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爷神色自然地捡起盖子,从喉咙底下吱应了一声:“嗯。”
“王妃娘娘快起来,地上凉呢。”李氏忙上来扶她,刘海棠笑着应是,又给李氏以及王政请安。
王珏站在一边满脸的笑意,和刘海棠道:“一家人,不必行礼还礼的。”
“是,父亲。”刘海棠道。
王珏鼻尖一酸,眼泪差一点就流出来,他强忍着,咳嗽了一声才恢复自然。
他的女儿啊,从出生时不过他半臂大小的样子,长成一位大姑娘了,如今更是成亲嫁人了。
时间过的真快啊。
若当时她没有走失,没有和他分离近十年,他们父女的感情一定更好吧?!
王珏的神思一时有点散乱,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刘海棠没注意王珏的表情,正笑盈盈和王老太爷说话:“……我扶您去正院,反正一会儿也要用午膳了。您既来了,也和我外祖父说说话。”
“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了,他其实也没有记着什么。您学问大,宰相肚里能撑船,让一让他,他也不会一直揪着不放的。”
她一说完,王政和王品就忍不住对视一眼,心想王老太爷这脾气,当年做官的时候就没曲过自己,现在老了,就更加不可能了。
王政和王品一起给王景递了眼色,示意他上去插科打诨,把这话揭过去,免得刘海棠难堪。
王景会意,硬着头皮正要说话,王老太爷已经开了口,道:“老都老了,还任性不讲理。”
“我就吃点亏,让他一回。”
说着,就昂着下巴不说话了。
话一落,房间里几个儿媳和儿子们都惊掉了下巴,这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啊!
王老太爷居然让步了。
“我扶着您。”刘海棠冲着也一副惊讶表情的王珏挤了挤眼睛,扶着王老太爷出去。
王老太爷没反对,由着刘海棠扶着出门,大家都一脸稀奇地跟在后面,走了几步,王老太爷没头没尾地道:“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的,朝中的事情不用管。”
刘海棠一愣,转了个弯才明白,王老太爷是让她不要管什么人情世故的事,若家里有人缠着她求着她,请王爷帮忙走后门或是歪门邪道,她就一律拒绝。
这话,很贴心了,还是刘海棠第一次真实体会到,王老太爷的贴心。
“是!”刘海棠道,“我也忙的很,手里那么多事情要管理兼顾,朝中的事我没空也不懂。”
王老太爷嗯了一声。
他们去了正院,崔老太爷见刘海棠扶着王老太爷进来也没有说什么,头一会儿两个人没吵架拌嘴,两家子人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酒席。
下午,刘海棠和赵啸回了王府,王家的人也从这边告辞离开。
崔氏送他们出去,王珏出了门忽然又折道回来,站在崔氏面前,欲言又止。
“三老爷有事?”崔氏不解地看着王珏。
王珏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你、你是打算住在京城,还是过完中秋和我们一起回去?”
“还在考虑这个事。海棠的意思,要让立秋留在这里读书,秀娟也打算趁此机会,在这边的生意好好打理一番,我爹娘可能也想离海棠近一点。”
崔氏犹豫道:“唯独剩下我,倒是犹豫不决起来。毕竟西北那边都是买卖,没有个人照看过问也不行。”
“诺君应该有安排吧?”王珏问道。
崔氏颔首:“这些日子忙的很,等过些日子再和她坐下来细细商量。三老爷为何突然问此事?”
“没、没什么。”王珏垂了眼帘,思索了一下用词,“其实……”
他想说什么,吞吞吐吐,红了耳尖。
崔氏心头一凛,忙打断了他的话头,礼貌又疏远地道:“到时候若是回去的话,再商量此事吧,索性还有三个多月。”
“三老爷,慢走!”崔氏猜测王珏想说什么,所以不想给他留任何的机会。
王珏看着消失在如意门里的崔氏,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出了门。
“三哥。”王景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上来勾搭着他肩膀,嬉皮笑脸地道,“看来是没戏了。”
王珏拍开他的手:“不要胡说八道。”
“你也看到了那个木匠了吧,其实你都明白,就是不服气是吧。”王景道,“输给了一个不识几个字,一天说不上一句话的,老实巴交的木匠。”
王珏没说话。
“其实,你不是输给木匠,你是输给了自己。”王景拍了拍王珏的肩膀,“三嫂总归是女人,她口口声声说不怪你,可她们母女出事后,在山沟沟里吃苦的时候,而你却已经将她们忘记了,重新娶了妻子,过着和和美美的日子。”
“她不想自己,可一想诺君吃的苦,她也不可能完全忘记和原谅你的。”
王珏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我是输给了自己。人这一生,许多事都奇妙的很,仿佛一个路口,你选择了这边就永远不会知道,另外一条路上有什么风景。”
“那当然,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王珏点头。
“不过,三哥你是不是很寂寞,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良家女子?”王景嬉皮笑脸地道。
王珏眼睛一瞪:“这一年,休想从我这里拿一分钱。”
“哥,好三哥。”王景立刻求饶。
兄弟二人斗着嘴回去。
这边,崔氏绕过如意门,余光就看到靠墙树丛里,一个人影一晃而过,她愣了一下,喊道:“他柱子叔?”
前面的人影跑的更快,崔氏也不急,直接去了刘柱的院子外。
过了一会儿,刘柱失魂落魄地出现,看见她有些慌乱,没头没尾地道:“我、我出去找点事做。”
“刘柱!”崔氏喊他,刘柱停下来,不敢回头看崔氏,一双手粗糙的手紧握着。
崔氏走过来,看着她。
她向来很保守被动,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有被逼得不得不主动的时候。
“我、我、我还有事。”刘柱想走,他不敢听崔氏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是什么人他心里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他也很清楚。
这两年,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地赖在养生堂里。
他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只要常常能见到她,能你再她需要自己的时候,为她做那点事就行。
别的,他真的没有设想过。
崔氏拉住了他的衣袖,叹了口气。
刘柱脚步戛然而止,低着头看着牵着自己衣袖的那两根纤细的手指,一颗心仿佛他平日用惯的锤子,哐当一声,跳撞在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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