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那顿饭吃得如何不好,丁月的订婚典礼都如约而至了。
她和容嘉勋的正式婚礼在订婚后一个月,这看上去有些着急,但她的肚子已经等不了了。
那天晚上,丁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其实她能感觉到,裴然说愿意和她在一起,可能有其他的成分,在很大原因上那个不断打来的电话成了他们之间的催化剂。
这样听起来,似乎这段感情开始的不太纯净,但丁瑶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丁月孩子都有了,马上就要结婚,这个时候,她更加不想自己一个人。
其实表面上表现的多自在淡定,心里多少还是会寂寞失落。
她相信裴然和容嘉勋不是一类人,也是因此,她愿意给两个人时间磨合。
站在酒店门口,丁瑶胸口别着亲属的花签,裴然说会来参加这个订婚宴,她便站在这等他。
看着有些阴沉沉的天,好像随时都会开始下雨,人家都说,下雨天结婚的夫妻很容易离婚,丁瑶抱住双臂,感觉到有些冷,她想,因为害怕落单而去直面仍有些模棱两可的感情……这样好吗?
明知道不好。
黑色的轿车慢慢停在酒店门口,因为阴天,裴然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风衣,愈发衬得他身材高挑修长。他戴了副金丝边眼镜,儒雅斯文,镜片后的眸子眼神深邃,似有心事,眉梢眼角,都透着不可侵犯的肃然。
他慢慢走过来,注视着台阶上只穿了一条淡紫色长裙的丁瑶,眼尾挑起凌然的弧度。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裴然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的他虽然严肃古板,话也很少,但经常会有些冷幽默,看上去也是挺有趣的一个人,并不是完全冷冰冰。
但现在的裴然,是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脸上没有一点点笑意,话依旧很少,淡淡地看着人时,有些高高在上的倨傲。
怎么说呢,简单来讲,以前的他最多也就是冷淡一些,但现在是冷酷。
“等很久了?”
他低头看着她,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他微微蹙眉,脱下了风衣盖在了她肩上。
“冷就不要穿那么少。”说着,他与她一起走进酒店。
其实丁瑶想说,我没有很冷,只是你那个眼神让人有点心寒。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两人并肩走进去,堪称一对璧人。
其实今天这场订婚宴对丁瑶是很大的考验,因为所有人在这之前都以为和容嘉勋结婚的必然是丁瑶,突然换成了她妹妹,会产生什么样的风言风语可想而知。
不过,现在有裴然站在她身边,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稳。
她想,这样就够了,不管他心里是否真的爱她,又或者有多爱她,此时此刻,他是站在她身边的,足以让她依赖的,那就够了。
再多,她也要不起。
今天的准新郎容嘉勋站在宴会厅入口处,瞧见了姗姗来迟的裴然,当然还有去迎接他的丁瑶。她穿着他的衣服,那么亲密的牵着手,那本该是属于他的,现在却全给了其他的男人。
容嘉勋慢慢握紧了拳,转过身进了宴会厅。
如果无力改变现状,他也只能让自己不要再看。
“新娘子马上就要到了。”周围有人在议论,“只是真奇怪啊,这丁家怎么就把新娘换成了小的?”
似乎是几个老邻居,年岁很大了,有些八卦,几个老太太站在一起意味深长地打量丁瑶和裴然,评头论足的语气和手势让人不适应。
丁瑶干脆不去看她们,但路过她们身边时却听见了一句非常有歧义的话。
“这么好的金龟婿,当然要给亲生的了。”
丁瑶脚步一顿,说话的老太太立刻噤声,拉着另外一个老太太走了。
“怎么了?”裴然刚才有些心不在焉,并不知道丁瑶听见了什么。
丁瑶想起之前她给丁月化妆时她说的话,她们明明是姐妹,化的又是一个妆容,可为什么长得就一点都不像呢?
丁瑶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对号入座,可脑子里那个疯狂的想法生根发芽,很快吞噬了她的理智,她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怎么了?”裴然弯下腰来观察她,见她咬着唇瓣脸色发白,停顿片刻说,“你心里还有他?”
丁瑶闻言愣住了,接着迅速摇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不是的,不是那样,我只是……”
“如果你心里还有他,就不要把他让给别人。”他直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隐隐的寒光,“如果你觉得时间久了就会忘记他,那你就错了,时间不会让你得失忆症,只会让你慢慢失去去继续追求的能力和勇气。”
丁瑶拧眉道:“你这些话到底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
裴然缄默不语。
丁瑶吐了口气:“裴然,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最近是怎么了,我之前认识的那个裴教授去哪了?你可以质疑我的性格,甚至是我的人格,但请你不要质疑我的感情,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不是因为全心全意地爱你,也不会掺杂什么纠缠不清的感情,倒是你,你心里到底还有谁?”
