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种状态,似乎这些年跟她的丈夫真的很少有共同语言,丈夫的离开对她也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我正想开口说话,边上的墨羽卿却是突然对着门口说:“奶奶,我们对您的故事非常感兴趣,既然您先生已经走了,不知道那些信我们能不能拿出来看一下呢?”
墨羽卿这句话倒是让我感到有些奇怪,因为按照老人所说,这些信都已经被烧了。
然而老太太的回答更让我感到惊讶,她这时候竟然点点头,轻声说:“进来吧,其实这些信也没写什么东西,就是一些日常唠叨。”
说着,我们就跟着他走了进去。
房间不是很大,但归置的很整齐。
房子没什么装饰,是再不普通不过的民居,室内的桌椅看上去都有些年月了,朴实无华,却也透露出那个年代独有的韵味。
很快,老太太就从里屋抱着一个饼干铁盒子走了出来。
在看到这个饼干铁盒时,旁边飘着的老人不由惊呼一声:“老太婆,你居然还藏着,这信没有烧掉?”
老人的呼喊,老太太似乎并没有听到。
她把饼干铁盒放在涂着红漆的斑驳实木桌面上,用满是皱纹的双手,轻轻地抚摩着铁盒,眼眸之中透露出无限的缅怀之色。
相比起刚才的那一份淡然,我发现,她在抚摸饼干铁盒子的时候,眼眸里面会浮现出一种,让人感到很暖心的神色。
而且她的嘴角还会微微上扬,带起了一种很慈祥,很温暖的笑意。
接着老太太就用一种,仍旧听上去很平淡的口吻说:“这人啊,都有一个共性,老了之后呢,就是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说起来,这个饼干盒也是我为数不多的生日礼物。我没记错的话,饼干盒应该是在我20岁生日的时候,糟老头子送给我的。”
“奶奶,您现在这个岁数还能保留20岁的生日礼物,实在太难得了,好浪漫哦。”
墨羽卿就坐在我边上,她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会朝着我飘了几眼,看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这妞儿瞅啥呢?
“浪漫个锤子哟!”老太太这时候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娃儿,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家那糟老头子,那就跟木头一样,就是一根又臭又硬的老木头。这老家伙一点都不解风情,连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当时跑到东海市转悠了一圈,结果只给我买了一盒破饼干,还说什么是意大利进口的。”
话是这么说,可老太太的眼眶却已经红了。
“这些饼干味甜,我不喜欢吃这种甜食,索性就全部倒出来给隔壁的小娃儿吃咯,结果呀,气得老东西一个多月没有理我。”说着,老太太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很好听,尽管这一阵笑声当中凝聚着岁月的沧桑,但是听到人的耳中,却会给人一种很奇特的温暖。
这哭笑中带着一份心酸,但更多的是甜蜜。
而这一份甜蜜,就如同一坛美酒。
这一坛美酒,很多人都习惯性地在刚刚得到的时候就打开了,然后将这坛美酒开怀畅饮,而剩下的就只是一个酒坛子而已。
无论他们之后如何将酒水倒入这酒坛里,永远都是新酒。
而老太太却是将这一坛子酒早就埋在了地下,它需要时间的积累沉淀,在地下的时间越长,就会越来越醇,越醇越香。
墨羽卿这时候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朝着桌面上的饼干铁盒子说:“奶奶,现在我可以把这个盒子打开来看一看了吧?”
