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是水珠坠落地面的声音,也是生命流逝的倒数。
一个人的气数有多长,一个人的命数就有多长。
头晕,目眩,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努力地榨取肺部内每一个氧分子,胸腔之中的痒意越来越强烈,充血的眼珠子鼓胀得快要炸裂一般,男子双手死死地抓着脖子上的毛巾,从有气渐渐变为无力。
滴答!最后一颗水珠落下,男子猛地从浴缸里冲出水面,解开脖子上的湿毛巾,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仰面贪婪地呼吸着,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脸颊,看了一眼不再滴水的花洒,拿起浴缸旁的怀表,按下停止计时按钮,盯着表盘上还差两格到达“12”的指针,叹了一口气,“还是差两秒。”
“差两秒就差两秒呗,”一个穿着墨绿色丝绸睡衣的女人走进浴室,光着脚来到男子身后,涂满红色的指甲在男子光溜溜的身子上四处游走,绯红的脸颊紧紧贴在男子的后背上,吐气如兰道,“只要感觉对了,多两秒少两秒没关系的……”
男子拍开女人的手,一边擦着身上的水渍,一边拿起一条干净的浴巾将下半身围了起来,随意地将湿哒哒的毛巾扔在洗手台,冷冷地看了女人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女人嘟着朱红色的嘴唇,挽了挽耳边的垂发,娇嗔道,“你侮辱了我,我自然要讨个说法才能走。”
男子冷哼一声,缓步走出浴室,湿湿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客厅沙发旁才停下,端起客厅茶几上的一杯红酒,轻轻地抿了一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向迎风摆柳走到自己面前的女人,面无表情道,“衣服是保姆给你换的……”顿了一下,又补充了0一句,“你身上的那件脏兮兮的都是酒渍,会弄脏我家的床。”
“这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女人转了半圈坐在男子的大腿上,食指轻轻地从男子的鼻尖滑到嘴唇上,“我都不省人事了,你居然只是让一个保姆给我换衣服……”另一只手悄悄地伸进了男子的浴巾之下,眉眼含春地说道,“你都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有多失望,人家的心都碎了。”
男子皱了皱眉,将女人的纤纤细手从自己的浴巾下扯出,一把推开女人,挪到沙发的另一端坐下,“郝倩,不是所有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的,你的那套在我这儿行不通……而且你太脏了,我有洁癖。”
郝倩咬了咬嘴唇,恼羞成怒道,“你又在侮辱我!”
男子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报纸,一边抿着红酒,一边翻看报纸上的新闻,淡淡道,“我说得不对吗?”
“很对!”郝倩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变得比猴子屁股还要红,恨恨地盯着男子道,“我是脏!以后你最好别再来找我做什么,我高攀不起!”
男子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郝倩,挥挥手道,“换好衣服自己走吧,我待会儿也要出去办事,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郝倩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指着男子气呼呼道,“很好!我这就走,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说罢,郝倩转身走进卧室,快速地换上自己的衣服,挎上手提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男子斜眼瞟向玄关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浴巾某处凸起,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瘪着嘴道,“我说错什么了?真的很脏啊,身上那么多细菌,还有酒渍,不该洗洗吗……哎,我这澡算是白洗了……”
正在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男子拿起手机,接通电话,脸上渐渐布满寒霜,“嗯……好的,我这就过来……”
挂断电话,男子走到衣帽间,打开柜门,选了一套灰色名牌西装穿上,扫了一眼衣帽间对面的一幅大框油画,双眼微眯了一下,拿起鞋柜上的钥匙,走出房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停车场,坐进驾驶舱,发动汽车,疾驶而去。
等到汽车离开停车场之后,郝倩从停车场某个阴影角落里走了出来,神情紧张地看了一眼汽车离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快速地发送了一条短信,而后返身朝着男子的屋子走去。
轻手轻脚地来到男子的房门前,郝倩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串和男子先前拿走的那串一模一样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扭动房门把手,缩着脖子走进房内,开始在屋子内四下翻找起来。
十多分钟后,郝倩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峨眉紧蹙,忽地瞥见衣帽间对面的那幅油画,思忖片刻,三两步走到油画前,盯着油画看了几秒,嘀咕一句,“劫夺柳西帕斯的女儿?”
