的女人算懂事听话的?
早知道以前就不喜欢江祁景了。现在过着除性·生活外一直丧偶的婚姻岂不是美滋滋?
越这么想着,云及月越觉得鼻头有些微微泛酸。
可能是错觉吧。
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会为了江祁景不爱她这件事情而难过。
明明从被他警告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乖巧且自觉地把目标从和江祁景恩恩爱爱过一辈子,改成了“只能和江祁景过一辈子就行”。
秦何翘有些担心:“及……”
“没哭。”她唇角扬了扬,“我习惯了。”
林薇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热情地揽着话题:“及月,T家这款钻石好漂亮,你要竞拍吗?”
拍卖台的投射屏上有360°高清图。拍卖官徐徐介绍——这是一首用粉钻雕刻花体拉丁文而拼成的中世纪情诗。三十万美元起拍,价格不高,但象征的浪漫意义便足够大做文章。
云及月撇了撇唇:“全世界都知道我不喜欢粉钻。”
她的婚戒就是粉钻。
江祁景后来给她送的、当做补偿的粉钻戒指都被原路送了回去,借口是“不喜欢”,实际上是因为她这个人有种奇怪的执拗。
——如果他不愿意给她最好的,那就不要了。
回过神来,拍卖官正在庆祝A1包厢的客人拿下拍卖品。
是江祁景买下的。但他知道她从来不收粉钻。
不过,A1包厢里还有江祁景那位不露面的女伴。
塑料姐妹花们当然能猜到A1里的人是江祁景,连忙打趣道:“江总是打算等下让侍者把卖品送过来,还是自己过来啊?”
“等下肯定是要来接及月的。我们无关人等自己避嫌就行了。”
“我之前还疑惑云小姐为什么不和江总一个包厢,是江总想给一个更大的惊喜吗?那我们可都好好等着的呢。”
秦何翘对某些人想看好戏的态度嗤之以鼻:“惊喜也不是人人都能看的。”
大家懂事地嘘了声。秦何翘转过头小声问:“不是送给你的?”
云及月慢悠悠地补完了口红:“谁稀罕这种成色只值三十万美元,最多能骗骗小女生的东西。”
“我就只希望江祁景他大人有大量,看在我这儿还有一大群恶意吃瓜群众的份上,别太让我难堪。”
她傲慢且镇定地说完,手指却捂着眼睛无缘无故地沉默了两分钟。
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如果我努努力,以后少喜欢他一点,他能不能少讨厌我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你不喜欢他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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