现在才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情绪显得略微有些波动。
当然,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也差不了多少,毕竟我也很想知道这个盒子里面装载着几十封的信件里面,究竟蕴藏了多少个时间的点点滴滴。
老太太笑了笑,她慢慢地打开饼干铁盒。
老太太第一次想要打开饼干铁盒的时候,她的手好像滑了一下。
第二次又似乎有些用力过度,只是将饼干铁盒的一个角掀开。
直到第三次,老太太这才用颤颤巍巍的手,将饼干铁盒完全打开。
我知道,虽然老太太表面上显得很平淡,但其实她现在内心还是很波动的。
这是一个典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
虽然她表面上从来没有给自己的丈夫好脸色,但其实一直都在背地里默默的关心着他。
这一份关心,她不需要自己男人给予任何回报和反应,仅仅只是源自于她自己的内心,以及对自己丈夫的这一份关怀。
老太太取出一封早已发黄的信封,这信纸还是当时的便笺,写信的方式还是竖着看的。
“这封信是我三十岁生日那天,写给老头子的。”
我当着老太太和身边墨羽卿的面,慢慢打开。
用我的余光,老人虽然现在就站在我右手边的一个角落里,但他的目光早已经落在这封信上。
我不知道隔这么一段距离,他是否能够看到信上娟秀的字迹,但我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嘴唇在微微的颤抖着。
老太太就静静地坐在我们身边,静静地看着我们。
这封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通篇读下来,也就只有寥寥几句话,但是真要读进去的话,又会觉得这些话挺有意思的。
考虑到老人可能看不到这封信上的内容,而他不知道又因为什么原因,不敢走过来,于是我就直接将这份信上的内容读了出来。
“郑书然,你这死木头!本小姐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嫁给你这个顽固不化的家伙!本小姐花了三个多小时,辛辛苦苦给你做好的这顿饭,你竟然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给他吃了。你如果只是吃一口也就算了,竟然还把一桌子的菜全部给吃光了!天呐,你是猪吗?我还没吃啊!你这个死木头,既然吃光了,你就不能对我说一声好吃吗?好吃这两个字就真的那么难说出口吗?你这个死木头,死木头,死木头,死木头……”
“死木头”的三个字,我足足练了二十几遍,因为这封信剩下的空格全部都被“死木头”这三个字给占满了。
读着读着,我笑了,边上的墨羽卿也跟着笑了。
而我看向老太太的时候,她脸上虽然也同样放着一份淡淡的笑意,只是她的眼眶已然微微有些泛红。
我连续读了十几封信,其实每一封信里面的内容大部分都是老太太在说一些牢骚话,通俗易懂,也很简单。
只是这一份简单之中,却又透着对丈夫的浓浓关怀和情意。
不过老太太的字的确很好看,这说明,她也是一个有内涵,有底蕴的人。
在她那样的年纪,恐怕也是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很浪漫的丈夫,一个能够与自己分享生活点点滴滴的人。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这些牢骚话,读着读着却能够从其中感受到了一份温馨和可爱,还有,是老太太对她丈夫不舍不弃的情怀和依赖。
我直接就拿起了一份最新的信,上面的字迹仍旧娟秀,只不过看上去笔画,显得略微有些颤抖。
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老头子,死木头,你说这时间咋么就跟墙壁上的时钟一样,走的那么快呢?我以前总说着时间走的太慢,想要早点跟你走完这条路,然后去赶下一班车。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时间不够了,真的不够啊。”
说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因为我自己说出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朝着自己边上的墨羽卿看去一眼,只是轻轻一扫眼,一直带着笑意的墨羽卿竟然哭了,泪水已然漫溢……
如果是之前我肯定会怼她一句,平时那么暴力的人,竟然也有着如此柔情的一面,不过今天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继续读了下去。
“这几天,我一直有一种感觉,我觉得我的时间可能也不多了。以前我总想着自己能够早点走,最好是比你早一点走,这样的话,头七那天我如果回来就能看到你哭哭啼啼的表情,那样多解气啊。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因为有好多好多事情我都已经忘记了,我很努力的想把它们回忆起来,然后把它写下来,自己再仔仔细细的读一遍。我跟了你一辈子,也吃了一辈子的苦,你说我咋还这么笨,仍想一直跟着你过下去呢?”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声音读下去了,因为自己早已经哽咽。
“老东西?你在下面孤单吧?就你这根臭木头,平时连多跟我说几句话的勇气都没有。臭木头,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哦……你等等我啊,很快,我很快就去见你了……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还赖着你,老木头……”
虽然后面还有几句,但我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很难受,无法继续读下去。
当我转头看向一直站在角落里面的老人时,却发现他脸上带起了一种,很平淡的笑容。
虽然他的眼眶有些红,不过我知道鬼是不会哭的,就算是哭,也不可能会有眼泪。
这个时候,老人突然从角落里面站了出来,慢慢地走到老太太面前,愣愣、直直地看着她,仿佛想要再看一个世纪……
老人慢慢伸出手,想要触碰老太太。
可是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又突然缩了回来。
而正当这个时候,我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因为我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这个声音初听之下,就感觉是有什么东西拖着一条很粗的铁链,在地面上缓缓行走着。铁链在跟地面磨擦,并且相互碰撞的时候,发出了一种很奇特的声音。
“铛、铛铛……铛、铛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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