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腺体应激综合症情况有了比较大的好转。”陈璐看着医疗仪上的数据，对陆正青说，“信息素的释放水平也趋于稳定。是个好现象。”
陆正青慢慢坐了起来。
他把头发放下，然后将衬衫扣子慢慢扣好。
从陈医生的角度看过去，陆正青的背影显得消瘦了不少。
他忍不住皱眉：“怎么了，去了趟首都星回来，你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的样子。肖蓝还没找到？”
陆正青的动作一顿：“没有。”
——陆正青不知道从首都星回到水蓝星那段路程他是怎么度过的，也不知道下了飞船之后，他是怎么坐上了飞艇飞向总府大学的。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站在丰白实验室的大门口。
而实验室紧闭。
肖蓝的公寓里，也没有人。
他甚至找了衡州。
找了莉莉丝。
找了博士后研究站的导师。
没人知道肖蓝在哪里。所有的人都一脸诧异地看他：肖蓝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
陆正青安静了一会儿。
——他们前往首都星前，肖蓝提过，他给实验室的各位放了假，大概两周左右。
那会儿他还挺开心，说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不过是一周前的事。
现在想起来，又似乎发生在很久以前。连记忆中的肖蓝都有些褪色。
他皱了皱眉，把那些不太好的情绪都挤走，然后转过身来，扣上最上面那几颗扣子……陈璐清楚的看到在扣子下面，仅仅贴着他的脖子，是一圈半透明的监控项圈。
“……谁给你装的监控？”陈璐皱眉，“是军方？警备军？无罪释放，还能私下给你装这个？”
“是陆祈。”陆正青说，“到了水蓝星他就给我戴了这个，我猜测他跟军部的人达成了协议。虽然我可以离开首都星，但是必须受到严密的监控。”
他在镜子里照了照：“这也不奇怪。云图从未有过这么大规模的信息泄密，而目前我是他们唯一找到的可能跟这个事情有关联的人。如果他们就那么让我走了……才耐人寻味吧。”
陈医生的表情很难看：“这也太过分了吧？！你可是陆正青，联盟十大杰出青年！陆氏集团的CEO。联盟政府一点脸也不要？”
“不再是了。”
“什么？”
“我抵达水蓝星前，陆氏企业紧急开了董事会，根据相关董事会章程，取消了我CEO的位置，相关职权由董事会代为行使。”陆正青笑了笑，“所以说我还是太心软，以至于让这帮人还能在我头上耀武扬威。”
“现在，我只是一个叫做陆正青的普通Omega，受到来自家族和军部的严密监控。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至少六到十个人跟着我。”他站到窗边，掀开窗帘看了一眼说，“现在就在诊所楼下。”
“……”陈医生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站起来，走到里面休息室，取出了一个装在方晶体里的纳米U盘，递给陆正青，“程珹让我交给你的，你之前在找的关于《Omega继承权法案》表决现场的实况录像。不过云图内部的信息用了一种密语撰写，密钥的破译需要时间。暂时内容无法查看，等有了消息我会及时告诉你。”
陆正青并没有因为陈医生和自己逃亡的秘书程珹认识而惊讶。
他也没有因为能够从陈医生这里得到从云图里遗失的信息而惊讶。
他从陈医生那里拿起方晶体，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就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帮助“反叛军”自由城邦窃取云图资料获得的报酬。
“程珹还好吗？”
“忙着逃路呢，应该还行。”陈医生说，“只要能抵达WX35，他就基本安全了。”
陆正青点了点头：“所以你这里就成为了自由城邦新的联络点？”
“没错。程珹走后，未来由我直接和你联系。”陈璐回答，他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陆正青手里把玩的那个方晶体。
“值得吗？”
“什么？”
“付出你所有的荣耀、地位，差点丢了命，就为了一个真相。值得吗？”
“这个问题……牺牲在这次行动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我有立场回答。”陆正青说。
说完这话，他们安静地站了一分钟。
任由寂静在空气中弥漫。
像是在安静中与彼岸的那些人对话。
值得？
还是不值得？
早有人用鲜血，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
情况比他告诉陈璐的严重不少。
他抵达水蓝星那一刻就被严密地监控了起来，他所有的一切都被剥夺了。
与任何外界的通讯想都不要想，完全处于监控之中，腕式通讯器已经剥夺，所有的对外通话都需要经过“警卫”的筛选。
他也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得到跟陈医生见面的许可。
而他在水蓝星上的住所全部被查封，目前被强制要求居住在胜城陆家老宅。