这一句句质问直戳进裴然的心里,他甚至有些茫然地凝视着她。
她掉了眼泪,又抬手抹掉,丢下一句“我先去忙了”便离开了。
裴然站在原地,抬手按了一下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转身想去追她,可在拐角处,却看见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后台。
丁瑶想去看看丁月梳妆的怎么样了,她走到门口,正要开门进去,就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交谈声,恰好和她刚才在那群老邻居口中听见的是同一个话题。
她看了看半掩的门,停住了脚步。
“月月,你现在是要结婚的人了,也要当母亲了,以后要乖一点,不要老是跟你姐姐闹别扭了。”丁母语重心长道,“她连容嘉勋都让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稍稍停顿了一会,丁月的声音响了起来:“妈,这根本不够,你没看见吗,她马上又找了一个比容嘉勋还要好的男朋友,我怎么咽的下那口气?她是存心要气我。”
丁父生气地说:“你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那是你姐姐,不是你的仇人!你为什么老是要跟她比?你们是一家人!你抢走了她的幸福还不够吗?”
丁月忍无可忍道:“我现在根本一点都不幸福!她已经不喜欢容嘉勋了!我只是又捡了她剩下的而已!爸,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她一个抱养回来的,凭什么从小跟我争到大?”
丁瑶难以置信地推开门:“你说什么?”
屋子里三个人愣住了,丁母立刻捂住了丁月的嘴巴,丁父走上前拉着丁瑶朝外走:“没什么,瑶瑶,订婚宴快开始了,我们先出去接待客人。”
丁瑶挣扎着停下脚步,红着眼圈道:“爸,月月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我是抱养来的?”
丁父没说话,他从来不是擅长说谎的人,他这辈子说的唯一一个谎,就是骗了丁瑶。
“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了。”
丁瑶后退几步,高跟鞋踩到裙摆,她面如死灰地摔倒,容嘉勋恰好出现在这,瞧见她这副模样立刻过来扶住了她。
“瑶瑶,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你怎么摔倒了?受伤了没?”
丁瑶摇了摇头,咬唇看着父母和丁月,丁月瞧见容嘉勋对丁瑶那么好就火大,本来还有些心虚,这下什么也不顾了。
“容嘉勋,你到我这来,我才是你老婆,你蹲在她身边做什么?”丁月不悦地说。
容嘉勋恍若未闻。
丁瑶抓住他的衣袖:“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容嘉勋不解地看着她。
“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丁瑶颤声问他。
容嘉勋不可思议道:“什么??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他看向丁父丁母,他们都哭了,都不说话,答案是什么,一目了然。
丁瑶慢慢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容嘉勋不放心,追着她离开,可订婚宴马上就要开始,新郎怎么可以缺席?
丁月上前拉人,丁父丁母怕她动了胎气,也上前帮忙,容嘉勋被强行拉了回去,脸上充满不甘。
丁瑶失魂落魄地走出酒店,走在阴冷的天气中,因为裙子单薄,还是露肩的,裴然给她的外套早就不知丢在了那里,她被冻得不停颤抖,可她自己也分不清,那是因为震惊和难过,还是因为天气冷。
天开始下雨了,雷阵雨,豆大的雨点落在她身上,疼得她想哭。
然后她就哭了。
她抹了抹脸,也不知道脸上的水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想起裴然,慌张地转身回去找他,刚回到酒店门口,就看见他站在他的车子边,也在淋雨。
而他面前站着一个女人,个子很高,非常瘦,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她也淋过雨了,但现在没事了,裴然给她撑着伞,他本人站在雨里,两人对视着,那个眼神,即便他们谁也不说话,也能看得出来,他们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感情。
丁瑶愣在那,仿佛孤独城市中一个被人丢掉的空酒瓶,其实她很想过去质问,质问裴然那是谁,质问他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她的身边,明明他现在是她的男朋友。
可她说不出话来,耳边有个声音在说,乖乖站着不要动,不然只会更痛。
是啊,几个月的感情,姑且说是有感情,又怎么比得上他们看上去无人可以介入的感情?
如果现在走过去,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丁瑶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天色,雨越下越大,她想,她该走了,本来她还想再站一下,看看他会不会看见她,他会有什么反应,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她的自尊不允许她继续留下来,该走的时候,就不要强留下来。
丁瑶转身,朝反方向离开,那里没有容嘉勋,也没有裴然。
“你不要淋雨了。”裴然对面的女人把伞推给他,拉开车门说,“我们去车上说,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我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她看上去很痛苦。
裴然面无表情,他转身要走打算回酒店,根本不理会她,甚至不管自己的车。
他一转身,就看见了丁瑶单薄的背影,她身上早已经没有披着他的风衣,影影绰绰地行走在大雨中,看上去那么可怜。
他只觉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扎了一下,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压抑的情感一瞬间迸发出来,他立刻朝她跑过去,然后就亲眼看着她缓缓倒在了地上,脸上毫无血色,再也不是那个含羞带怯,眼波流转的盛放牡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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