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色伽近年在疏勒国中颇有威望。”金帐里,一人对匈奴王道,“他原本是个没落贵族,可是后来做生意发达了,成了疏勒数一数二地大商人,家资雄厚,连疏勒王都跟他借了不少的钱。他笼络了王国中的大批臣子,又常常施恩庶民,人望很好,听说,连王太子都忌惮他。”
“哦?”匈奴王道,“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贵族,王太子忌惮他做什么?”
“疏勒国王生活奢侈,国库已经空虚。他身体不好,大概也就这两年可活了,王太子继位,得的可是个烂摊子。”
匈奴王看看他,从安色伽由人推己,忽而想到左贤王,冷哼一声。
“知道了。”他淡淡道,却看向正为他系腰带的媲罗,笑笑,勾起她的下巴。
媲罗身穿一袭长裙,上好的丝绸,恰到好处地将她美妙地身段包裹着,露出一片洁白诱人的脖子,上面挂着宝石,与乌眸红唇相映,美得动人。
“随我赴宴,嗯?”匈奴王忍不住在她身上摸一把,笑道。
“是。”媲罗勾起唇角,嗓音低而妩媚。
今日的天气并不清朗,天空覆着浓云,似乎不久就会下雨。日暮时分,天光消失得很快,黑夜接踵而至。
但是,这一点也影响不到王庭的热闹。无数的烛燎熊熊燃烧,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巫师在金帐前舞蹈祈福,男男女女欢声笑语,鱼贯成列,将散发着香气的食物送到金帐中去。
匈奴的王庭,多次迁徙,在此处定下,已经有五十余年。群山环抱之中,绿草如茵,流水潺潺,万千帐篷规整地其间,远远望去,好似层叠的云朵。其中最高大,最华丽的,就是匈奴王的金帐,建在高台之上,金色的穹顶在火光的映照下,华丽耀眼。
此番庆功,匈奴的大小贵族、诸国使臣皆齐聚,车马辚辚而至,穿戴华丽的各色人等走入金帐之中,身上的珠宝饰物流光溢彩。
当朔北王的车驾来到时,气氛有些异样。虽然此番得胜,离不开朔北军的帮助,但是匈奴与朔北军互为死敌多年,如今听到传说中的朔北王亲自驾临,原本热闹的喧哗声忽而低了下去,四周的目光或多或少变得复杂。
“朔北王亲自光临,王庭蓬荜生辉!”匈奴王亲自领着诸子群臣走出来,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向元煜行礼。
元煜亦还礼,看着他,莞尔,“恭贺单于平叛得胜。”
匈奴王笑盈盈道:“这都是殿下出手相助,才得今日!殿下王远道而来,乃是我匈奴贵客,今夜这庆功,亦是为殿下而办!”说罢,热情地再施个礼,“请殿下入内!”
“请。”元煜亦拱手,踱步而入。
匈奴王表了态,王庭众人对元煜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敌意更多变作好奇。朔北王名震匈奴,待他与匈奴王在上首落座,许多人都不住朝上首窥觑,小声议论。
“原来那就是朔北王。”不远处,匈奴王的二儿子赤金不以为然道,“哼,也看不出什么能耐。”
他的母亲达娄阏氏沉着脸坐在一旁。身为大阏氏,她身上的饰物繁多而贵重,两手上戴满了嵌着各种宝石的金戒指,高傲的神色,一眼看去,就知道身份非凡。她接过侍婢送来的酒,眼睛却看着匈奴王身边服侍倒酒的媲罗,目露不喜之色。
“那个妖精,昨晚陪了大单于一夜?”她向旁边的于兹阏氏问道。
于兹阏氏轻蔑地看了媲罗一眼,恭敬地说,“可不是,听说,大单于想把她立为四阏氏。”
“该死的贱人!”达娄阏氏脸色难看,低低骂道。
“母亲着什么急。”赤金笑嘻嘻道,“媲罗也不过是长得漂亮一点,父王的宠妾还少么?玩几天也就厌了。”
“你知道什么?”达娄阏氏瞪他,“还有你!我看次曼刚才匆匆出去,好像得了你父王什么命令。你再这样没正经下去,就等着弟弟来做大单于好了!”
