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龄拉着朱祐樘一直走到后院拐角才放手,朱祐樘刚要说话,张鹤龄却一把把他嘴捂上了,道:“别说话,你跟我走就是了,保证让你瞧见外面的天地。”
朱祐樘用力把他的手掰开,只见后院几辆马车,正装卸东西。原来,这是到行宫送粮送菜的车马,现在东西已经卸完,车上尽是些盛粮米的空袋子。
张鹤龄悄声道:“我来的时候,见到他们进来,一会儿就要走了,这些车马是去宣府草料场的,路过山下镇子,咱们别说话,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镇子,到时候咱们下车,玩够了就回来。”
朱祐樘心中也极想去外面瞧瞧,算着时间,晚饭前便可以赶回来,并不会被母亲发现,也就点点头,跟着张鹤龄趁无人藏在了粮米袋子下面。
不一会儿,运粮兵卒便赶着马车向外走去了。
这些车马都是宣府派来的,半月一次,早就和行宫值守熟悉了,况且行宫查验严进宽出,见没什么异常便直接放他们出了行宫。
两人在车中藏了一阵,但丝毫没听到城镇的喧嚣之声,朱祐樘悄声问:“怎么还没到?”
张鹤龄心里也嘀咕,但嘴上却说:“别着急,马上就到了。”
车马又走了一阵,张鹤龄也觉得不妥,瞅准机会拉着朱祐樘跳下车去了。
瞧着车队渐渐远去的背影,两人你瞧我我瞧你,很是茫然。
朱祐樘问道:“城镇在哪儿?”
张鹤龄挠挠头道“驾着大船去漠北,走错了路也。”
他们哪里知道,今天车马并没有直接回草料厂,而是去蒙古人使团所在驿馆的。
朱祐樘环看四周只见这里天高云淡,风吹草低,一目千里,已是草原风貌。四下瞧去,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条小路曲曲折折伸向远方,学着张鹤龄的腔调说道:“我看你是姓胡的做了泥瓦匠,糊涂!”
说着,拉起张鹤龄就往回走。
张鹤龄没带他见到小镇,却害纪她母亲为他担心,很是歉意,一路上逗他开心。
朱祐樘心性开朗,几下被他逗笑了,两人走着却也并不觉得闷。
两人走了好一阵子,朱祐樘觉得腿脚酸痛,脱下鞋子一瞧,竟然起了几个血泡,而前面的路还不知有多远,实在走不动了。张鹤龄情况好些,但也疲乏不堪,加上腹中空空,也没了精神。
两人只能坐下休息,只能等有人路过或者行宫派人来找了。
此时,远处晃晃悠悠走过两人,张鹤龄精神一振道:“那边有人。”便要呼救。
刚喊了一声,朱祐樘连忙将他拉住,道:“我们不知来人是好是歹,你喊过来不怕招来祸端?这里只有一条路,我们慢慢往回走便是了。”
经他提醒,张鹤龄也觉得有理,等要到路边躲避,却被那两人发现向着自己走来,再藏已然来不及了。
朱祐樘见状一脸无奈的道:“等他俩过来,咱们就说是镇上军户家的孩子,跑出来玩迷了路,万万不可透露身份。”
张鹤龄道:“晌午你还说做人当诚信,此刻咋不是你了?”
朱祐樘道:“那还要审时度势、随机应变。”
那两人转眼走到跟前,朱祐樘瞧他们均三十多岁,酒气醺醺,衣着邋遢,脚下穿着一双露出半个脚趾的牛皮靴子。
朱祐樘知道,本朝严禁私自杀牛,穿牛皮靴子的,只能是北方卫所的军户。
两人见朱祐樘衣着干净整洁,布料自己虽不认识,但眼见地不是便宜货色,他皮肤白净细嫩不似寻常家孩子,旁边那黑小子虽然衣着朴素,但没有补丁,看样子是富人家的小少爷带着小厮出来玩的。
一人对同伴道:“这怕不是哪个狗官家的公子哥儿吧?”
同伴回:“咱们兄弟把脑袋别在腰上保着那些狗官,他们却各个花天酒地,到头来军饷都不给咱兄弟发足了,还他娘的跟兄弟们要什么孝敬!啊呸!”
又对朱祐樘两人道:“小崽子,我知道你们爹妈是当官的,你那身衣服够老子一家子吃半年的了,今个你俩不走运,遇到我兄弟,不管你爹是谁,咱们兄弟今儿要出口气!”说着就向朱祐樘两人扑过来。
张鹤龄见状,一把拉过朱祐樘,撒腿就沿着小路往回跑。
好在那两人酒醉,腿脚不利索,一时并没追上在后面大喊站住。
两人跑了一阵,朱祐樘气喘吁吁地说:“咱们不能沿着这条路跑…他们一眼就瞧见了,咱们往草地里跑。草地泥泞,他们醉酒了,跑不过我们。”
张鹤龄点头说好:“两人一起跳如草丛。”
秋初正是百草丰茂的季节,有的草丛已经半人多高,两个小孩跳进去果然不好发现,加上那两人醉酒,深一脚浅一脚连连摔倒,不一会儿找不到两人的影踪也不死追不放,便骂骂咧咧的原路走了。
朱祐樘和张鹤龄却不知道那两人已走,一直跑到再也跑不动了,瘫软在地上。
此刻夕阳西下,夜已来临,草原上漆黑一片,远处传来鹰隼的鸣叫声。
张鹤龄有些害怕,道:“小殿下,这下咱们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朱祐樘抬头望向星空,指着北方那颗最明亮的星星道:“那是贼星,在正北,我看四周荒芜,很像安固里。”
张鹤龄道:“安固里?那咱们是宣府马场北部了,再往北怕是要出张家口了吧?”
朱祐樘点点头道:“所以咱们得往南走。”
张鹤龄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安固里?”
朱祐樘道:“刘先生给我瞧过这一带的地图,你看北面的山包,蜿蜒着围成一个圈,像不像碗口?这个地形我记得只有安固里有。”
张鹤龄道:“你这个都能记得住,我一瞧见这东西就头疼。”
朱祐樘道:“必须快点回去了,看星象,夜里怕有大风。”
张鹤龄道:“这也是刘先生教的?我看刘先生是诸葛亮在世啊。”
两人又坚持走了一阵子,也未找到小路,只见夜色已深,两人依偎在一起歇息。
张鹤龄道:“走夜路最怕狼了。咱们累不死,怕明儿个成了狼粪了!”
朱祐樘也有此担心,但累的说不出话来,喘着粗气道:“别说话了,留着力气还得赶路呢。”
张鹤龄继续道:“我死了没啥,你要是出了事情可怎么办!你娘怎么办!”言语中甚是愧疚。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呜呜一阵狼叫。
两人大惊失色。
朱祐樘道:“你这个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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