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方永年和陆博远看起来都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陆一心毕业那天他们开的那个新闻发布会,在全国乃至全球的造成的影响都是轰动性的,社交媒体的热搜挂了整整一个周末。
这四年来俞含枫顶|着俞老爷子的压力支撑住了整个项目的临床前研发,将近两亿美金的投入也终于有了投资的价值。
俞含枫最近非常扬眉吐气,她把一直在做传统行业的俞家产业硬生生的扩开了一块一般人都做不了的版图,一块不管是利益还是日后发展都是正面向的版图。
她已经稳坐俞家大热继承人的宝座,每天和那些有血亲关系却恨不得撕咬至死的亲人们斗智斗勇,斗的累了就会跑到制药公司的会议室里面脱下高跟鞋合上百叶窗恶狠狠的睡一觉。
方永年四年前给她推荐的那位遗传学专家刘庆带领着另一波人在仿制药做的风生水起,最近也开始组建项目做遗传学相关疾病的新药研究,他比方永年有出息,他甚至跟她保证在**研究之前,这个项目都能够自负盈亏。
她其实觉得神奇。
方永年认识并且能有交集的专家学者,骨子里都带着轴,都和方永年一样,平时都没什么兴趣爱好,说起专业都会滔滔不绝两眼发光。
都是做研究的人。
这样的人她甚至不用担心她用成捆成捆美金砸出来的版图会被他们这些专业人士吞回去。
这几年合作下来,她已经充分理解这些人的要求——给钱,让他们做研究,别拿俗事烦他们。
只要在项目里面砸足够的钱,只要他们一直有研究方向,他们就对外界毫无兴趣,更别提公司管理权。
这家公司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名下,她成了公司里唯一一个不专业的人,因为没人肯接CEO这个担子,刘庆这个人在接完方永年做的那些仿制药之后,也找了个研究方向向她申请了一个新的实验室,申请的时候,五十多岁的人,表情居然可以纯洁的一塌糊涂。
挂名了CEO,俞含枫这几年只能把生意重点都放到了制药上,她甚至因为方永年的义肢,开始对国内一直垄断的义肢行业产生了兴趣,最近早出晚归的几乎都住在了公司临时宿舍里。
因为忙,她都没来得及找个机会调侃方永年。
她那天在走廊上不小心听到了陆一心小闺蜜在和陆一心八卦他们上床进度的电话,她还在庆功宴上看到方永年借酒装疯直接黏在了陆一心身上。
她觉得很有趣。
一本正经傲气十足的方永年神秘的私生活,是她这几年工作间隙最喜欢看的连续剧。
所以她今天在开会前看到难得提早到会议室的方永年,挑了挑眉:“我以为你这两天起不来了。”
方永年这两天绝对是她认识他之后,心情最好的两天。
她不会傻到以为方永年是觉得临床审批通过了才高兴的,这个神经病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自己临床审批会不通过,这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能让方永年连续两天没有拿话怼人的人,只有陆一心。
所以她赌五毛,他们做了。
方永年喝咖啡的手顿了一下。
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是时代变化太快,还是他身边的女性都太前卫。
这种事情在他的认知里面向来只有男人调侃女人的,可是这俞含枫做起来简直熟练,挑眉的角度都恰到好处的猥琐。
“我昨天睡在临时宿舍。”他说的平平淡淡的。
休假一天的结果是昨天又加班到半夜,虽然心情很好,加班加得心甘情愿。
俞含枫笑出声,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这是改好的临床方案和一期预算。”方永年向来不喜欢聊私事,刚才那句话是他心情特别好才说出来的,极限了。
“你家老丈人请假?”俞含枫看了方永年一眼,一个人来的,来了就直接切入主题。
“还在禾城。”方永年惜字如金。
刘米青终于重新调回了华亭,他们这几天都在禾城处理禾城的老房子,顺便把户口本什么的拿到华亭来。
“集团对你们这几个技术入股的股东有分红,分给你们的那套宿舍本来就打算等发布会以后直接登记在你们名下的。”俞含枫是知道陆家的经济情况的,之前清贫了很久,这几年才慢慢的开始有点起色,“既然准备全家搬过来了,过户的事情你们抽个时间找集团财务法务那边统一办了吧。”
陆家的家底,在华亭买房子还是有些勉强。
“嗯。”方永年点头。
他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一开始找房子就一直在周边找。
虽然陆一心只在他酒醉的时候提过一次,但是他知道她对出嫁这个词本身有些生理性厌恶。
小姑娘肯定不想离家太远。
他跟他们家是要牵扯一辈子了,他觉得挺好,热热闹闹的。
俞含枫微微有些恍惚。
方永年在提到陆博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生动,甚至比他在研究院来找她要病人资料的时候还要生动。
五年前,他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向她求助的时候,她还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
人快要瘦到脱相,眼神阴暗,他跟她说要把那些专家都弄到山上的时候,她其实犹豫过。
她担心他会在这条不择手段的路上越走越远,到时候拉回来就难了。
她欣赏他,但是这不是她一直在他身上砸钱的原因。
她希望他能帮她把制药公司开下去,她当时心里还压着那个隐藏的阿尔兹海默病的私心。