郝倩突然想起曾经有人跟她说过,远在百里之外的A市,有一个叫锦悦的女人前阵子在展馆里看的也是这幅画。眼睛一亮,郝倩抿了抿嘴唇,在画框上摸索一阵,并没有发现什么玄机,一咬牙,吃力地将画框从墙上挪开,只见原来画框位置正中央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坑洞,坑洞里面是一个高约十五公分的恶鬼雕像。
本想将恶鬼雕像取出来查看,可无论郝倩如何用力也拔不出来,歪打正着,却将魔鬼雕像扭动了一下。
喀嚓,某个机关转动的声音从郝倩的身后传来,扭头看去,只见衣帽间右侧柜子自动滑开,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暗门。
郝倩面色一喜,咽了咽口水,蹑手蹑脚地走进衣帽间,推开暗门,看了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猫着腰,踏进了密道内。一边沿着密道往前走,一边左右张望挂在密道两侧墙上各式各样的皮鞭镣铐,郝倩登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紧地捂着嘴巴,脚步越来越快。
是路就会有尽头,密道不长,郝倩的路也很快就到了尽头。
硬着头皮冲进密道尽头的房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房间内的情形,郝倩的眼睛在这一刻比天花板上的灯泡还亮。
只有十来平左右的房间内,除了正中间放着一架单人床,再无其他摆设,四面都是灰色的墙壁。右侧墙壁的角落里蹲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一袭白色的蕾丝花边连衣裙,双臂白嫩如玉,抱着冰雪般的双腿,眼神里满是惊恐。
郝倩急忙走了过去,盯着女人娇俏的面庞,满心欢喜地笑道,“青雪,你果然在这里!”
寒青雪抬起头,怔怔地看向郝倩,惊惧道,“你也被他们抓来了吗?”
“不是,怎么可能……”郝倩摇了摇头,翘起下巴道,“你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可是八面玲珑的郝仙女,谁能抓得住我啊!我是来救你离开这鬼地方的!”
寒青雪苍白的脸庞立刻红润了起来,激动道,“是我哥让你来的吧,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的,”看了看郝倩身后,“他人呢?”
郝倩瘪了瘪嘴,“你哥这会儿可顾不上你,让我来救你的是个糟老头子……”将自己迷晕韩远的事情讲了一遍,“不是我不想帮你哥,只是这里面太复杂,我只能按那些人说的先把他迷晕,再想办法救你。不过你放心,那糟老头说了,你哥会没事的……”
“糟老头?”寒青雪狐疑道,“什么样的糟老头?”
“他没告诉我姓什么,总是穿着一身老掉牙的黑色套装……”郝倩耸了耸肩,“但好像他和你应该挺熟的,还知道你的乳名叫妞妞,他说等事情结束了,会请你吃饭,白白的大米饭,管够!你说多抠门啊,哪有人请客只点米饭的。”
“张小满!”寒青雪眼眶微微发红,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在警局对面餐馆里的情景,“热腾腾的白米饭最好吃了,妞妞要吃三大碗……”
郝倩撅了撅嘴道,“看来你们真的很熟,没帮错人就好。那糟老头看上去一本正经的,肚子坏水可多了。当时我原本想帮你哥来着,他非不让,说是要给你哥一个教训,省得你哥在他死后搅风搅雨的。那红酒也是……迷晕你哥就行了,他非让我也要喝,说什么这样你哥才会放松警惕,也可以趁机来到这里救你。我是演员耶,哪用真晕,装晕不就好了么,一定要什么狗屁真实感。”
寒青雪听着郝倩絮絮叨叨地说完,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那人就是有点小心眼,多半你说话有些不客气得罪了他,故意下套整你……”
“算了,不提他了,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我不跟他计较……”郝倩将寒青雪从地上拉起来,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寒青雪一眼,“那些人有没有欺负你?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寒青雪摆摆手道,“没有……可能想着我一个孕妇翻不了什么大浪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当初要不是为了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也不会乖乖就范……好在中途路径A市的时候,我找机会去见了我哥一面,否则真只能困死在这儿了。”
“你怀孕了?”郝倩惊讶地捂着嘴巴,“哪个王八蛋的?”
“胡说什么呢,他要是王八蛋,那我和孩子成什么了……”寒青雪白了郝倩一眼,双颊飞起红晕,“他是个好人,以后我会带你去见他的。”
“当真是好白菜都被猪拱了……”郝倩看了看寒青雪的肚子,“也好,做咱们这行的能有个家不容易,别人只看到荧屏上的风光,看不到咱台下的辛酸……青雪,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你能不能答应我?”
“什么请求?”
“这孩子能不能也算我一份,入了这个圈子很多事都身不由己,我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听别人叫我一声娘……”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问她自己……”寒青雪一脸温柔地摸了摸肚子,“她答应了!”
“好耶!”郝倩欢呼一声,“从今天起,我也有孩子啦!我要更加努力挣钱了,现在养一个孩子可不便宜,小的时候,尿不湿、奶粉、补什么钙铁锌硒维生素的……再大一点要上学,教育可是大头……成人了,还得考虑结婚生子买房什么的……”
“你想得太多了吧,”寒青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现在啊,咱们还是想怎么先从这儿出去再说吧。”
正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密道传来,“确实想得有点多,你这辈子应该是听不到别人喊你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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