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很早,华烨习惯地敲门,半天没有动静,他皱了皱眉,才想起陶涛住到娘家去了。
门一开,一室的清冷。他怔忡了几秒,换鞋开窗。
深秋的树经过一个夏天的炎热,叶子有点烤焦的香,随着风扑鼻而来,很舒心。金色的夕阳从阳台照进来,纱窗上的花影被风一摇晃,变得更碎了。
早晨起床时,精神不济,早饭也没吃。在法院向法官申诉时,眼前金星直冒,他扶着桌上才稳住身子。不敢大意,中午认真地去吃了饭,喝了一大碗热汤,折腾的胃才好受些。
陶江海打来电话,笑吟吟地让他晚上过去吃饭。平时,他也许就一口答应了。这次不行。他必须要让陶涛吸收教训,女子也是要有风度和气量,他的妻子不可以象市井妇人一样小鸡肚肠。
他委婉地拒绝了陶江海,陶江海呵呵笑了两声,便挂了电话。
这一天,他和陶涛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华烨默默转过身,去厨房给自己做饭。冰箱里到是塞得满满的食物,他对着冰箱愣了许久,最终只是从冷冻柜里拿出一句速冻水饺。把肚子填饱,就好了。
速冻水饺会不会过了保质期,嚼在嘴里怪怪的,强行吃了几粒,他把碗往水池里一扔,进了书房。
手机在响,泰华地产公司董事长乐静芬打来了。那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女强人,在地产业强悍得令男人都高山仰止。他结婚时要买房,她知道后,特意把听海阁里一套最好的景观房推荐给他,只收了成本价。这次许沐歌要租公寓,也是找的她。
“华律师,明天一块吃个中饭吧?”乐静芬五十出头了,声音却还象小女人般甜美。“我的日程安排得太满,实在挤不出两个小时来和你说我的事,可这事又有些急,咱们就边吃饭边聊。我会把我的资产文件带过去,真是不好意思,你方便吗?”
“方便的,乐董,我来请你吃饭。”
“好啊。”乐静芬大方地应下了。
收了线,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寂静使屋子显得更空。月光从窗子流进书房,照在壁墙上,多了一份孤寂和清冷。
华烨没心思再看卷宗,熄了灯上床睡了,是客房那张床。
乐静芬是个极讲究的人,她要华烨谈的事涉及到她的隐私,华烨把吃饭的地点定在幽兰会所,打电话过去,经理给他留了“立夏”厅。
他在约好的时间前十分钟到的,刚拿起菜谱,乐静芬进来了,点好菜,服务员给两人倒了茶,识趣地掩上门。
乐静芬笑得有几份讪然,“都半百的人了,还弄什么婚前协议,让别人会笑掉大牙呢!”
他翻着她的资产证明,有股票、证券、存款还有房产证书,笑了笑,“不会,现在这些事都很正常。”
“正常的是那些梅开二度的男人们,我这还是原汁原味,真是赶时髦了。其实我不想,可是车城坚持。”乐静芬端起茶杯,幽幽地叹了口气。
华烨挑了挑眉,微笑地看着她。在当事人倾诉时,律师只要认真倾听就好,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
“可能是前车之签吧,他担心我心里面有结,才这样要求的。不怕华律师笑话,我们在离婚前的关系如同仇敌一般,他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偷用我的印章,伙同财务科长,从泰华公司挪走上千万的资金,幸好发现得早,才没酿成大错。”
“哦!”华烨点点头,发出一个语气词。
“我看在女儿份上,没有向公安机关报案。他净身出户,和那个女人住到一起。”说到这儿,乐静芬保养适宜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两个人在国道边上开了家小面馆,车城下面,女人跑堂,在一起不到一年,两个人就分开了。女人是他的前女友,他一直遗憾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可是没想到真的在一起了,所谓的那些情呀爱的,没了优厚的物质衬托,比纸还薄。爱情都是无病呻吟的人想像出来的东西,象风一样,能过日子吗?”
华烨扬扬眉毛,用惊讶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强人。在受了老公这样的薄情之后,她怎么还能接受他呢?
