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事件之后,沈稚子读了很多书。
关于心理学,关于心理咨询,甚至关于一部分患者自述。
“高控制欲”源于什么?答案早在那晚就给出了,源于高自尊、缺乏安全感,和深重的自卑。
可高控制欲会带来什么?
她得到的答案是——
一定程度的自毁倾向。
心理学的模型涉及概率,并不能解释所有问题。可当她尝试着将他代入,很多无法理解的行为都变得有迹可循。
她明白了,为什么靳余生明明不缺钱,之前却还要一直打工——他需要跟人保持交流,需要有人气的环境,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甚至明白了,在超市的那天,他为什么会拒绝她。
他尚有理智,未必真的想自杀。可他的潜意识里始终流淌着一条暗河,写满“我不配得到幸福”,“快乐的事都不属于我”,“得到的结果必然是失去”。
每当事物开始朝着好的方向转变,他就立刻怀疑真实性,并尽他所能地让事情变得糟糕,把她推开,再对自己说——
“看,果然如此,她不喜欢我。”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暗河之下,好像藏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小男孩。
那才是真正的阻碍。
……也是真正的“密码”。
雨水打在玻璃上,激出明亮的水花。
靳余生慢慢平静下来。
心情复杂,却又软得一塌糊涂。
他眨眨眼,额头缓慢地凑近,向下抵住她的额头。
离得近了,她眼中清明,黑色的瞳仁像透明的琉璃。
呼吸交缠,他低声说:“对,确实有一把。”
她把所有事,都猜得分毫不差。
父母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枕戈待旦,把那把枪放在枕头底下,或者随身携带在小箱子里。
他在追求一种绝对的安全感,哪怕工具本身就是不安全的。
这种隐藏的“危险”,伴随着一种自我毁灭式的奇妙快感。
沈稚子小心翼翼:“比动能是多少?”
仿.真.枪并不是不能填充子弹,要看具体射程。
靳余生低声报了一个数字。
远远超出规定范围。
“这、这个东西……”她急坏了,简直想哭,“三年起步你知道吗!”
他失笑:“你读刑法倒是很认真。”
因为他真的很不让人省心啊!
沈稚子欲哭无泪。
眼巴巴看他:“你能主动点儿,把它上缴了吗?”
“好。”靳余生没有犹豫,“回去就交。”
说完,他眼底微潮,安抚般地低下头,碰碰她的鼻子。
“我知道你动手能力超级强,藏着掖着的、我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怕的大招。”沈稚子不为所动,依旧紧张兮兮。说了两句,突然绝望起来,“你家里不会还有一个兵工厂吧?”
“……”
这个真没有。
“枪的事情,我没打算瞒你。”他抿唇,“原本想找个机会把它交掉,没想到,先被齐越抖出去了。”
他的情绪好像在ktv那晚达到了极值,爆破过后便慢慢回落。
如今理智更占上风。
想了想,他斟酌着道:“但这段时间,你似乎读了不少书,也许我们可以聊聊学术。”
少年的手掌反扣在她的手上,仍然维持着那个像是壁咚的姿势,距离贴近,眼神认真。
被他这样看着,她有些脸红,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移开视线,有些局促地挠挠头:“没有……我只是很担心你。”
顿了顿,小小声地道:“但每天都很喜欢你,是真的。”
话音落地,额头上一凉。
沈稚子猛地睁大眼,透过车窗的倒影,看到他微微低头,吻落在自己额头上。
触感柔软,一触即离,像一片羽毛。
虔诚而郑重。
她晕晕乎乎,听见他说:“谢谢你,我也是。”
顿了顿,他低声补充:“我没有想要自杀。”
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
在ktv那晚,他的枪抵在齐越太阳穴,手颤抖着,却怎么也扣不动扳机。脑子里不是汹涌的怒火,而是密集的法律条文。
那时起,他就大彻大悟。
爱使人忘忧,
也令人俱死。
***
沈稚子被亲得有些恍惚。
临市一中离市中心不远,修了一扇气派的大门。高大的梧桐树层层叠叠,种满校园内外。
雨天不上体育课,操场上空寂而安静。
得到了看门老大爷的放行,她兴奋得像只上蹿下跳的松鼠,一路往前冲。
“我从没去过别人的学校呢。”沈稚子眼睛亮晶晶,顺着大路大踏步,“只要一想到我正在走你走过的路,就觉得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她微顿,眼睛弯成桥:“好像能看到你以前在这里,吃饭、背书、散步、打篮球的样子。”
伞外雨幕潇潇,靳余生没有搭话,摸摸耳垂,莫名有些烫。
她这么兴奋,让他也放松了很多。
事实上,他对故地没什么感情。因为搜索枯肠,也找不到开心的回忆。
他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日子千篇一律又没什么温度,分数像现在一样高,朋友像现在一样少。
