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从得知那个神秘人存在开始,就推测过这个人行事的目的。
今夜见面之后,林叶也就确定了此人真的是个只想活着的,你要说他另类,倒也说不上。
只能说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
如果是在以往这个人必不会直接在林叶面前现身,哪怕他看出来那就是林叶他也不会现身。
现在直接出现在林叶面前,是因为他聪明到已经猜测到上阳宫即将走向毁灭。
尤其是奉玉观,肯定无法再成为歌陵城内地位堪比臻元宫的地方。
别说地位,连地都可能没了。
所以这个人准备走了,哪怕暴露也要走了,对于林叶来说这不是难以接受的事,但对于天子来说肯定不希望是这个结果。
因为若此人一走,陈微微必会失去底气。
林叶并没有阻拦那个人,甚至连谈个条件的欲望都没有,只是因为他是林叶,他不是太上圣君。
林叶完全可以与那个神秘人谈谈条件,只要他帮助朝廷清理上阳宫里的腐肉,再把身份透明,朝廷不会为难他。
一个赋神境的强者,对于大玉来说也不都是坏事。
哪怕不留在歌陵,就算是去云州那个地方也足以起到极大的作用。
云州......
林叶想到这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城门才开,陈微微就进了歌陵城,他急匆匆的赶回来,比林叶只迟了几天而已。
回到奉玉观陈微微就立刻把高熵叫来,问他这些日子招募江湖客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高熵立刻就开始在陈微微面前邀功请赏,他回来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来奉玉观的江湖客已经不下千人,其中多数都是当初被奉玉观拒之门外的人。
有些高手,还是高熵亲自找上门请来的。
陈微微得到消息后大为开心。
他不管别人到底在计划什么,他必须要有自己的计划了。
于是他挑选出来数百人,皆为实力不俗之辈,让他们分散赶往上阳宫各地分座,向分座表明奉玉观态度。
陈微微这一步棋很险,他自己也知道很险。
他派人去各地分座,说朝廷有意削减上阳宫,各地分座都要废除,而且上阳宫也要搬到冬泊去。
关于上阳宫要搬到冬泊去的事陈微微其实完全不知情,他只是随便说了一句他以为很有分量的谎话。
这一步棋走完,辛言缺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也就显而易见了。
各地分座不可能都与陈微微同心同德,必会有人密报朝廷,辛言缺早晚都会知道陈微微做的这事,若他制裁陈微微,那陈微微就想办法逃命去吧,若不制裁,陈微微就算赌对了。
只要天子不管,那就说明陈微微猜测的是对的。
是太上圣君要削弱上阳宫,而不是当今陛下要削弱上阳宫。
这样做,还能试试各地分座的人有多少是愿意与他一起保护上阳宫地位的。
如果人多,那自然可以进而联名上疏请求天子做主,天子大概也需要这样一个由头来表明态度。
虽然不至于因此事入朝为官,但陈微微坚信只要自己赌赢了,赌当今陛下维护上阳宫,那他就是立了大功。
他想做掌教!
成为上阳宫掌教,在百姓们心目之中那就是与天子平起平坐之人。
欲望这种东西一旦在心里畸形生长,许多人都开始看不清自己到底有几分实力了。
把人都分派出去之后,陈微微就开始去检验那些招募来的人到底实力如何。
除此之外,陈微微还在奉玉观里大肆的选拔人才,只要愿意听他的,一律升级。
只短短几日,奉玉观里竟是多了三十来个司座神官,十几个礼教神官。
许多奉玉观的弟子都开始看不惯,可是他们又无力反抗什么,最主要的是,他们也得到了陈微微给的实惠。
这才多久,好好的一座奉玉观里就变得乌烟瘴气起来,那些江湖客在奉玉观里吆五喝六,甚至还有人在大殿里饮酒撒泼。
陈微微虽然出面约束了一次,可并未惩处,所以一点作用都没起,第二天依然如是。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臻元宫内,当听说奉玉观现在满是牛鬼蛇神的时候,辛言缺的表情明显变了变,但他并未有所表示。
来请示此事的宁未末看到陛下如此反应,其实也就更为确定了太上圣君的计划是什么。
太上圣君用一些外力让已经腐烂的上阳宫,逐渐把恶臭的气味散发出来。
因为如果贸然对上阳宫直接动手的话,连百姓们都不理解。
现在,那些披着神官锦袍的江湖客开始不满足于在奉玉观内潇洒快活了,他们走出奉玉观,在大街上像是一群小丑似的耀武扬威。
第二天,越来越多的官员上奏请旨,希望陛下能约束上阳宫奉玉观,可是辛言缺依然没有任何表示。
第三天,至少三十位朝臣联名上奏,将那些江湖客在大街上的所作所为如实禀告皇帝陛下,但皇帝陛下依然没有任何批示。
消息传到奉玉观,陈微微简直是乐开了花。
他为什么不约束那些江湖客?还不就是想以此来试探一下朝廷是什么反应,奉办处是什么反应,陛下又是什么反应。
就算朝廷里那些做官的闹翻天,就算奉办处里的辅臣连忙上疏,只要陛下不为所动,陈微微就什么都不怕。
如果陛下有所反应,那处死一些江湖客他也不心疼。
他觉得自己已经赌对了。
到了第五天,不少穿着上阳宫锦袍的江湖客甚至开始在歌陵城大街上欺压百姓了。
