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院住院部与门诊楼间用一个玻璃回廊连接,钢窗被保洁员擦拭得干干净净,是深绿色的,一如手术服的绿,看得人心头发寒。
这时候气温稍降几度,许多病人吃过晚饭,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坐在长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冬天春天皆已过去,可门廊间用来防寒的透明塑料风帘还没撤下去,乔孤诣伸手掀了下,走出住院楼。
白天气温高,晒得那些风帘一股子温吞吞呛人的味道,这时候还没散干净,乔孤诣皱了下眉,正看到一保洁大姐扯着墩布迎面过来。
他正琢磨怎么开口,保洁大姐却堆了一脸的笑先开口了。
“哟,乔教授,忙着呢。”
虽说初晨那里时不时传来些小道消息,说二院里各路大小神仙都在打探他的事情,可他还是没料想,连保洁大姐都知道他是谁了。
他哂笑了下,指着风帘,“劳烦您跟后勤那里说一下,这些东西该撤下去了。”
传说中的乔教授高冷到珠穆朗玛峰,今天一见,却立马给了个微笑脸,大姐自是激动万分,哎哎应着,等乔孤诣走远,忙不迭地找老姐妹们去八卦了。
乔孤诣先回了办公室。
房里没人,窗还开着,扬起的窗帘拍打着窗前的一棵虎皮兰,地面湿漉漉的,喷了不少的消毒液。
他耸耸鼻子。
那种叫辣条的东西味道依然健在,坚挺地和消毒水作斗争。
乔孤诣看了下表,转身朝急诊室走去。
脱岗是不行的,所以这时候初晨没在办公室,一定是那边出状况了。
果然,那边门口围了好几个人。
乔孤诣目不斜视,刚进门,诊床旁一个家属模样的人一回头。
“奚朗?”乔孤诣微蹙了眉,低声唤道。
那被称做奚朗的大男孩儿长得十分俊朗,仔细瞧去与乔孤诣竟有几分神似,像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舅……”
乔孤诣看了下诊床上的人,对奚朗使了个眼色。
奚朗一口长气卡在嗓子里,吞了半天,“舅……救命啊,医生。”
话一出口,他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打Call,真机灵。
乔孤诣给了奚朗一个赞许的眼神,问一边的初晨,“什么情况?”
两个小护士正拿纱布包给病人加压止血,初晨坐在电脑前开单子,表情有些严肃,“打架了,腹部刀伤,出血较多,病人血压进行性降低。”
床上的病人脸色苍白,虽然虚弱,还是冲乔孤诣勉强笑了下,“乔医生。”
乔孤诣这才看清,这人上次在医院见过。
是陪在沈安然身边的那个男孩子。
他回头瞄了奚朗一眼,奚朗出了一头汗,苦着脸,“不是我,医……医生,这我同学,张杨,不知被谁给伤了,您快给看看,他伤得重不重啊。”
乔孤诣眉头松了下,洗手消毒,翻开按在张杨腹部的纱布,又按上。
“初医生,不用开CT了,直接进手术室,腹部探查。”他又回头问奚朗,“你们老师来了吗。”
“宿管阿姨来了。”
乔孤诣没言语,又问张杨,“报案了没有?”
张杨摇摇头,脸越来越白,卯足了劲儿说,“不用报案。”
乔孤诣狐疑地看了下他,跟一小护士说,“跟外科联系下……”
话没说完,衣服袖子就被人拽住了,他一回头,奚朗扁着嘴求他,“医生,别交给别人啊,您来做不行吗?”
小护士不乐意了。
腹部探查,这小儿科的东西,你一家属竟要求我们乔大教授亲自做?
她虎着脸催促道,“病人家属请出去,不要耽误医生诊查病情,医院有自己的分工……”
“我来做。”乔孤诣语气淡淡的,转头看着小护士,“联系手术室。”
小护士那边刚拨号拨了一半的手僵住了。
她是不是听错了。
高冷的乔教授,竟然这么好说话?她心里忽然澎湃出一个小高潮。
这两天有些痛经,不知道能不能让他受累给看下?
一旁的初晨是认识奚朗的,听乔孤诣要亲自上手术,心中了然,也未点破,只是对奚朗说,“通知一下你们导员吧,估计后续会有手术,需要签字。”
奚朗哦了一声,转头愣愣地看着乔孤诣,“通知沈安然?”
乔孤诣别过脸去。
一副不认识奚朗的样子。
你自己导员是谁不知道啊,问我干吗?