个人账户被全面冻结，据他所知，部分银行账户里的钱已经交由方夫人进行共管。方嘉明甚至死灰复燃……成为了陆氏的执行总裁。
刚才有一句话评价自己是正确的。
——他确实太心软，才让方嘉明有机可乘。
*
胜城。
陆正青在严密的监控下，随着警卫回到了陆家老宅——真得感谢方夫人，至少在自己被剥夺了一切权利的情况下，还在二楼给自己留了一间屋子。
那间他年少时候被压着送往Omega专修学院之前就呆过的房间，竟然被方夫人完好地保存至今，不得不感叹方夫人的良苦用心。
一下飞艇陆正青就感觉到了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在停泊区有一队列飞艇停靠，大大小小大概有近十艘。
陆正青在路过最大的飞艇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最大的一艘呈现出一种沉稳的黑蓝色，外壳没有明显的焊接痕迹，甚至找不到拼接的缝隙。这种材料陆正青认识，造价昂贵，一般只会用在进行长途星际旅行的军用歼星舰上。
而这队飞艇并非NG的制式产品，NG的流水线上也没有这样好的工艺水平。
……似乎，有什么重量级的客人到访？
陆正青进入大门后，管家过来接过他的风衣和随身物品。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客人到访？”
“是的。”管家说，“夫人和二少爷正在接待，让谁也不能靠近会客厅。”
他语气冷冰冰的，把“谁”字咬得极重。
陆正青一笑，假装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提防，无论是什么重要的客人，他现在都没心情去凑热闹。
“好，那我直接上楼了。”
“您走好。”管家恭谨地鞠躬。
*
方夫人最心爱的那套茶具如今拿了出来，茶壶里装满了今年最后一点来自阿兰泰地区的珍稀高山红茶。
方夫人亲自端着茶壶为尊贵的客人沏上了一杯红润透亮的茶水，温度刚好适宜入口。
就算是身处名门望族的方夫人，也不禁为自己的茶技露出几分骄傲。
然后她用保养得极其良好的双手端起底托，将那杯茶，递了过去。
“需要加奶和糖吗？”她发音优雅地问。
“不用。”
夏之易接过茶，喝了一口，在方夫人殷切的眼神中笑了笑，肯定道：“阿兰泰地区的这种红茶味道是不错。夫人的茶技更是锦上添花。”
端庄优雅笑不露齿的方夫人，这次露出了一个极为受宠若惊的笑。
“您喜欢就好。一会儿我让管家给您包一些茶叶带走。”她细声细语地说。
“不用了。”夏之易拒绝，“人老了，喝不惯别的星球的茶。就喜欢水蓝星的绿茶。”
“那……”
夏之易阻止了方夫人接下来的话，从贴身的仆从那里接过来一个黑色的文件袋拿在手里，看了看方夫人，又看了看陆祈。
然后他明知故问：“哪位是陆氏的CEO？”
“哦，您找方嘉明？”
“方嘉明？”夏之易装糊涂，“陆氏的CEO不姓陆吗？我记得叫……陆、陆正青？”
方夫人勉强笑了笑，含糊的说：“这个、这个最近首都星的事儿……您不知道吗？现在陆正青被无限期停职。公司不可以一日没有统帅人，嘉明是陆家大儿子，所以……”
“哦，原来如此。”夏之易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那还是把陆正青叫来吧。”
“可，易先生……”
“夫人，我手里这份请柬，是少爷吩咐过，要求直接递交给陆正青先生的。”夏之易轻轻按在文件袋上，笑着说，“您也知道，我们家少爷也是刚回到帕特农星系，第一次安排鄙人办事……我如果连陆先生面儿也没见到。怕是不好跟少爷交代。”
“我明白了。”方夫人脸色有点难看，她瞧了眼同样脸色不是特别好看的陆祈。
“还等什么，去叫你弟弟来。”
*
陆正青刚在自己那间小屋的床上躺下没多久，陆祈就让他下楼。
“夏家的人要见你。”
“夏家的人？见我？”陆正青说，“是不是搞错了。”
“夏之易点名道姓，要见你。”陆祈说。
夏之易……
肖蓝消失的那夜，在总统府的时候，花园里……夏之易也在。
陆正青一阵恍惚，随后又忍不住想嘲笑自己。
——真是操心肖蓝操心的入了魔，连曾经在记忆力同框过的人都不放过。肖蓝怎么可能跟夏家有关系。
——可……万一有呢？
不自然地消失。
过往身世背景上的疑点。
甚至连性别都被掩藏……
陆正青换上正式一些的服装，跟陆祈下楼的时候，心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问他。
不。
不会的。
他立即否定了自己心里那个不安的声音，把它埋藏在心里最底层的地方。
*
“陆先生，您好。”
他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夏之易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越过了方夫人和陆祈，直接上前，恭敬的对他行俯首礼。
然后夏之易抬头，上下打量他。
一双沧桑的眼睛里，透露出些陆正青看不太懂的情绪。
“您是……”
“鄙人是夏家的亲眷，夏之易。”他回答，“目前担任夏家继承者夏羽少爷在帕特农星系的总管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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