有百姓们去府衙门口敲鼓告状,府衙里的官员一听说涉及奉玉观里的神官也是头大如斗。
无需多久,被欺负了的百姓们无法马上伸冤,那流言就会迅速传遍歌陵城。
而此时,辛言缺这才派人到奉玉观里见陈微微,让陈微微约束好奉玉观的人,再有人在大街上欺压百姓就一定按照律法处置。
也就是,下次再说。
陈微微可实在是太高兴了,他此时才决定要严格约束那些江湖客,可此时再约束,已经不是他想让那些人马上听话就能马上听话的。
那些江湖客甚至闹到了庆余河,去青楼为非作歹还不想给钱。
庆余河里开买卖的哪有什么普通人,这群人一下子就激起众怒。
有一名最为嚣张的江湖客被当场打死,这就引来了更多的江湖客,他们打着奉玉观的旗号要求官府封了这家楼子,官府当然不会按照他们的要求办。
于是,第一次规模比较大的冲突发生了。
以为陈微微可以给他们撑腰的江湖客在庆余河大打出手,而庆余河各家生意联起手来把大街给封了。
当天,在庆余河两岸被打死的江湖客就有五六十人。
这些人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江湖中人,他们当初为了能体面能狐假虎威才去奉玉观,结果因为劣迹斑斑,全都被拒之门外。
现在他们觉得有上阳宫撑腰那自然不怕什么,结果在庆余河被人打的血流成河。
此事发生之后的第二天,奉办处里就收到了至少几百份奏折,宁未末看着这堆成小山的奏折眉头紧皱,其他几位次辅也是一脸愁容。
他们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打算等到什么时候,还是陛下打算就不亲自插手了?
可如果任由上阳宫里的人这样闹下去,只怕朝廷的威信都会受到威胁。
“宁公。”
次辅姚新远看向宁未末说道:“我不妨直说了吧,既然太上圣君和陛下都想压一压上阳宫的腐臭气味,若咱们什么都不做,那朝廷散发出来的气味,在百姓们闻来可就与上阳宫没什么区别了。”
赵苗欣也道:“其实陛下不闻不问我能理解,就是想让百姓们开始厌恶上阳宫,不管是什么地方,一个好名声没有多年积累都来不了,但坏名声,三五天就能传遍歌陵城。”
他看向宁未末道:“陛下是想让上阳宫越来越臭,而不是想让朝廷也跟着臭了。”
宁未末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之所以一言不发,是因为他还没准现在到不到火候。
如果现在朝廷就以雷霆浩荡之势将上阳宫里那些才招收来的江湖客都拿了,那是不是会影响到太上圣君后续的计划?
这件事,宁未末很清楚,当今陛下是做不得主了。
可是两位次辅担心的事也迫在眉睫,之前有百姓到府衙告状都没个结论,现在又闹出更大的事情来,朝廷若再不出手,百姓们骂朝廷会高过于骂上阳宫。
“这样。”
宁未末看向须弥翩若道:“须弥大人现在去试试能不能请旨,若是陛下准许,你直接带大理寺的人进上阳宫拿人,如果上阳宫不给,那我去请旨,调禁军动手。”
须弥翩若起身:“我这就去。”
刚说完,就看到门帘被人挑开,众人看过去,见是内侍总管古秀今迈步进来。
“陛下有旨意。”
古秀今看起来有些严肃。
奉办处的辅臣们全都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好,宁未末等人站在最前边,等站好位置之后宁未末带着众人行礼。
“陛下口谕,今日歌陵城里发生了不少事闹的民怨沸腾,京城重地首善之区,接连几日竟然死了不少人,陛下问,奉办处是干什么吃的?”
这话问的不可谓不重。
可是听到这话,包括宁未末在内的所有辅臣们全都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这句话再重,也比陛下什么都不说要好的多。
“臣有罪。”
宁未末俯身道:“请古公公回去后告诉陛下,臣宁未末今日就会把此事处置好。”
古秀今点了点头道:“陛下还让我问问宁大人,当初太上圣君把诸位辅臣大人召集起来,说的是主动为陛下分忧呢,还是说的一切都得必须奉旨办事才行呢?”
宁未末俯身:“臣向陛下请罪。”
说完撩袍跪倒,他这一跪,其他辅臣也跟着跪了下来。
古秀今伸手把宁未末扶起来,语气温和的说道:“陛下的话我都已经带到了,宁公快起身,你的话,我也会如实报知陛下。”
宁未末道:“有劳古公公了。”
古秀今道:“朝廷的威望和百姓们的信任,争回来的可不容易,死了多少人,用了多少年?宁大人,陛下的意思是,别习惯了什么都去猜。”
宁未末心头一紧。
他抱拳道:“多谢古公提醒。”
古秀今笑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也唠了几句,诸位大人忙吧,我这就回去复命了。”
说完行礼告辞。
须弥翩若深吸一口气后直起腰:“现在倒是不必再担心什么了,诸位大人,且等着我的消息吧。”
宁未末点头:“要小心些,其中不乏亡命之徒。”
须弥翩若道:“这么多年了,我办的什么案子不是亡命之徒。”
他转身而行。
只一个时辰之后,大理寺调兵围了奉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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