乐静芬笑,看穿了他的疑惑,“车城经历了这一场,从里到外象换了个人。他原先开了多年几家国外品牌的四S店的,经验很丰富,后来店被我转手盘给人家了,他现在在人家店里做销售经理,业绩做得非常高。因为女儿我们经常要见见面。他向女儿求助,想复婚。我是最没办法女儿的,她人在国外,对我们是遥控指挥,如果我们不复婚,她就永远不回国了。”
“乐董是这么软弱的人?”华烨打趣道。
乐静芬白皙的面容一红,“可能是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对许多事已经不太计较了。男人吗,以为得不到的都是好的,真的给他,才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唉,不闯南墙不死心。所以男人真的犯了那颗心,由着他去,等他鼻青脸肿,他自然还会回来。喔,请进!”服务员在外面轻轻敲门,菜陆续端了上来。
对于乐静芬的家事,华烨不好多作评论,只问了她有没别的要求,答应她周二草拟好协议书,发到她邮箱,没有别的意见,就出正式协议,然后两人签字。
吃饭时,乐静芬是电话不断,她真的是个大忙人。一吃完出来,司机就在外面等着,她要去参加一个拍卖会议。
华烨下午没安排,开着车在市区转了两圈,不知怎么,就来到了书香宅第小区。
华烨已经来过一次了,哪里是停车区,电梯在哪边,他很清楚。在车里默默地抽了两枝烟,呆呆地坐了一个小时,脑子里空空的。沐歌约的是晚饭,他好象来得太早了。自嘲地一笑,发动车,正准备出去,迎面开来一辆出租车。
车道有点窄,他把车往边上让了让,不经意地瞟了眼出租车。
下车的人是许沐歌,吃力地从车里拎着两个大的购物袋,一只肩高一只肩低,缓慢地往电梯口拖去,走几步歇一下,长发随着风,凌乱地飞舞着。
华烨闭了下眼,突地推开车门就跳下了车。
“呃?烨!”许沐歌感觉购物袋一轻,回过头,看着华烨冷峻的面容,笑了。
购物袋里装的是窗帘和一些小布艺,挺沉。“干吗不找人帮忙?”他蹙着眉头,不悦地问。
许沐歌甩甩酸痛的手臂,额头上满是汗珠,气喘喘地笑着,“我没那么娇气,这些是小事,我一个人做得来。我刚去国外的时候,吃的苦比这多了,这不算什么。”
他沉着脸,拎着两个购物袋直冲冲地走向电梯,心里面泛起一股心酸的情绪。
从前的许沐歌,吃个虾都要他拨,水果不削就不吃,张弘总笑她是丫头出身公主命。
走进屋,屋子打扫得很干净,许沐歌指点他把购物袋放在椅子上,忙不迭地把东西取出来,一件件地摆放着。
“本来以为只要把行李带进来就好了,没想到家里要添许多东西。窗帘总得挂吧,虽然楼层高,但一个人住还是会害怕的,床上用品要买,我都上三趟街。还有,一会还得去买碗筷、杯子,不然经艺他们晚上过来,要用手抓饭吃了。不好意思,烨,家里现在连水都没有。”
许沐歌抱着窗帘走进卧室,窗前叠了两张椅子,她把头发一甩,就往上爬。
他在后面看出一身的冷汗,“我来。”他拉住她。
“烨,没事的,我能行。”
他冰着个脸,硬把窗帘拽了回去,“你去整理别的,挂好窗帘,我陪你去买餐具。”
许沐歌没有动,站在一边扶着椅子,他挂好半片时,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他低下眼睛,看到她背过身,在拭泪。
陶涛抓了件外套,就往外跑,好不容易拦了辆出租车,一路催着司机开快点。司机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优哉游哉地笑着,“小姐,今天好象是周六。”
陶涛郁闷地朝着窗外翻了个白眼。深秋了,气温一天天变冷,大雁南飞,百花凋零,在这种伤感萧索的休息日,不应该躺在床上与周公约会吗?
她很体贴地向左修然暗示,她手机里存有飞飞的多种联系方式,座机、手机、邮箱,还有开心网偷菜的账号,只要飞飞在地球上,总能随时联系得上。如果他想要曾琪的,她也会想方设法给他弄到。她觉得她们接到他的邀请电话,一定会非常愉快地接受。而他有她们其中哪一个的陪伴,这个不算太晴朗的周六都会过得非常特别。
“陶涛,如果你想赖账,直接说出来就好,我讨厌拐弯抹角的人。还有八分钟。”音色那样的润泽温和,语气却是阴冷冰寒。
真是不懂,大好青年和一个有夫之妇度周末有什么意思,还是一个和老公正在闹别扭离家出走的有夫之妇。
她欠左老师太多,唯左老师命令是从。
车速如蜗牛漫步,陶涛叹气,“师傅,能再快点吗?”