赤金讨了个没趣,只得转回去吃酒。
媲罗为匈奴王斟了一杯奶酒,恭敬地奉上之后,立在一旁。
她的余光瞥向两步开外,朔北王坐在锦垫之上,握着一直镶金嵌玻璃的银杯,缓缓饮着酒。宽大的金帐中,贵重的丝毯艳丽而柔软,乐师奏着欢快地音乐,几十名舞女和着节拍跳得飞快,旁边不时有人拊掌叫好。
媲罗收回目光,见匈奴王的酒杯空了,再给他满上。
宴上十分热闹,歌舞佐宴,美酒佳肴,宾客如痴如醉。半酣之际,一个人乘兴唱起歌来,一边赞颂匈奴王的功绩一边敬酒。那人的面相生得极为讨喜,唱词诙谐,惹得宾客哈哈大笑。
匈奴王亦笑,接过他敬来的酒,仰头喝下。
那人复又唱起歌来,再斟满酒,笑嘻嘻地走到元煜面前。
匈奴人有唱歌敬酒的风俗,元煜亦是随和,接过来,刚刚低头,眼角瞥见那人袖中寒光一闪,即刻抓住他的手腕一个利落的摔打。
那人被他制住,“哇哇”大叫,暗藏的匕首跌落在地。
事情突如其来,元煜身后的侍卫即刻拔刀将他团团护住,在座宾客皆是目瞪口呆。
“大单于,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元煜似笑非笑。
匈奴王见得失败,露出一丝恼恨,却镇定地冷笑,高声道,“朔北王殿下是贵客,来我王庭做客,当然要好好招待一番!”说罢,手一挥,“呼啦”一声,四周的帷帐忽而落下。
宾客们惊惶不已,只见那后面,原来竟是站满了森严的士兵,手里弓箭拉满,箭头都对准了元煜等人。
见元煜等人呆立不动,匈奴王大笑,“朔北王,今日,便是你与我匈奴的清算之日!你那些兵马,如今想来也成了蹄下尸骨!不过何不下跪投降,可赏你全尸!”
“是么?”元煜亦是一笑。
话音未落,突然,几个物事从宾客中间飞向那些士兵,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震撼的爆炸声平地而起,惨叫不断。
夜色黑沉,天边有隐隐的雷声,似乎要下雨了。
匈奴的骑兵借着夜色,悄悄摸到了朔北军驻扎的草场边上。这里静悄悄的,辕门和了望的木楼上,都立着守卫的人影。拒马和木栅掩着视线,远远可望见营中林立的帐篷和一堆堆的篝火。
一支箭暗暗瞄准,须臾,“嗖”地飞出。木楼上的人被射中,倒了下去,没有一点声音。
匈奴兵即刻潜到辕门外,几人悄无声息地上前,一人对付一个,掐住卫兵的脖子一抹……可是刚倒下,却发现不对,仔细一看,这些看着十分像模像样的卫兵,哪里是人,竟然都是草扎的!
众人皆是大惊,首领感到不妙,即刻率军冲入朔北军地营中,却见里面空空如也,掀开帐篷,里面别说人,连根头发都没剩下。
首领大惊,沉下脸思索片刻,咬牙道,“他们是趁着夜色逃走的,只能走山边那条小路,追!”
匈奴兵即刻上马,点起火把,呼啸着朝大山的那边飞奔而去。
浓烟带着呛人的气味,金帐中的宾客不知那是何等妖物,登时吓得四处逃离,乱成一团。匈奴王亦是猝不及防,不但被掼得跌倒在地,还被飞来的碎片伤了手臂,血淋淋的。待得被人扶起来的时候,哪里还有元煜的踪影!
“杀了朔北王!”他不顾疼痛地大喊道。
可就在此时,从人急匆匆地来报,说外面出现了朔北军的兵马,已经冲入了王庭。
匈奴王闻得此言,登时面色发白。
“保护父王!撤!撤!”次曼焦急得大喊。
一场欢庆,登时变作杀戮,王庭陷入了混乱之中。
爆炸的大火点燃了匈奴人引以为傲的王庭金帐,火光熊熊,登时蔓延开来。匈奴王的军队,不是派去清缴左贤王余党,就是去偷袭朔北军大营。王庭的守卫不足,抵抗尚且不及,遑论救火。
有备而来的朔北军一举攻破,如入无人之境。铁蹄滚滚,所过之处,哭喊声不绝于耳。匈奴王的卫兵拼死抵抗,亦是节节败退。
元煜和侍卫们趁乱穿上匈奴人的衣服,混在宾客中间脱了身。
徐衡领着一路人马,早在北面埋伏等候,待得与元煜会合,徐衡笑道,“殿下神算,匈奴王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火器营那边如何了?”元煜脱了那身衣服,却先问起了这话。
徐衡一愣,知道他问的是初华,笑道,“殿下放心吧,方才那边传了信,说他们都已经走在山道上了,匈奴人休想追上!”
元煜微微颔首,定了定神,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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