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于汴没有说完,朱振已经拿起来看了。
前面弹劾黄立极的,是什么‘卖官鬻爵’、‘培植私人’、‘附着阉党’、‘党同伐异’之类,都是老生常谈,并没有什么新鲜。
最后,是一些书信,账簿,证词。
朱振拿起来,认认真真看去,不久,他就看到了曹于汴所说的。
最有分量的,是苏州府通判的证词,他详细的罗列了周珩元受贿的时间,地点,数目,还有在场的人,并且对周珩元‘草菅人命’的案子,进行了列举,足足二十多宗!
这样一份证词,假不了,稍微一查就能坐实。
朱振面色不动,慢慢放下这些‘证据’,从王承恩手里接过玉碗。
他拿起勺子,轻轻转了一圈,在喝之前,道:“卿家说说想法。”
曹于汴见朱振如此淡定,心里暗自惭愧,秉了口气,仔细回忆之前所想,认真组织了一下措辞,道:“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太寻常。以往弹劾黄立极的奏本不在少数,言辞比这些激烈的有的是,但鲜少能列出这样的证据。臣看来……更像是图谋已久,早就在准备。可是……时机又不太对,陛下尚未举行登基大典,是不可能处置朝臣的,还是首辅。即便再急迫的想要赶走黄立极上位,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徒劳无功……”
朱振喝着羹,肚子里不那么空,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调着羹,笑着道:“继续说。”
曹于汴见朱振还是丝毫没有动容,微微躬身,越发谨慎的思考,旋即道:“从昨天起的弹劾,臣还以为是某种试探,现在看来,其背后之人,居心叵测,怕是,不止是要试探陛下心意,更想一石二鸟,未必是真的针对黄立极,还有可能是魏忠贤。”
朱振微微点头。
曹于汴的话是没错的,这种时候弹劾黄立极,只会适得其反,不会有半点功。幕后之人不会不清楚,之所以还这般急迫,肯定是不止于试探他对魏忠贤,对阉党的态度,应该更有某种深意。
‘是什么目的?什么人在操弄?’
朱振心里好奇,他将朝野大人物想了个遍,也没想到合适的人。
曹于汴见朱振思忖,等了一会儿,忍不住的道:“陛下,这件事要不了多久,朝野会人尽皆知,得想办法处置,不能任由幕后之人肆意妄为。”
朱振抬起碗,直接喝完,而后,放下碗,笑着擦了擦嘴,道:“卿家说的是。其实啊,这件事并不难处理,不管这背后之人是谁,是什么目的,我们不能受影响,我们要按照我们的计划走。当然了,也不能任由他肆意来侵扰我们的计划,嗯……朕该做点事情了。”
说着,朱振就站了起来。
曹于汴一惊,连忙跟着起身,道:“陛下,您想怎么做?”
朱振笑着道:“万变不离其宗,这幕后之人搞这些,无非是党争,那我就将最大的朋党头子给放出来,让这条鲶鱼去折腾,将水搅浑,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曹于汴瞬间就懂了,却又有些慌,道:“陛下,要将魏忠贤放出来?”
朱振看向门外,双眼微微眯起,轻轻的说道:“朕不止要将他放出来,还要亲自将他送到内阁!”
曹于汴是惧怕魏忠贤的,神色不安,变化再三,还是道:“臣斗胆。敢问陛下,魏忠贤……您是怎么打算的?”
朱振瞥了眼,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忽然明悟,曹于汴这些人,对魏忠贤有着深刻的惧怕。
‘得让他们放下心理负担。’
朱振稍稍沉吟,便道:“卿家,魏忠贤以及阉党,祸乱朝纲,败坏国政,于辽东失地,丧我大明国威等等,这些朕都清楚。不过,清理魏忠贤与阉党,还不是时候,朕还用得着他们,卿家无需担心什么,有朕在,阉党翻不起浪花来!”
见朱振这般推心置腹,曹于汴大受震动,噗通一声跪地,道:“臣有罪,请陛下重重惩治!”
朱振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笑着道:“朕能理解卿家,想必不止卿家疑惑,不少卿家都不解。待会儿出宫了,代朕解释解释。”
“臣明白。”曹于汴起身,惶恐又激动。
在他心里,还是认为朱振只是暂时隐忍,用不了多久,阉党仍旧会被清理个干净,如天下士人所愿!
朱振没有多说,站在原地,想了想,道:“曹化淳,传旨,内阁阁臣,六部尚书到内阁。”
“遵旨。”曹化淳应声。
朱振又看向曹于汴,抬脚笑着道:“走,卿家随朕一起,接九千岁九百岁出来。”
曹于汴见朱振称呼魏忠贤为‘九千九百岁’,有些僵硬的笑着应‘是’。
自古以为,有哪个人敢自称‘九千九百岁’?
离万岁一步之遥,灭族大罪!
曹于汴跟在朱振身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宋太祖的那句名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朱振带着曹于汴,曹化淳,王承恩等人,来到了偏殿灵堂。
魏忠贤一见朱振,心头骤慌,连忙转身伏地,道:“奴婢魏忠贤参见皇爷。”
朱振没有理会他,取过三支香,点燃后,认真的祭拜。
不管怎么说,天启在临走前,为他做的那些安排,他还是要感激的。
终究还是皇帝,没有完全糊涂。
魏忠贤趴在地上,余光能看到朱振的脚,见朱振上香,不说话,心头越发的慌乱。
此时此刻,就要决定他是死是活了!
哪怕是他曾经一手遮天,坐镇内阁,令百官臣服,天下伏首,无人敢掠其威。
可现在还是慌了,怕了,眼神都是恐惧,头上出现丝丝的冷汗。
“魏卿免礼。”
突然间,朱振的声音在魏忠贤耳边响起,更是有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
魏忠贤心头冰冷,急忙道:“谢皇爷。”
他慢慢起身,依旧低着头,跪在蒲团上,对朱振表现了足够的恭谨。
朱振双眼微微闪动,突然上前,又拉住魏忠贤的胳膊,道:“魏卿,皇兄在天之灵,知道你这般虔诚,一定会深感欣慰的。走吧,宫外出了事情,朕需要魏卿的帮助。”
魏忠贤头上都是冷汗,不敢抬头,强行镇定,道:“皇爷,奴婢只是内臣,不敢僭越国事,一切尽凭皇爷吩咐。”
朱振见着,猛的一把用力,强行将魏忠贤给拉起来,道:“魏卿,还记得皇兄临终的遗嘱吗?”
魏忠贤猝不及防,一个不稳,加上跪的太久,双腿都麻了,非但没有站起来,反而直接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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