“如果罚款全部由你来负担,没问题。”司机耸下肩,跟着音乐节拍摇头晃脑。
陶涛倚靠着后背,把外套的钮扣扣上,出门前,只是匆忙用冷水抹了下脸,爽肤水没涂,唇彩没上,早饭也没吃,掏出化妆镜看了看,披头散发犹如一女鬼。
赶到听海阁,一共费时十六分钟,陶涛推开车门,迎向一脸愤怒的左老师。
左老师今天穿得很休闲,墨绿的T恤、水蓝的牛仔裤,米色的休闲西服,俊眉星目,意气风发,如果表情温和点就更好了。
“小姐----”司机在后面喊了一声。
她回过头,司机笑吟吟地朝她竖起两指,做了个数钞票的姿势,她脸一红,忙低头拿出钱夹。
早有人抢在她前面递了一张老人头过去。
“呵呵,原来是着急会情郎呀,早说啊,我会成人之美的。”司机冲陶涛暧昧地挤挤眼,把一大把零钞递过来。
“我们不----”陶涛正欲分辩,左修然拽着她往银灰色的本田里一塞,“人家着急做生意,没空听你的罗曼史。”
陶涛眨巴眨巴眼,想想也是,拉了安全带系上,把包包扔到后座,坐坐好,公事公办道:“左老师,我们是先转一圈主干道,还是先看青台的几大重要景点?”
左修然不作声,一双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她,那么直接,那么专注,看得她浑身的毛孔都打着冷颤,“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就是睡得稍微有点过了头。”
“陶涛,你到底懂不懂尊重别人?”左修然英俊的面容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出来见这样一位俊美不凡的男人,妆都不化,衣服就穿成这样?你在我身边,不觉得丢人?”
陶涛真的气到无语,“我这样,是谁造成的?你知道青台的海风有多狠,这一天转下来,我这张脸一定会老十岁,可我有什么办法,不能让敬爱的左老师等呀!”不知觉,音量提高了八度,对着他低吼。
“找理由,从来就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他白了她一眼,发动了车。
她别过身子,手放在门开关上,真想冲动地甩门而去。只是左修然的车速不低,窗户没关,呼呼的风从外面灌进来,她闭了闭眼,慢慢地把车窗合上。
左修然斜视着她,倾倾嘴角,修长的双眸闪过一丝笑意。
他好象对青台还不算陌生,不用她的指点,三拐两转,车停在青台最大的商场前,抽出一张零钞给收停车费的老头,潇洒地绕过车头,过去替陶涛开门。
陶涛已经自己推门下车了,打量着商场炫丽的橱窗,虽说是周六,这个时间,商场刚刚开门,顾客非常稀少。
她以为他要买什么,为了不丢左老师的脸,抢先往商场走去。
“喂---”左修然拉住她的胳膊,她本能地一缩,“干吗?”
左修然瞪了瞪她,嘴巴朝右呶了呶,胳膊一弯,“挽着,走里面。”
陶涛真的要疯了,“左老师----”
“你不是淑女,我可是绅士。我这衣服高温熨烫过,没有细菌。女人要懂得珍惜自己,和男人一起时,走路要走里面,挽着男人的胳膊,牵手是暧昧,这样只是一种礼节。下车时,要等男人过去开车门才能下来。用餐时,等男人拉好椅子才能坐下。如果吃的是西餐,肉类什么的,等男人切好了递给你才开始吃。懂不?”
她不懂,她觉得今天不是她脑子有毛病,就是左修然脑子有毛病,“左老师,听了你的话后,我非常非常同情男人。”奋力甩开他的手,懒得搭理,扭过身去。
“原来你是想牵手。”左修然邪气地一笑,手掌下移,准确地扣住她的手腕,十指相扣。
陶涛象被烫着似的拼命地挣扎。
“你想和我在这里拉扯下去吗?”左修然视线缓慢地扫了一圈,神色平常地凑到她耳边,提醒陶涛他俩已经成了别人瞩目的焦点,“配合点,一会给你惊喜。”
陶涛面红耳赤,手抽又抽不回,压抑着呼吸,恼羞地由着他拖进商场,走向一个国际品牌的化妆专柜。
售货小姐刚刚把柜台擦洗得光洁照人,一抬头,眼前站了位大帅哥,对着她微微一笑,她的心剧烈地震荡了一下,“先生,你需要些什么?”
“最近有没什么新款上市?”左修然扬扬眉,慢悠悠地打量着柜台中陈列的商品。
“有的,有的。”售货小姐忙不迭地从货架上拿出一堆的瓶瓶盒盒,“这些是前天刚到的货,秋季补水美白系列,适合各种肤质。”
“哦,”左修然拖长了语调,拿起一瓶细细地看着包装盒外面的说明,正面中文,背面英文,“看着好象不错,不知用起来效果怎样?”
“我们有试用妆的。”售货小姐已经看到帅哥后面站着的清秀女子,两人象是在赌气,女子一直把头扭向另一边。
“是吗?”左修然身子一转,扳过陶涛的肩,把她按坐在外面的化妆椅上,“那就看看试用效果吧!”
“我不要。”陶涛拿眼死命地瞪他。
“要不要你说了不算。”左修然很温柔很温柔地俯下身,看着化妆镜中紧绷的小脸,吹了口热气,镜面瞬即模糊一团,哑声说,“有发言权的人是我。”
售货小姐捂嘴轻笑,“小姐,你男朋友说得很对,女为悦已者容呀!”
