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劳累的夜晚,似乎连方便面都变得香喷喷的。
丁瑶腿脚不利索,但还是十分温顺地去帮裴然煮面。
他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堂里,望着小厨房那古旧的木门,它好像随时会掉下来一样。
不多会,伴随着面的香气,丁瑶门端着碗出来了,她朝他招招手,脸和嘴巴都红红的,好像洛阳盛放的牡丹。
“来,帮忙端一下,走不快,可是碗好烫。”
她眉间露出褶皱,好像十分苦恼,裴然起身走过去,接过了面碗。
煮着的方便面要比泡着的看上去好吃很多,按照裴然以前的性格,基本上就是端起碗就走了,不过今天他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权衡接下来这个行为的利弊,须臾,在她疑惑的注视下,他曲起胳膊,微垂眼睑淡声说:“挽着我走吧。”
丁瑶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大大的眼睛静悄悄地观察了他一会,在他不耐烦之前小声说:“裴教授,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吗?你该不会是又要教育我吧?”
裴然看向她,她从他眼里看见了危险的神色。
“哎,我没别的意思,别误会,我就是想说,你看我这也没交过学费,就能享受到跟万唐小樱他们一样的待遇,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我愧疚啊……”虽然嘴巴上一直在强词夺理,但丁瑶还是挽住了裴然的手臂。
那一瞬间,丁瑶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情感。
她和容嘉勋刚谈恋爱时,容嘉勋牵她的手,或者她挽着他的手臂,都觉得很平淡,理所当然,一开始会有点紧张,但又不是那种蕴含着羞涩和渴望的紧张,是一种……被除了亲人和朋友之外的,一个性质完全不同的男人触碰,那种发自内心的慌张,还会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和裴然不一样。
走着走着,丁瑶忽然低低地笑了笑,说:“挽着裴教授,走在这种贫寒的地方,都好像走红毯一样。”
有点激动,心底里有无法忽视的、破芽而出的喜悦。
陌生,却又不至于不知道那是什么。
丁瑶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看向一直沉默的裴然,他端着面碗的手指都烫红了,丁瑶立刻上前接过面碗放到桌上,握住他的手皱眉说:“你应该先端着碗过来的,我自己慢慢走过来就行了,这么漂亮的手,都烫成这样了。”
裴然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眼睛一直没看她,这会儿干脆直接面对桌子坐,低头吃面,不吭声。
因为天气冷,面又热,呼呼地冒着白气,他吃面时戴着眼镜,眼镜会被哈气染的模糊,渐渐的,余光里那个漂亮的身影就看不见了。
看不见她的时候,说话就自在很多了,他一直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但今天他破了例。
“今天在一号坑里,你救了大家。”他低低沉沉地说着,面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好像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个女孩子,有那样的胆量,我很欣赏。”他斟酌了片刻,道,“但是丁瑶。”他终于抬眼看她了,但眼镜上一片哈气,根本看不见。
忽然,在他说下一句话之前,镜片被人用干净的手帕擦拭干净,她一点点出现在他面前,她抬着手,手里拿着手帕,那张精致迷人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清秀而柔和。
“怎么了?”
她宝石似的眸子凝视着他,声线温和地询问着,那种专注,没几个男人能把持住。
裴然忽然闭上眼转开了头,片刻后他吐了口气,转回来,肃着脸说:“不要再有下一次。”他站起来,原本要走,却又觉得方才的话太过单薄,迟疑片刻,补充道,“冒险的事,就交给男人。”
换言之,她当时就应该一直躲在他身后,因为他是男人。
语毕,他抬脚离开,丁瑶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突然说:“裴然。”
裴然回头,镜片后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
丁瑶站起来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可能是从记事起我就喜欢事事都靠自己,学习是这样,工作是这样,恋爱也是这样,我不太清楚依靠别人的感觉,不过我觉得那种感觉应该还不错,所以以后我会注意的,我会……”她眨了一下眼,眼尾上挑,笑得像只小狐狸,“我会试着依靠你。”说罢,她便端着碗去洗了,裴然站在楼梯口,一时没有动作。
第二天再上山时考古时,警务站增派了许多人手,守在坑外面的警察也更多了,方圆十里都拉上了警戒线不准人进入,虽然怪兴师动众的,但敏感时期敏感对待,这样才让人有安全感。
一号坑的发掘已经进入关键时期,今天他们要做一个大动作,把石棺周围清理干净,然后做评测,确定周围环境是否适合打开石棺。
遗憾的是,因为温度变化太大的原因,石棺并不适合就地被打开。
裴然拿着刷子和腻子一点点剃掉石棺上的泥土,眯眼看了一眼即将展现出全貌的大家伙,决定完成发掘后将石棺搬到凌沧考古所,进行实验室考古。
实验室考古,顾名思义,就是将文物带回条件好很多的恒温实验室里进行考古,避免文物因为环境原因造成损坏。
丁瑶站在裴然身边,用手机拍下他半蹲着用腻子一点点挖土的照片,但好巧不巧,手机自带的闪光灯亮了,突如其来的光芒让裴然闭了闭眼,看他那眉头紧锁的样子,丁瑶就知道偷拍被发现了,结果不会太愉快。
只是裴然再睁开眼时,压根就没给她一丁点关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刚才发掘的地方,忽然对丁瑶说:“再照一次。”
丁瑶:“嗯?”