傻啊。
沈安然正在家里吃面。
橱柜里的四包泡面还有一个星期就到期了,再不解决掉,过期弃之的话,她会有罪恶感。
一边吃面,她一边和妈妈发着微信。
她妈紧着在微信里说要给她多打些钱过来,沈安然急着拒绝。
虽说她知道家里很富裕,可从高中起,她就常常勤工俭学,上大学后,基本就不用家里给生活费了。
沈父沈母对她很好,只有她一个孩子,她觉得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不敢奢求太多,怕一起贪念,老天就把她现在所拥有的,也收回去了一样。
一如那年,她起了留在乔家的心思,没两天,就被送给了沈家。
聊了会儿,母女两人个互道晚安。沈安然洗了碗,开始上网准备教案。
明儿还要去给秦嘉昊小朋友上课,他不知道又会闹什么幺蛾子。
想想就觉得头疼。
查了几个成语的教学方法,她点开微信。
她和那条叫小样的狗一起,依旧高挂在乔孤诣的朋友圈,而他也还是没有给她任何回复。
他忙吧,没看到吧。
她在心里安慰道。
揉了揉眉心,她扯过本书,准备看两页就睡。
电话这时忽然响起来。看一下来电显示,她的心颤了颤。
又是奚朗。
不会是那边又改了主意,不让她去秦家上课了吧。这两天之间,三起三落的,跟坐过山车似的,她一颗心,受不了哇。
“沈安然,快来二院急诊,张杨出事了。”奚朗急咻咻地说。
沈安然一骨碌爬了起来。
都说希望是火失望是烟,人生就是一边生火一边冒烟。
还真是这么回事。
从见到乔孤诣,这破事儿就一件接着一件,件件跟医院挨边!
她忙挂断电话,手忙脚乱地套上件T恤裙,出门打了车就往医院赶。
到医院时,奚朗和两个男同学守在手术室门口,一见沈安然来,撇了撇嘴,“宿管阿姨听说你要来,直接回学校了,说要把事情先上报。”
沈安然点了下头,拍拍奚朗的肩膀,“怎么回事。”
饶是再大的个头,也是没入社会的学生,遇到这时,难免他会有些不镇定。
奚朗呲牙躲开,他搞不清楚,这个看起来浑身没二两肉的沈老师,怎么手劲儿这么大。
“我也不大清楚,李想今天回邻市家里了,张杨本来约我去宿舍开一局,说晚上直接睡李想床上就行。我到宿舍时张杨不在,没多久他给我打电话说受伤了,我是在校外不远的那片小树林找到他的。”
“跟谁打架了知道吗?”
“不知道,他没说,也不让报警。”
沈安然了解张杨,这孩子家境不大好,品质却很好。
按眼前的情形来说,他不说是谁,也不让报警,恐怕是因为伤他的也是学院里的学生。他还怕影响人家的学业吧。
“行了,那就他出来了再问问。医生怎么说,伤得重不重。”
正说着,手术室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个穿绿色手术服的护士。
那护士恐怕是扭到了腰,手术服的外面扎着个宽大的腰夹。把原本就瘦弱不堪的小身板勒得就剩一条线了,小腰盈盈一握,看着就让人心疼。
护士拿了张手术通知单过来。
“病人张杨的家属在吗?”
这边几人呼地站起来了迎上去。
“我是张杨的大学导员,他家不是本市的,没有家属在身边。”
“哦,那你签也可以。”护士把通知书递过来,“张杨脾脏破裂,只能手术摘除。你看一下上面的细节,没疑问的话,就签字吧。”
“摘除?这么严重!”沈安然手抖了。
她多希望这还是个乔孤诣式的玩笑。
上次他骗她说李想那个要切了,结果只是切了些没用的组织而已。
这次呢?
她看着通知书。
这次似乎没那么幸运了。
她想了想,把通知书往奚朗手里一拍,“等着,我去急诊找个人。”
她知道乔孤诣今晚值班。这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她想求他给看一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哎,沈安然,你去找谁。”
“乔教授。”她头也没回,T恤裙下两条又白又细的腿加快了步子。
“乔教授在手术室里啊。”
沈安然一个踉跄停住脚。
“什么?”
奚朗指一指手术室,“你是说乔孤诣乔教授吗?他在里面,张杨的腹部探查术就是他做的,估计这手术通知单也是他下的。”
沈安然还是不大相信乔孤诣会亲自接诊这样的手术。
那护士见她不信,冲她点了点头,“的确是乔教授在做手术……那个手术通知书,你们是签还是不签。”
手术结束时接近十一点,乔孤诣从里面出来时,口罩还没摘下来。
宽大的医用口罩遮了他大半面的脸,头上还戴着手术帽,只留着一双深遂的眼睛。
长时间的手术,让他的眼睛有些疲惫,双眼皮更深了些。
见他出来,沈安然马上迎上去,焦急地问:“乔教授,张杨怎么样?”
乔孤诣扯下口罩和帽子。
他喜欢沈安然这种求助和依赖的眼神。
“手术顺利,摘除了脾脏。目前病人情况良好,只是后续对身体会有些影响,例如免疫力低下之类的。”
沈安然这时已经打发了别的学生先回学校,只留奚朗陪她。
乔孤诣说话时,奚朗就一脸崇拜地在旁边听着,乔孤诣瞄了他两眼,他浑然不觉是什么意思。
等到张杨从手术室里出来,沈安然迎上去的时候,奚朗才有些回过味儿来,趁机悄悄地问乔孤诣:“舅,你刚才和沈安然说话时候,看我那几眼,是什么意思?是怕我不小心说破咱俩的关系。”
乔孤诣把左手张开,用大拇指和无名指按在两个太阳穴上揉了揉。
“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乔孤诣把手拿下来,将袖口的袖扣解开,漫不经心地说:“意思是,你太亮了。”
太亮了,太亮了。
奚朗摸摸头:“……”
他果真有那么大的瓦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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