陶涛哪里还有发言的机会。售货小姐俐落地替她把长发扎成马尾,很快净面,顺便修了下眉,然后涂上爽肤水,再是乳液,洁面霜----每上一层,都要柔声讲解一会。
陶涛闭着眼,羞窘得无地自容。
虽然她这张脸不会象某些明星那样,妆前妆后差别很大,但女人化妆总是件私密的事,这样光天化日袒露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真的很不自在,就是华烨也没看过。
左修然到是听得津津有味,一边玩着手机游戏,一边插嘴发表下意见。
“小姐的肤质真好,用这个系列的化妆品最合适了。”售货小姐两眼晶亮,期待地看着两人,心中想着今天开市真早,如果能卖出一整套系列,这月提成就会多出许多。
陶涛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的晕红,粉粉的肤质,透明似吹弹得破,樱唇娇嫩,秀眉如柳,不禁轻叹,专业的和业余的就是不同。
哪知左修然缓缓蹙起了眉,“百闻不如一见,广告果真是骗人的,亲爱的,去把妆给卸了,咱们再到别的地方转转。”
售货小姐都傻眼了,“先生,你有哪里不满意?”
“这种化妆品也许适合白领丽人,她一个学生,用不合适,太媚了,完完全全遮住了她清纯的气质。”左修然手指轻叩着玻璃柜面,话速不紧不慢。
售货小姐都快哭了,“那你刚刚怎么不早说,我可以推荐别的款。”
“这种事还要说?你们专柜小姐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消费者的需求吗?”左修然淡淡地一笑,“不要太气馁,就当上了一课,下次看准了再推荐。走吧,亲爱的。”
长臂自然地揽着陶涛的肩,看向她的目光如微漾的湖面,轻柔荡漾。
陶涛看着售货小姐沮丧的面容,都有些心软,想掏钱买一瓶化妆品宽慰下,怎耐左修然力度太大,拖着她走得飞快。
“洗手间在里面。”她一抬眼,发觉两人出了商场。
“你要去洗手间?”
“不是要卸妆吗?”
“干吗卸掉,看上去挺赏心悦目,和我很配。”
“那你刚刚----”陶涛看着他慢慢扩大的笑意,突然明白过来,“你卑鄙。”
左修然优雅地耸耸肩,“试用妆本来就是试用的,咱们免费为她做广告,她应该感谢咱们。”手臂一抬,车门自动锁打开,他替她拉开车门,眉角微挑,“头发打理过,妆也化了,下面的项目都是你买单。”
陶涛用一种崭新的目光凝视着左修然,“左老师,我当对你刮目相看。”
他慵懒地一笑,“你后知后觉,我不介意。”
“是不是经常带女人来玩这类游戏?”
“经常、不经常,和你有关系吗?”
她噎了一下,收回目光,直视前方,“请忽视我的问题,下面我们去吃东西。”
陶涛选的小饭店有点让人不敢恭维。
没有路标,没有门牌,下了车还得走长长的一段路,眼前陡地一亮,前方是一片辽阔的海水,白色沙滩是罕见的白色细纱,看着就柔软、令人心痒。几块巨大的礁石屹立在海边,常年的海风吹拂、海浪的冲刷在上面留下不少斑斑勃勃的痕迹。
就在礁石与树林的搭界处,有几间青砖房,门前用石棉瓦搭了个大大的院落,院中摆放着几张粗笨的木桌、木椅,往里走几步,可能就是餐厅了,墙壁象是被烟熏过,乌黑乌黑,悬挂的照明灯上蒙了一层丝丝缕缕的蜘蛛网,桌椅上不知是本来的面目,还是没抹干净,摸上去滑滑的。跑进跑出的两个服务员,年纪不大,头发蓬乱着,腰间扎着的围裙好象N年没洗了,见到客人进来,只是淡淡地扫了下,转身又忙自己的事。
客人有几位,占着对门的几张桌,看衣着、举止也象是成熟人士,仿佛食物很美味,一个个吃得啧啧有声。
“左老师,你真幸运,今天不用等了。”陶涛庆幸地双手合十,笑容满面。
陶涛显然是这里的熟客,掏出纸巾抹了下椅子,又把自己面前的桌面抹了下,左修然看着漆黑的纸巾,心口一哽,他不觉着他有多幸运。
“这里食物的卫生有保障吗?我很少吃路边摊的。”左修然瞄了眼隔壁桌上的客人,音量压得很低。
陶涛象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般,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天,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问。现在是旅游淡季,都有客人大老远开车过来。如果旺季过来,客人可以从这排到停车的地方,一等就是两小时,可是没一个人埋怨。”