“再照一次。”他耐心地重复了一次。
丁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又照了一次,闪光灯依旧亮着,但这次裴然没眨眼。
照片拍完,丁瑶分明看见裴然脸上出现了近些日子以来都没出现过的笑容。
他噙着笑,整个人蹲下来,手法熟练并小心地在方才发掘的地方一点点剔出一个圆形的东西,随着土被刷子一点点扫开,丁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金子?”她蹲到他身边惊喜道。
听见她的声音,大家都凑了过来,裴然目不转睛地将发掘出来的疑似金器的东西取出来,一点点抬高手,袁城的快门不断按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听得人热血沸腾。
“只是个郢爰[yǐngyun]。”裴然站起来,大家都跟着站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平静,好像一点都不激动,但嘴角些微的勾起,还是暴露了他不错的心情。
他将郢爰交给戴着手套的万唐,吩咐道:“编号记录一下,然后交给小樱绘图。”他看看袁城,“至于拍照,有专门的摄影师在,我们就可以省点功夫了。”
尹征笑笑,戳了一下袁城说:“来,我告诉你该怎么拍。”
袁城瞪他:“你小子,当我没拍过出土文物?还用你教?”
在大伙聊天的时候,裴然又蹲下了,用刷子在土上又刷了刷,长久以来的考古经验让他立刻放轻了动作,用腻子继续发掘。
不一会儿,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第X枚郢爰全都被完了出来。
“如果我没数错,应该有一百七十三枚!”小樱激动地说,“我跟着教授学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一次性出土这么多郢爰!”
袁城靠过来,问一直观望的丁瑶:“丁瑶,那不是金币吗,为什么叫郢爰?”
丁瑶抬抬下巴:“那边有专家,你问我?”
袁城看向裴然,裴然莫名扫了一眼丁瑶,丁瑶微微勾唇,直勾勾地回望他,即便她只是站在那什么也没做,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勾引”。
“郢爰是楚国的金币。”裴然修养的眸子稍稍转开,扬起的嘴角无限的意味深长,“我国古代的黄金主要产于楚国,在春秋战国时期,黄金只流通于上层社会,并且只在国际礼聘,游说诸侯,郡主馈赠或者大宗交易时才能使用。”
“这么名贵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澄国国君的墓里?澄国在历史上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国,而且并不算富有,离楚国的地理位置也很遥远,澄国国君的墓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楚国郢爰做陪葬?”丁瑶好奇地问。
裴然瞟了一眼识读了五分之一的墓碑,低沉道:“这些,要等开棺之后才能确定了。”
在随后的考古发掘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了。
接近五点时,大家准备收工离开,但尹征忽然大声说:“教授,你来看!”
他已经挖到了石棺的后面,土还从上到下包裹着石棺的尾端,尹征就站在那使劲招手,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裴然快步走过去,大家都凑了过来,尹征让开位置,裴然蹲下来,土里有一个大约高一米左右、宽五十厘米左右的形状,尹征已经用刷子勾勒出了它模糊的样子,但还不确定是什么。
“教授,我摸着材质是木质的,上面好像有漆。”尹征激动地说,“您看着像是个什么?”
裴然微微颔首,打开头灯仔细观察了一下,轻声说:“是盾,木制的盾。”
“木制的盾?”丁瑶不解,“木制的盾会不会太脆了?”
“这个盾应该不是用来打仗的盾,可能是表演歌舞时的舞具。”裴然目不转睛地说着,他权威的样子让人不自觉用仰视的神色凝视他,他用工具拨开了盾上的土,一行字露了出来,他拧起眉说,“楚国的?”
丁瑶有点惊讶:“方才是楚国的郢爰,现在又是楚国的舞具,难不成澄国国君其实是个楚国人?”
“不可能的。”万唐解释说,“如果他是楚国人,就不可能当上其他国家的国君,这在古代是大忌。据我猜测,有可能是……教授之前说,石棺里葬的是两个人,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的陪葬品?”
裴然思索片刻,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时间不早了,先回去,明天再来。”
他吩咐人将出土的文物做好编号和记录,绘图则有小樱等人负责。
因为发掘出文物的关系,晚上他们回去的比较迟,大部分都先去了一趟凌沧考古所,把文物放到了那里,客栈可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丁瑶也跟着他们过去了,不管去还是回程,都一直坐在裴然身边。
也不知怎地,现在坐在他身边,和以前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他一切的动作都会让她胡思乱想,她觉得自己就跟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似的,动不动就春心萌动。
窘迫了一路,等到了客栈要下车时,裴然竟然帮她拉开了车门,可还不待她表示一下自己受宠若惊,就发现有个熟悉的人等在客栈门口,一身名牌西装,与这里格格不入。
“你们……还在纠缠不清?”
裴然的声音轻轻地飘在耳畔,她侧眸睨了他一眼,他站得笔直,好像阿拉伯数字1,黑色的冲锋衣上有些泥土,是工作时不可避免粘上的,但这样略显狼狈粗糙的他,气质却一点都不比客栈门口西装革履的容嘉勋差,那种与生俱来的清矜贵气,有着无法忽略的优势。
他们还在纠缠不清么?当然没有。
所以,别用那种厌烦与不悦的眼神看着我。
丁瑶修长的手指在裴然心口点了点,用唇形诉说着这些话。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极其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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