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伸了个懒腰,慢慢就向后倒,躺在软塌上。
虽然是看累了,想放松一下,可脑海里还都是各种事,盘绕不休。
他长吐一口气,闭着眼,试着放空大脑。
不知不觉,居然慢慢睡着了。
不远处的曹化淳与王承恩见着,对视一眼,悄悄退后,出了门,站在门口。
这些日子,他们的皇爷平均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偶尔能睡一下,已经是难能可贵,他们期盼不得,哪敢打扰。
并没有过多久,有内监小跑过来,被曹化淳严厉的眼神给吓止了。
内监神色微凛,小步过来,低声向王承恩道:“公公,孙大人到京了。”
曹化淳一怔,瞥了眼门内,见朱振还在熟睡,与王承恩对视。
王承恩稍稍沉吟,道:“先请孙大人入宫,沐浴更衣,吃一点东西,小憩一下。皇爷难得能休息,尽量让皇爷多睡一会儿。”
曹化淳也是这么想的,道:“好,我去接,宫里你安排一下。”
“好。”王承恩应着。
曹化淳点了下头,就急匆匆向宫外走去。
孙承宗的马车这会儿,刚刚入京,一直盯着门口的东厂番子,立刻禀报了宫里。
孙承宗并没有下马车,这是辆普通的马车,没有随从,如寻常人家,走在大街上,径直向着承天门。
在孙承宗的马车到了承天门的时候,一个内监连忙迎上前,对着马车窗帘道:“孙大人,小人奉命接您入宫。”
孙承宗拉开窗帘,看到了‘承天门’三个大字,注视了一会儿,从马车内下来。
孙之沆站在下面,扶着他。
孙承宗穿着常服,慢慢走进这座紫禁城。
他面无表情,实则心里有诸多复杂的情绪。
他今年六十六,宦海沉浮多年,多少次的被迫辞官与复起,即便是这一次,他心里也有着清晰的预感,他待不了多久,能全身而退就是一种大幸!
他还是来了。
引着他的内监,一直小心翼翼的领着路,他知道,宫里对这位十分重视。
还没走多远,曹化淳就迎了过来,一脸笑容的抬手道:“孙大人,小人曹化淳,司礼监掌印太监,皇爷让小人来迎您,先请您去沐浴更衣,而后稍作休息。”
孙承宗没想到眼前十分客气的这个人,居然就是当今的大太监,不敢大意,抬手道:“有劳公公。”
“不敢。”曹化淳连忙道。
孙承宗没有再多说,跟着曹化淳向宫里走。
孙承宗一路走着,心里渐渐有些异样,他隐约感觉到,这宫里,与以往有些不大一样,但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孙之沆也不是第一次进宫,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紧跟在孙承宗身后侧。
曹化淳领着孙承宗,先去洗澡,而后换了官服,然后又简单吃了点东西,一圈下来,又让孙承宗在一处偏房‘小憩’。
孙之沆见曹化淳走了,有些不安,凑近孙承宗,就要开口,被孙承宗一道平静的眼神给制止了。
孙之沆心里一凛,不敢多嘴,老实的坐好。
曹化淳来到了后殿门口,与王承恩对视。
王承恩低声道:“还没有醒。”
曹化淳面露迟疑,道:“要是皇爷醒来,怪罪怎么办?”
王承恩闻言,犹豫了下,不等开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朱振的声音:“什么事?”
王承恩,曹化淳对视一眼,转身进门,曹化淳看着睡眼惺忪,坐起来,正拍打脸的朱振,轻声道:“皇爷,孙督师到京了,奴婢见您难得休息,就自作主张……”
“人在哪?”朱振不等他说完,就从软塌上下来,穿着鞋子道:“在云台摆宴,端盆水来,朕洗个脸就过去。”
王承恩见朱振不怪罪,道:“是。”
曹化淳紧跟着道:“奴婢这就去领孙督师去云台。”
朱振嗯了一声,睡了一觉,精神特别好,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想着要与孙承宗说的话。
之前,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现在就要见到人了,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多少了。
不多久,有宫女端来铜盆,朱振洗了把脸,又整理了一下衣冠,便直奔云台。
云台是一处高阁,可以俯瞰半座紫禁城。
孙承宗站在云台门旁,神色平静,目中思虑不断。
朱振有话对他,同样的,他也有话对朱振说。
辽东之重,涉及大明国祚,已到了万不可再大意一丝的地步。
不多久,朱振大步而来。
孙承宗见着这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面色如常,抬手道:“臣孙承宗,参见陛下。”
朱振走过来,按下他的手,笑着道:“无需客套了,来,卿家,坐下说,朕有许多话,想与你说。”
“谢陛下。”孙承宗脸上没有多说情绪,跟着朱振转身。
在朱振坐下后,他坐在朱振对面。
朱振虽然有点饿,但知道孙承宗已经吃过了,就没有客套,直接从怀里拿出一道奏本,递过去,道:“卿家,先看看这道奏本。”
孙承宗一怔,没想到朱振这么开门见山,连忙起身,双手接过。
坐下后,看到奏本上有不少汗渍,没有在意,打开看去。
没看多少,他就皱眉。
这道奏本,详细叙述了建虏的状况,包括兵力,人口,所占地域,对外关系,粮草,不善耕种等诸多可观条件进行了分析,又描绘了大明的种种,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上仰圣德浩荡,下赖将士用命,五年可平辽’。
虽然署名被划去,孙承宗从字迹上,依旧可以知道是谁上的这一道奏本。
他没有点破,沉着眉头,心里琢磨着措辞。
这道奏本,分析的头头是道,乍看之下,大明平辽,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不了解真正内情的人,看过之后,可能会笃定大明五年内可平辽!
以孙承宗对朝野状况的了解,这道奏本一出,朝廷很可能会掀起一股‘平辽’之风,舆论浩荡之下,无人可止。
那个时候,于辽东,与大明,有害无益!
孙承宗余光悄悄审视了一眼这位只有十六岁的新皇帝,他无法判断这位的心思,神色思忖,久久不言。
朱振并不急,静静看着孙承宗。他也想看看,孙承宗对辽东,对建虏是怎么看的。
沉默许久,孙承宗定色的看着朱振,开口道:“陛下,臣有些话与朝野所持看法并不相同,臣说出来,请陛下万勿生气,听臣说完。”
朱振神色不动,点头道:“朕就想听实话,卿家今天不管说什么,都不罪。”
孙承宗没有在意这句话,他是天启的老师,天启比眼前的这位更会说话,最终他还不是举步维艰,最终不得不辞官。
孙承宗沉吟再三,道:“陛下,其实,从神宗年间,萨尔浒之败后,我大明就一败再败,几无胜绩,在短时间内,不说五年,十年,臣都看不到平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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