左修然被她讲得都有些罪恶感了,“这家餐厅很出名?”他来青台之前,稍稍浏览了下青台的旅游攻略,没看到关于这家店的介绍。事实他怀疑这家店在青台的旅游图上是否存在着。
“来青台不来这家店,就等于白来了。别看外面那些餐厅挂着这个正宗那个特色的,最地道的青台海鲜和小吃,唯有这里,别无分店。”
左修然很识时务地保持沉默,催眠自己坐在高雅洁净飘着音乐的五星级餐厅,忽视眼前油汪汪的桌子、粗劣的碗筷。
餐厅点餐也很特别,不是服务员拿着菜谱过来,而是客人跑到厨房,在一个巨大的养着各类海鲜的水箱前,挑选自己想要的。
“今天的梭子蟹好大好新鲜。”她双手比划着,眼角弯如新月。
“我们今天喝点白酒吧!”左修然用商量的口吻对陶涛说。白酒虽然伤胃,但喝一点可以杀菌。
“吃海鲜,喝白酒当然好,可是车谁来开呢?”陶涛秀眉一扬。
左修然摸摸鼻子,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无奈。
真的没要多等,菜上得很快。烤鱿鱼、烤子鱼,爆炒海瓜子,清蒸海螺、梭子蟹,整条鲈鱼剖开,去掉了骨头,包裹上京葱油炸,肉质细嫩,没有刺,蛤类、山菌和豆腐煮汤,清清白白,爽口宜人,主食是一大盘结结实实的煎饼,裹上油炸的小虾,咬起来又香又磨牙。
左修然真的被折服了。
结账时,店老板主动把零头拿掉,送上两包湿纸巾,淡淡地说了声“好走”,而不是“欢迎下次光临”。
“其他餐厅把精力都放在环境和餐具上,这里单单专注于食物,所以东西才这么好吃。”陶涛说。
左修然完完全全赞同,“我们下去走一会吧!”他真的太饱了,现在回到车上,根本没办法坐下来。
“你可以吗?”陶涛拉上外套的帽子,看看他半敞的西服,问道。
左修然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两个人顺着山坡走下去,沙子很软,海里的风浪很大,但礁石挡住了海水的冲刷,浪花在靠近岸边时便放缓了,只留下细细碎碎的撞击声。
“这里离市区远,不是对外开放的浴场,但夏天还是人满为患,又能游泳,又能吃海鲜,一举两得,还有许多家庭晚上会到这里露营,我和同学来过一次,坐在沙滩上听潮声,看星星,好象很浪漫,可是蚊虫很多,一夜都没怎么睡,回去就感冒了,足足挂了一个星期的盐水。”
陶涛弯下腰,捧起一串海水,“哇,水温真凉。”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这个季节漫步在沙滩上真的不是享受,他把衣领竖高、钮扣扣好,还是感到海风象长了脚,从衣缝里往里钻,心口凉嗖嗖的。
“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与你有关系吗?”她反问道。
“当然有呀!女同学当然就不要深究了,如果是男同学,哼哼,你爸妈没告诉你男女授受不亲?”听一个小丫头说露营、数星星这些事,好象是好多好多年以前的事了。象他这样的男人,已习惯在酒吧或咖啡厅,慢慢地晃着杯中的液体,与对面的女人玩四目相对,某种情感只需意会不必言传。
陶涛失笑,“你是我爸还是我妈?”
左修然斜视着她,“我到忘了一件事,你昨晚在哪过夜的?你家在听海阁,为什么会打车从外面赶过来?”
陶涛一怔,笑意僵住,“我爱在哪过夜是我的自由。”
“小姑娘家要洁身自好,不然以后找不到好婆家。”他冷哼一声,鼻子好痒,象是要打喷嚏。
“小姑娘?”陶涛噗地笑出声来,“我不做小姑娘已经很久了。”
“阿嚏----”猛吸了一口海风,耳朵嗡嗡作响,他打出一个个大大的喷嚏。“你刚刚说什么?”
“左老师,你很冷吧!”陶涛注意到他的嘴唇都冻青了。“我们还是回车里。”
他点点头,不敢太逞能。如果知道来海边,他该多穿件衣服。
上了车,把窗门紧闭,脸色才慢慢回转。陶涛看了下手机,下午时间两点,有点早哦,她眼珠转了转,“左老师,我们接下来在市区转转吧,青台的路很好认,转两圈,你就会熟了。”离家出走两日,好象该回家看看了。是武斗还是冷战,面对面比较好。
“那个以后再去转,我现在想去一个暖暖的地方喝杯热咖啡。”
陶涛揉了揉脑后的头发,“酒店里很暖也有咖啡供应的。”
左修然眨眨眼睛,“有你这样尽地主之谊的吗?一顿饭就把我给打发了?债还清了,以后再不麻烦我?”
