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尔曼浑身的肢体语言，都在向陆正青说明，这事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他以极慢的速度从光滑的管道上慢慢挪动，最初的几分钟后，他便抵达了钢铁组成的“峭壁”上。
然后他将一只机械爪扔给了陆正青。
“陆先生，一起吧。我们往上爬，累了、脚抽筋、或者是眩晕都及时告诉我。”普尔曼道。
天就在头顶。
向上攀爬的过程枯燥而漫长。
为了转移注意力，两个人就开始聊天。
“特纳家族是夏家的附庸。”普尔曼说，“有好几千年了吧。”
“易总管呢？他原本属于哪个家族？”
普尔曼想了想：“不知道，夏之易那个老家伙活了好多年，我都不记得他多大年龄了，似乎我还年轻的时候他就那副样子。”
“我有一个问题。”陆正青说，“我听说四大世家有自己的领域，韩家财富、朝家权力、赵家力量……夏家是生命。”
“没错。”
“生命是什么意思？”
普尔曼诧异的低头看他，然后抬手狠狠的把机械爪插入了墙壁，与陆正青同步又往上攀爬了一个身位。
“您作为夏家继承者的妻子，我以为早就应该有人告诉您这些了呢。”普尔曼说。
“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吧。最近我比较忙。”
“也对，您跟其他Omega不一样。”普尔曼说，“有些事情我也知道的不太清楚，那属于本家的秘密。不过光是生命这件事情我可以给您做一个解释。生命的知识存在三个维度。”
生命第一个维度是个体寿命的延续。
夏家通过云图内部生命知识对人类的医疗水平以及人类寿命都做出了来自基因层面的改善。目前人类消除了绝大部分疾病，而寿命方面也延长到了150-180年。
“有精神力的人，其实能活得更久一些。”普尔曼说，“听说在帝国，曾经有超高精神力的皇帝，活到过350以上。这就涉及到了生命的第二个维度。”
普尔曼顿了顿：“对生命体内向能力的挖掘。”
“……这包括很多方面，身体的强化、大脑运算速度的提升、异能的出现等等……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精神力的内向强化。”普尔曼说，“赵家的力量知识中间包括了精神力的外向攻击力提升方法。所以他们每一代人都拥有极高的精神力，可以在军部中任高官。而夏家继承者则拥有精神力内向强化的可能。”
“这种强化，会增加脑容量、提升智商，调整脑电波频率……从而和云图有更一致的步调，更容易超越其他继承者，完成与云图的深度串联，在执行官的竞争中挺到最后。”
说话之间，两个人又往上推进了一段距离。
陆正青的身体只是普通的Omega，他开始手脚发软，脸色发白。
“休息一下吧。”普尔曼说，“千万别睡着。”
然后他从内兜里扔了一个小袋子下去，陆正青接在手里，这个小型压缩袋左边是一块儿小拇指大小的压缩饼干，另外一边则是50毫升电解质水。
“职业习惯，这些东西会放最轻便的在身上，应付像现在这种情况。”普尔曼笑着说。
陆正青撕开袋子，将它们送入嘴里，等他完成了吞咽，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所以生命知识的第二个维度，是维持了夏家两万年来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云图执行官的竞争中获胜的原因？”
“是的……”普尔曼说，“这应该是其他家族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他们也曾后悔过，想要抢夺生命知识。但是云图的规则就是联盟的铁律。他们毫无办法。而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知识逐渐的民用化，原来的这些知识对于竞争越来越小……”
“您要知道，就算是在联盟，高阶精神力者的出现，也下降的很厉害。目前存活于世的人数，不到四位数。而上一任执行官的出现……我是说真正的执行官，不是在竞争中活到最后依然被吞噬的那个倒霉蛋。”
“上一任执行官的出现，已经是一千五百年以前了。”普尔曼叹了口气。
这个数字漫长的可怕。
这意味着夏羽活下来的希望渺茫。
一时间两个人沉默了下来。
过了几分钟，陆正青说：“我们继续走，特纳先生。”
“好的。”普尔曼回答，“我觉得我们得快一些，这种防御炮是近地太空的边防部队发出来的，甚至可能是从扩容工程的工地上层发出……我感觉……可能还有第二次。”
他们开始继续往似乎永远抵达不了的陆地爬去。
*
“韩天磊！”发射室的大门终于被士兵们熔开，十二层钢板被切割的整整齐齐。
赵叆一脚踹开了破烂的大门冲了进来。
“你是不是疯了！”赵叆怒吼，“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韩天磊的手按在了发射按钮上——防御炮第二发已经填充完毕，即将发射。
他看到赵叆的第一时间甚至松了口气：“团座，您来了。”