哪怕以中考状元的成绩直升上高中,老师让他上台讲话,他看着台下的人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家真心实意地为他鼓掌,鼓励他开口。可夸赞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又像流水一般远远遁去。
他无话可说,也接收不到别人的好意,不能像任何一个得了第一名的小朋友那样雀跃,仿佛一个阴森森的怪物。
“啊哈。”他有些出神,突然听见沈稚子一声惊呼,笑容满面地朝他招手,“快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走过去,目光一扫,看见宣传栏里的照片。
一中的初中部,后来几年出过榜眼出过探花,没再出过状元。
所以即使三年过去星霜荏苒,他的照片也还留在那儿,仿佛定格了一个少年的岁月。
沈稚子搓着手,有些感慨。
照片里的靳余生穿着校服,面无表情,神情寡淡得像是全世界都欠他钱。可看起来真的好嫩,皮肤像是能掐出水……
如果早遇见几年,她说不定就不想睡他了,只想掐他的脸。
不过……
“怎么你小时候就这么严肃?”照片里的少年薄唇紧抿,一点儿弧度都没有,“天生长着一张老干部的脸。”
靳余生低咳一声,刚想说什么。
余光一扫,突然看到沈稚子的腿。
她穿着件有些紧身的牛仔裤,布料吸附在修长的腿上,勾勒出流畅漂亮的线条。可是有一块地方,颜色明显比周围深。
他微怔,将伞推出去:“你拿一下。”
沈稚子云里雾里,还是乖乖接过来。
下一刻,靳余生脱下外套,把衣服围到她腰上,袖子绕到肚子前,打了一个结。
沈稚子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以为她要脸红,下意识地开始思考,说点儿什么来化解尴尬。
结果下一秒,就见她面色惨白地拽住他的衣角,颤抖着问:“……我是不是流产了?”
靳余生喉头一梗,差点儿给她跪下。
“……你能不能不要瞎说!”
“可是妈妈说,牵手手就会有宝宝。”她像是有些纠结,故作羞涩地捧住脸,小声逼逼,“何况你还趁我不注意,偷偷亲了我。”
靳余生心头有苦说不出:“……”
舌尖抵住上颚,他一言难尽:“你在这儿待会儿,别乱跑,我去给你买东西。”
她乖巧点头,确实没有乱跑。
然而沈三从来不是吃素的,他离开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就跟两个初中部的男生打起来了。
靳余生脑子发热,急忙将她拉开。
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怎么走哪打哪,现在不怕流产了?!”
两个男生猛地抬头,一脸震惊。
然而看到靳余生的脸,他们又是一愣。
流产不是重点。
重点是,为什么,他们眼前的男生,好像跟橱窗里的状元……长着同一张脸?!
“他们欺负同学。”沈稚子心里不爽,踢踢两个男生,“让他们自己说。”
两个男生二打一也没打赢,嗫嚅着不敢出声。
靳余生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矮个子小女生。
女生穿着青白色的校服,马尾有些乱,上衣口袋的地方落着一个明显的鞋印。她长相一般,眼睛却很好看,明亮而倔强,透着一股不服输。
也许刚刚发生过一场幼稚的恶战。
见两个男生迟迟不出声,女孩子上前一步,声音细细地向沈稚子鞠躬:“谢谢学姐。”
“我不是你的学姐,我是你学长的家属。”沈稚子大大方方,从靳余生的衣服口袋里掏棒棒糖给她,“开心点儿,再被人欺负就打回去,呐,送你一颗糖。”
“谢谢你。”女生礼貌地接过去,看到小熊图案,忍不住笑着揉揉鼻子,“啊,好像小孩子。”
坐实了身份,两个男生的表情从惊疑变得狂热:“靳……靳学长?”
靳余生微微皱眉,警惕地退后一步。
两个男生更加肯定:“你,你真的是靳子瑜!”
下一秒,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扑上前来:“让我们摸摸手好不好!”
靳余生:“……”
这是什么怪癖好。
沈稚子凶恶地威胁:“敢碰他手指头我就打你们哦。”
“学姐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流传着一个传说。”男生赶紧解释,“考试前如果能摸到学神靳子瑜的手,少则多考两百分,多则红榜前三见!”
沈稚子:“……”
这是哪个痴汉传出来的流言。
她摸了他那么多次,没见成绩突飞猛进啊。
刚想开口,就听他毫不留情道:
“假的。”
“真实版本是,”他面无表情,“摸我的手会怀孕,不论男女。”
***
沈稚子笑到抽搐。
靳余生全程冷着脸。
她笑够了,轻轻捅捅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多管闲事。”
“是。”他直说。
沈稚子有些委屈,低头踢地上的石子:“因为我初中的时候,没有人来救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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