陶涛暗暗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笑,“那左老师,接下去你想干吗?”
“我刚刚说过了。”他低眉瞪着她。
陶涛抿紧嘴唇,静默了半晌,“知道了,一直往前开,到尽头左拐。”
“DIY陶瓷!”
左修然站在四面红砖、充满泥土芳香的小陶吧里,兴致盎然地倾倾嘴角,俊眸幽深盈亮。
《人鬼情未了》的旋律飘在空中,柔和的灯光下,十几对男女围着陶盘,全神贯注地制作着,他们时而悄声低语,时而捧腹大笑。也有一些人静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慢悠悠地喝着咖啡,看着各类陶艺简介书。
“你是呆这儿还是呆那儿?”陶涛抬头问道。
“你水平怎样?”他小小声地问。
“我是菜鸟一个,目前为止没有成功完成一件产成品。”
左修然失望地撇撇嘴,“你笨笨的,看着也不是搞艺术的料。制作一件陶瓷要经过玩陶、上彩、注浆、倒模、拉坯等一系列复杂的工序,很难的,但要有专人指导,一般半小时就能拉出一件作品。”
陶涛诧异地眨眨眼,“在德国,汽车制造专业里也包含这一门?”
左修然敲了下她的头,“我是不学自会。”
“吹牛。不会是为了博某个女人的欢心才跟着去学了这个?”
左修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嘿嘿笑了两声,“要不要我露两手给你看看?”
“不要!”陶涛懒得理他,自己去开柜拿围裙穿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左修然拉把椅子坐在她身后。
两人挨得很近,他的呼吸温温地拂在她颈间,痒酥酥的。她不自然地往外侧了侧身子,他跟着倾过来。刚捏了团泥,他就嫌她力道不够,从后面抓住她的手,“捏泥,也需要技术,用力太重,泥会糊,太轻,又不起作用。”
见过几次面的陶友冲陶涛意味深长地挤挤眼,目光有意无意地漂向左修然。
“你来吧!我在旁边看。”他们现在的姿势,在别人眼里,就如同一对亲昵的情侣,陶涛腾地站起身,解开围裙,扔给他。
“这个要自己体会,看是看不会的。”
陶涛别过脸,不让他发觉她羞窘的神情,“我可不想落个让你嘲笑的话柄,今天就给你表现一下吧!”
左修然微微皱眉,“这么不自信?”
他穿上她的围裙,与她换了个位置,抓了一团泥巴过来。
陶涛把手洗净了坐在一边。
桔黄色的吊灯从上面照下来,光晕从罩环下向外扩散,仿佛极其温暖。左修然两条长腿分开着,T恤的扣子解开了一颗,头发有几丝耷拉着额角,心情好象极好,眼角逸出淡淡的笑意,就连幽深的眼底也有盈亮的光,那样夺目,她不自觉走了神。
说实话,左修然真的属于大帅哥,不管从哪一面看,不管是站还是坐,都散发出一种慵懒随性的气质。如果他半睁着眼睛斜斜看你,那种魅惑撩人的眼神没几个女人能抵挡。
曾琪、飞飞都为他动心,一点也不奇怪,何况他是其中、其外都是金玉。
要是爱上这种男人,怕是会很心累。
“怎样?”左修然正在铸模,手中的泥土慢慢显出雏形。
“嗯,很好!”
她是被飞飞拉过来学陶艺的,飞飞只来了两次,坐不住便放弃了,她到喜欢上这份安宁。有时看陶友的老公陪着过来坐坐,周日也想拉华烨过来。
“那是男人呆的地方吗?”华烨眼都没抬。
陶涛叹气,如果华烨看到左修然这样娴熟地制作陶艺,又该说什么呢?
左修然虽说不是行家,但也制作成功了一件象素描里画静物的水罐,“送给你,独一无二的。”他笑咪咪地,鼻尖都快抵上她的,“以后看到它,就要想起我。”
“行行,刻骨铭心。”陶涛怕了他,身子一矮,忙不迭地跑去结账。
出了陶吧,左修然去开车,陶涛站在路边等着,一侧身,发现街对角橱窗里挂着的一件衬衫似曾相识,走近,才知道原来是那天晚上逛街时看到的男装品牌的另一家分店。
这也算一种缘份哦!陶涛自嘲地一笑,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买下了这件衬衫。刷信用卡时,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飞飞。
“陶涛,”飞飞象是刚剧烈运动过,有些气喘,“你在哪?”
“在家。”她随口应道,不想让飞飞知道自己和左修然在一块,不然飞飞又会大呼小叫的。
“你老公也在家吗?”
陶涛一愣,营业员让她签名,她握住笔的手抖了一下,“不在。找他打官司?”
飞飞停了好一会,“不是,你们-----最近感情还好吧?”