“你松开按钮！”赵叆焦躁的盯着他的手指，“我命令你！”
“不行。”韩天磊说，“陆正青今天必须死。”
“我没给你下过这样的命令！”赵叆说，“他现在在的位置是工业区，正是换班高峰，防御炮攻击范围极大，你这是带着无数无辜的人陪他一起送命！”
“这不是您的命令……”
“是吗？”赵叆忍不住气笑了，“是谁？韩修平的命令？那韩家那个怪物的命令比你的上级命令还重要？你还是不是军人？！”
“……抱歉。”韩天磊有点苦涩的笑了笑，“对不起啊，团座。”
“韩天磊，你听话。”赵叆放缓了声音，“我是你的团长，只要你听话……我以后就好好对你。我答应你，只要你听我这一次，我就我放弃赵家姓氏，我们不留在狗屎的帕特农星系了，我们去联盟和帝国的前线，驾驶歼星舰，把帝国鬼子打个屁滚尿流。你给我在战场上生个Alpha……不，你给我生一窝孩子，然后，未来就算我们死，也一起牺牲在战场上。”
韩天磊眉毛微动。
他的思绪被赵叆的声音带走了。
他仿佛看到了赵叆所说的一切。
“你知道的，我们只杀敌人。”赵叆还在说，“我们不把枪口指向自己的同胞。”
“真好啊……”韩天磊笑了起来，“太好了团座。”
“好就松手，跟我走。”
“您能放弃您的姓氏。”韩天磊说，“可惜我做不到。对不起……团座——”
他话音未落，手已经按了下去。
赵叆眼神猛的一变。
庞大的精神力世界瞬间笼罩了这间屋子。
时间变慢，然后空中仿佛有鬼魅一样的红色瞬间钻入了韩天磊的心脏，又穿了过去，消失在了墙壁之内。
赵叆在一瞬间陡然使出了超越她上限的精神力攻击。
韩天磊捂着破了个大洞的胸口，缓缓倒下，然后他按下了发射键。
在近地太空中，云图扩容的层层悬梯之外。
巨大的防御炮口开始发红……变亮，最终发出了炽白的狰狞的凶光，对着首都星俯冲射了出去。
舱内一片哗然。
赵叆急了，抓住跟进来的士兵的衣领怒道：“还傻愣着干什么！马上通知地面做拦截！这枚防御炮砸到地上要死几万人！！！”
那个士兵更慌张了，跌跌撞撞的带着人全跑了出去。
等人都跑光后，赵叆才冲过去把韩天磊搂在怀里。
“你是不是有病？！”赵叆咬牙切齿的问他，“跟着我活不好吗？非他妈要为韩修平去死？！”
正常人的心脏被贯穿，已经早已死去了。韩天磊的肉体早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支撑韩天磊的，不过是他的精神力。
他有些没精打采的看看赵叆，脸色已经变得青灰，然后他笑了笑：“死掉的都还给了韩家……剩下的……都给团座。”
赵叆笑了，她眼里带泪：“我还剩下什么，你的骨灰吗？”
“我想跟着团座去边境。”
“好。”
“等我们……去了边境……我给您生孩子。”
“行。”
“生很多。”
“嗯……”
“你别难……过……”韩天磊说，“我来、来之前服毒了。你不杀我，我、我也会死。”
“哈哈……”赵叆仰头大笑，泪从她的脸颊滚下，滴落在韩天磊的额头，“滚！滚！我不需要一个可怜虫死前的安慰！”
这一次。
她的副官不会再回答她。
*
“那第三个维度呢？是什么？”陆正青问。
“生命的产生、繁衍、往复。”普尔曼说，“任何生命诞生后都面临这一个疑问。我们是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宇宙又是什么？宇宙之外有什么？真的有神祗存在操控冥冥中的一切吗？这是生命的第三维度。”
普尔曼终于爬上了陆地的边缘。
他爬到地表上。
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情况。
除了破损的飞艇残骸，一切正常。
医护飞艇正在从遥远的地方飞来。
晁错不知所踪，大概是被救护队带走了。
普尔曼将机械爪固定在了地上，开始牵引着把陆正青拽了出来。
“就算是云图，也并不能完全弄清楚这件事情吧，不然它绝不会依旧在银河系里，也不会在这个宇宙之中。”陆正青说。
“是的，云图的了解依旧不足。但是我们夏家依旧因为生命的选择获得了超越人类世界对于生命本身的认知。”
普尔曼说：“我们窥探到了……神的领域。”
陆正青喘息着，消化了这句话：“神的领域？”
“夏家，学会了如何创造生命。”普尔曼回答，“于是夏家从生命的轮回中去掉了繁衍的选项。”
一种战栗感传遍陆正青的全身。
他刚要详细去问。
耳边传来了巨大的压强。
一种自远处而来的什么物体在压迫着这个区域。
它刚出现在云层之后，嗡名声和炙热的气流就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将人直接压制在了地标。
远处赶来的急救队直接被掀翻摔了出去。全部爆炸在了附近的居民区层中。
普尔曼抓住他的胳膊，在往后拽。
普尔曼在大声喊着什么。
可是陆正青什么也听不清楚。
在巨大的声音下，世界变得如此的安静。
明亮的，炙热的火球，从天而落。
他抬头看过去。
巨大的力量……带来的巨大的死亡的危机，让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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