然后,她看到了陆一心。
那一刻,她像是看到了方永年能在车祸之后撑到最后一刻还是没有走极端的原因。
方永年这个人,好像把良知存放在了陆一心身上。
他也怕自己回不了头,所以不管他和陆博远关系弄僵到什么程度,他和这个小姑娘的关系,始终还在。
她在陆一心身上看到了一点点单纯的方永年的影子,她也在这个小姑娘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让她觉得不可置信的东西。
所以,她才同意了方永年最后的那些疯狂手段。
现在看起来,她这场豪赌,最终还是成功了。
“干活吧。”她打开投影仪,收起了那一点点的恍惚。
方永年当年存良知的方法挺绝的,可惜她一直没遇到陆一心这样的人,要不然,她也可以试试。
在这个生啖人肉的成人世界活的太久,如果能有这样一个桃花源,那也真的是很让人羡慕了。
方永年和郑飞他们之前提交的第一个临床方案超支了百分之七十,要不是郑飞这两年的体重几何增长她真的扔不动,俞含枫当时是真想把这个腆着脸冲她笑的大胖子直接从十八楼扔下去的。
所以方永年提交的第二个方案,她直接拉到了最后一页去看总预算。
然后,沉默。
他们第二次提交的方案比第一期的预算还要多,这次更离谱,直接比她的心里预估多了出了两倍。
难怪只来了一个方永年。
他们那群脑子有洞的专家学者里面就方永年最够胆子,也就他的脑子洞最大。
“我应该跟你说过,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俞含枫咬牙切齿。
之前的药物筛选多做了一轮,她被他说服了。
**试验扩大了一倍的规模,她也被他说服了。
然后集团的财务官很隐晦的告诉她,他们这个项目已经超支了百分之一百,再不进入临床,老爷子可能要亲自下场了。
现在好了,好不容易进入临床,她才扬眉吐气了一个星期,就又被打回原形了。
这个预算,她拿回去不知道会不会被老爷子直接从总部的大厅里面踢飞出去。
“你先把方案翻回去。”方永年一如既往的冷静,因为心情好,他的语气里甚至没有讽刺。
“你怎么能那么镇定。”俞含枫叹为观止,其他人跟她要钱好歹还会给个笑脸,结果到了方永年这里,没有嘲讽她,她就觉得挺开心的了。
方永年没接话。
他脸皮一直挺厚的,她是没见到他怎么对陆博远的,简直是直接借了陆一心的脸来用的那种脸皮厚。
“其实预算是缩减了。”方永年无视俞含枫惨白着一张脸,把方案翻回到第一页。
他们的演示稿做的都挺难看的,反正公司内部人用,直接就黑底白字,每一页都是字,连图片都没有。
俞含枫皱着眉眉头一页一页的看。
懒如方永年的,估计是觉得演示稿上说的挺清楚的了,坐在位子颇有些惬意的喝咖啡。
他的心情真的是好到爆棚。
俞含枫抿着嘴。
方永年没说错,预算确实是缩减了,一如之前好几次她让他缩减预算那样,他缩减的都是一些应酬的东西还有技术股东的分红,实验的东西,员工的福利还是一分不差。
这算是他们做事的传统了,俞含枫没有多大意见。
反正她也觉得他们这群人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生活除了工作就是睡觉。
多出的预算,是一个基金加一个数字基地。
方永年他们这次除了做临床试验之外,还增加了一个AD基金和AD患者数字基地,花最多钱的,就是那个基地。
“为什么?”俞含枫觉得这事和制药无关。
她没有那么多的善心,他们集团每年为了避税捐的钱够多了,她也不觉得这个世界多一个基金一个基地就能变得多好。
“临床需要数据。”方永年放下咖啡杯,“我们之前合作的两家医院提供的数据只够做到二期,我们需要建立自己的临床库。”
“而且基地是数字的,我们只提供专业护工和药物,剩下的还是要和医院合作。”
他要做的是数据网,而不是传统的靠着实地和医院合作来获得后期需要的海量数据。
华亭虽然是大城市,但是一个城市和一个面向全国的数据库,差距还是很大的。
“还有这个。”方永年把页面又往前调了几张,“二期之后可能需要你帮忙去走保险这块。”
“这药在专利到期之前不会太便宜,长期吃对患者负担很重。”
“药物成本要收回来,我们要赚钱,但是可以通过其他的方法。”
医疗保险,商业医疗保险等等。
全部说完之后,方永年又靠了回去,眯着眼睛端起了咖啡杯。
俞含枫半晌没有说话。
这个人,五年前跟她说把那伙人忽悠到山上去,真要出人命了,他会承担。
这个人,五年后跟她说,药太贵了别让患者承担,咱们可以去谈保险。
他这何止是存了良知,他是把陆一心身上的良知一并都收回来了吧。
“为什么?”她问了一模一样的话,问的问题却完全不同。
“张珩爷爷奶奶的事,我知道你花了很多钱找公关把新闻压下去了。”方永年把手放在会议桌上,“如果临床期间不对那些患者提供专业护工,我们以后这样的公关预算还会有很多。”
“你也了解AD的。”
你也知道,这个病会给病人和家属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他救不了全部,他到现在也无法肯定他们的药就是百分之百能治愈的,但是最起码,来向他们求救的,愿意把数据提供给他们的病患,他想给他们一份安全感。
他不想再接到遗体捐赠了。
他手腕的伤疤还在,陆一心牙口好,很整齐的一排牙齿印。
那算是他经历的第一个近在咫尺的患者死亡,他知道那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他现在,终于有能力可以减少这个数目,最最起码,不要是自杀。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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