“好呀!”陶涛觉得不太对劲,一颗心刷地提到了嗓子眼。
“哦,那可能是我多想了。我刚刚看见你老公陪着一个气质高雅的女子在骨瓷店买餐具,他们买了一对情侣马克杯。知道杯子代表什么意思?”
“杯具----悲剧。”
“不是,送给对方杯子就是陪伴对方一辈子。你老公看着她的眼神-----”
“怎样?”
飞飞细声细气地说:“很温柔很忧伤。”
也不知怎么出了店,木然地向马路对面走去。左修然打开车门,盯着她手中的纸袋,吹了声口哨,“上帝,是回赠我的礼物?”
她眼瞳扩散,没有任何焦距,象看着他,又象看着天边。
他接过纸袋,拆开包装,“质地不错,就是这颜色太正,不太适合我----喂-----”
陶涛突地抢过他手中的衬衫,急急地走到路边的垃圾筒中,往里一扔,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不适合,又不代表我不喜欢,什么人呀!”左修然瞠目结舌地看着陶涛,傻丫头脾气真不小,一句话也说不得。
他怔忡了会,长叹一声,紧走几步,把袖子挽上,小心地从里面把衬衫捏了出来,咦,上面沾了一团黏黏的什么东西。
“唉,现在就业真难啊!”对面走来一对老头老太,对视一眼,“你看看连捡垃圾的都长这么帅!”
左修然脚下一踉跄,差点一头栽进垃圾筒中。
天色终于没撑得住,开始下起雨来。先是一小滴一小滴,然后颗粒逐渐变大变浓密。秋天的冷雨,在风中,比刀子还锋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上车!”左修然将车停在她身边。
顺从地上了车,他抽出几张纸巾扔给她,弯腰拿起装衬衫的纸袋向她扬了扬,“看到没有,我很珍惜呢,回到酒店就让人干洗,周一穿给你看。现在开心了吧?”
她皱了皱眉,把视线挪向窗外,冷雨密集地打着车窗,视线所到之处一团模糊。
“也是大小姐脾气。”左修然嘀咕一声,看看她,发动车,“好了,好了,都随你,你说干吗就干吗,你说去哪就去哪!”
“我要回家。”她将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很快就感觉到眼角沁出的湿意,越涌越多,却似乎没有力气抬手去擦,也并不想阻止自己痛痛快快地流一次泪。
那些仿佛遥远其实又不算太远的回忆如同藤蔓一般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渐渐扼得她不能呼吸。
还有一周就要结婚了,她把自己四季的衣衫、常看的书和一些喜欢的小饰品、小布艺,都搬到了婚房里。家俱和电器早就到位了,华烨也没住进来,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前一天,她已经和保洁公司的人进来,把家中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衣橱里放上熏衣草的花球,茶几上的果篮装满了水果,她还特地买了一束香水百合插在瓶里,花瓶放在电视机边,门一打开,就能嗅到一股花的清香。
她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觉得这样有“家”的感觉。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给华烨打电话。华烨今天也要把自己的衣物和书搬进新房,她想过去帮忙。
华烨说他一个人可以,让她不要过来。
她还是打车过去了。
季萌茵的房子在二楼,老式的住宅楼,质量却很好,楼道打扫得纤尘不染,轻咳一声,回音很大。她敲门,来开门的是季萌茵。
“妈妈,我来了。”喊另一个女人“妈妈”,总有点不太自在,但她已和华烨领了结婚证,不自在也得克服。
季萌茵有点吃惊,她很少不打招呼就跑过来的,事实她来华烨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季萌茵淡淡一笑,弯腰给她拿拖鞋,“华烨在房间呢!”说完,她就扭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便开了。
地板上放着几只纸板箱,口没扎,看出里面都是书,另有两只大大的行李箱靠在墙角,华烨站在书桌边,面前一只敞口的纸盒,他很专注,没发觉她来了。
她俏皮地一笑,捂着嘴,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想给他一个惊喜。
屏气凝神地站在他的身后,悄悄地探过头去,她的笑冻结在嘴角。纸盒里的东西很杂,有围巾、手套、光盘,各式各样的笔、钥匙扣、手机链,每一件上都有一个大提琴的饰物。还有几大本厚厚的相册。华烨正翻着其中一本,张张都是他和许沐歌的合影,有牵手、拥抱、凝视、啄吻,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姿势,可是表情都是把幸福写在脸上的那种。
她听见自己两只手腕处的血管有节奏地突突跳动,像要冲破皮肤流出来一样,手不自觉弯起,指甲生生掐进掌心,疼得身体一颤。
“陶涛?”华烨察觉身边有人,蓦地扭过头,吃了一惊。
她看到他眼底残留一层湿意。
清冷的男人流泪比让他流血还要疼痛。
他匆忙合上相册,把纸盒盖盖上,眨了眨眼,神情很快恢复正常,“怎么过来的?”
“我----路过就进来-----看你要不要帮忙?呵,没什么事,你忙,我走了。”
她急促地转身,动作太快太猛,不慎撞到了后面的纸箱,疼得她咝地轻呼一声。没和季萌茵打招呼,她慌乱地逃出了他的家,一口气跑到大院门口,刚好拦到一辆出租车,上了车,眼泪毫无阻障地流了下来。
她在外面呆到天漆黑一团才回家,小院里停着华烨的车。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陶妈妈冷着脸问。
“逛街来着。”
华烨坐在客厅里,陪陶江海喝茶,餐厅的桌子上摆满了碗碗碟碟,他们已经吃过晚饭了。
妈妈为她把菜热了热,她吃得很慢,感觉华烨一直在看向这边,她没有迎视。
吃完饭,她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听着有脚步声跟上来,她叹了口气,走向阳台,华烨站在她身边,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华烨,我们的婚事,你再考虑一下吧!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我爸妈、你妈妈都是老派的人,恋爱可以谈个几次,但婚姻一辈子只能一次。还有七天呢,一切都来得及。”说话时,她伸出手放在眼睑下挡着,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落在掌心里。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胡说什么?”华烨闭了下眼,伸手想扳她的肩。
她甩开他的手,固执地不肯回头。
“我认真考虑过了,我虽然很普通,但我想嫁一个心里面只装我一个的男人。我不想与别人去作比较,也不想做一个替代品。”这几句话再次从嘴里说出来,不同以往的矛盾、茫然,而是心碎。
华烨没有说话,她只听到他一声重似一声的呼吸。
“我想你可能是累了,早点休息吧!”良久,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不要再来了。”她多希望这个时候他能哄哄她,哪怕是撒谎,或者是解释个几句。她只是在妒忌、在吃醋。
华烨笑了,笑中有说不出的苦涩。“陶涛,你真的是个孩子。不知道在法律上,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吗?”
“法律制定了就是让人来推翻的,不然要你们这些律师干吗?”回过头,漠然地瞪着他。
他眼中的痛楚是那么的深,面容都扭曲了,她愣住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握住她的手。他的指尖冰凉、掌心湿润,他深深地看着她,眼睛眨都不眨,“二年前,她就是这样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我们分手吧!平淡的语气,冷漠的表情,几个字,把我们四年的感情画上了句号。陶涛,你也要象她一样吗?”
“可是你还是会想她?”她哭了。睹物思人,他捧着那一串回忆时,心里面是爱还是恨?
“仅仅是想,并不代表我希望再回到过去。”他抬起手,抚摸着她湿漉漉的脸颊,“我只是把从前的东西整理一下,偶然翻到,心里面难免有些触动,这应该不是个大过错,可以原谅,对不对?”
“我不原谅你。”她扑进他的怀里,哭得唏哩哗啦。
他紧紧地搂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不会离开我了,是不是?”语气颤微微的,似有一点点的惊惶。
她咬着他的衣襟,很久很久才点了下头。
她爱着他,很爱,很爱,爱得不舍去计较这些不愉快、不重要的细节。
“你怎么这样孩子气,害我很有罪恶感。”左修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调侃,然而在昏暗的傍晚,在飘荡的秋雨声中,显得格外低缓温柔,又似乎极轻极暗地在叹气。
车慢慢停下,他的手指在半空停了半秒,终于还是不轻不重地划过沾有泪痕的地方。
她没有看他,手握住门把手,轻轻说了声,“和你没关系。”她应该忍住的,怎么可能在他的面前流泪呢?
“不是我的错呀,那你生什么气?”她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有一点点模糊,却轮廓柔软。
他的心猛地“咯”了一下。
“难道是每个月里那几天特殊的日子?”
陶涛咬了咬唇,叹气,“左老师,你的知识真是太全面了。我下车了,再见!”
“你还没请我吃晚饭呢?”他微微扬着眉,眼角犹带着笑意。
“你想吃什么菜就去吃什么菜,周一把账单给我。”她推开车门,一只手挡住了她,她回头,“左老师?”
“回去泡个热水澡,把头发吹干,吃饱了再上床,一觉醒来,天就晴了。我很喜欢这件衬衫,尽管是从垃圾筒里捡回来的。给!”他脱下外衣,披在她的头上。
他潇洒地把车调了个头,车轮溅出一串的水花。
陶涛站在雨中,头上的西服很快就被雨淋得湿透。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大门。保安捧着一个硕大的饭盒狼吞虎咽地倚在保安室前。
都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吗?陶涛慢腾腾地走着,看到各家的灯都亮着,唯有他们家的窗户是漆黑的。
这个时候,华烨应该坐在许沐歌的客厅里,微笑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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