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兴脑子活泛,先找他哥把情况说了个明白,当晚歇觉之前,刘氏提到说三兄弟傍晚那会儿端回来一碗野樱桃,她想着那玩意儿酸酸甜甜的孕妇吃着能压下恶心,想匀点,没讨得着。
“打你怀上,天天都有白米吃,做啥去讨三弟的东西?”
刘氏听着这话就不是滋味,回了一嘴,说:“咱又没分家,得个啥不该一块儿吃?我原先只是赶集的时候在镇上见过人家提着篮子卖那个,卖得贵,我没买过。难得老三弄到,他就一股脑全要送去河对面,不给自家人尝尝?”
没吃过想尝一口,这么说程家富是能理解,他想了想:“你想尝个味儿我倒是可以厚着脸皮去要一两颗,多了不成。三弟这样辛苦弄回来的,别的全卖了,得的钱也交了,他留一碗咱还要分,你说像话吗?怎么说我是大哥你是大嫂,三弟他费了心思出了大力吃不得一碗樱桃?又说三弟妹是还没进门,可那一家子对老三巴心巴肺的,爹娘都说再难找到这样的亲家,你这个话再不能说,三弟妹也是自己人。”
刘氏会看脸色,瞅着这事说不成,就打住了,改口说:“我也不是非要吃樱桃,就是瞅着老三只能耐这一回,娘却跟什么似的夸他,你天天扛锄头下地却没落得一句好,我不是滋味儿。”
程家富摇摇头:“你忘了平常娘是怎么教训老三的?他挨的骂比哪个都多,正是因为三弟懒散,能精神一回娘才这样高兴。娘也说过,咱们家四个兄弟里头我们她不担心,只怕老三聪明劲儿没用对地方,走了歪路。”
程家富边说边朝媳妇儿看去,“娘在三弟身上费的心思是要多些,可你想想,平常咱们家吃穿用是不是一碗水端平的?你别去钻这些牛角尖,以后三弟再弄回啥,他没拿出来分你也别去过问,想吃口啥跟我说。”
男人家好声好气说话,刘氏心里哪怕不通泰,也没跟他吵,只道:“跟你说?你给我讨去?”
“娘不是说了,等弟妹进门家里的规矩就变一变,你想要啥我给你记着,回头看想点法赚钱来买给你。”
“这我也想过,可你又没个手艺,能干啥啊?”
程家富说入冬之后地里活少了,他可以出去打个短工,没手艺总能找个地方卖卖力气。或者谁家要盖新房他也能去帮忙立梁柱垒石墙,只要舍得吃苦,就有钱拿。
刘氏听着这话心里热乎,便不说了,她睡下去之后还在琢磨自己能干点啥。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平息下来,没掀起浪。
次日清晨,鸡叫一声刘氏就醒了,她这些年养成了习惯,怀着娃也没睡什么懒觉。大房夫妻差不多同时起的,刘氏穿好衣裳摸进灶屋去,看周氏已经生上火,在熬粥。听到身后有动静,周氏也回头瞅了一眼:“大嫂起这么早?”
“到那时间就醒了,躺着也睡不着,你煮的啥?”
“娘说想吃面疙瘩粥。”
刘氏走近看了一眼,没多说又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周氏还纳闷,昨晚气氛很不好,大嫂折了脸面心里憋屈,本来以为要闹几天,怀着娃她也有本钱折腾,咋睡一觉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想到昨儿那一出,周氏都还唏嘘。
换做是她端着吃的,嫂子怀着娃说想尝一口,咋也得给了,没法子拒,也就三兄弟能说出那么绝的话。他那么说家里人还不觉得有啥,都说人就那德行,让你记个教训别去招他。
大嫂得没得到教训周氏不知道,反正她在心里记了一笔,以后有事没事别找老三。
程家兴已经摸清楚三太爷出船的时辰,他提早一会儿起来,随便对付了两口端着留那碗樱桃就出了门。下河边一看,老爷子才刚上船,河对岸还等着两个人,看样子是要过河的。
想着过一会儿船就要划过来,程家兴就没吆喝,只耐心等。
三太爷收了铜板,把那两人送过来,看他们上了岸才扭头招呼程家兴,问他手上端着啥?是要过河?
程家兴站在岸上,他高,三太爷瞅不见他碗里是啥,他也体贴,蹲下身来不说还斜了斜碗口,说是樱桃,打山上摘的。“这得吃个新鲜,本来昨个儿就要送过来的,结果晚了。”
“野樱桃啊!这倒是稀罕!”
“不稀罕的我也不能巴巴给杏儿送去。”
三太爷笑咧了嘴,让他上来,这就过河了。
程家兴蹲在船头,三太爷在船尾摇浆,小渔船在水面上荡出波纹,慢悠悠的朝对岸靠去。上了岸,他又走了好一段路,穿过田绕过地才进了何家院子,进去就听见一连串的笑闹声,何家几房的小萝卜头排成长队在跳大绳,至于何娇杏,她帮着甩绳呢。
她背对程家兴,一眼没见着人,还是瞅着在一旁看的冬梅神色有异,回了个头。
冬梅接过她手里的粗草绳,拿胳膊肘撞了撞二房的堂姐,让她去。
何娇杏朝程家兴那头小跑去了,烧饼二胖喜妹他们伸长脖子瞅了瞅:“是跟姑姑定亲的!”“未来姑父!”
冬梅生怕他们跟过去看热闹,问还跳不跳?不跳就把绳子收了。
这年头能玩的少,听说要收绳子萝卜头们就不干了,又自觉排好,接着跳起来。何娇杏听到冬梅招呼他们,笑了笑,问程家兴咋过来了?
程家兴还知道要给小媳妇儿惊喜,进院子之前就把碗藏身后去了,这才端出来。
“我给你送这个。”
何娇杏看着眼前一亮,她捡了一颗放进嘴里:“上回听你说我还怕酸,结果怪甜的。”
“要不甜我能送来?这是特地给你留的,还有些我都卖了。”
何娇杏瞅着院子里人多,不好说话,伸手端了碗放屋里去,又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拉着程家兴就往外走,进了旁边小竹林何娇杏才松开他。
“是昨个儿卖的?你进镇了?”
程家兴就把他这些天做了些啥有多辛苦说给何娇杏听,又说到他背着樱桃去了镇上朱大地主家,连带背篓都一起卖了,挣二两,藏了一两交了一两。
他还怪得意的,吹嘘说是凭本事藏的钱,那一篓子本来只值半两银,也就是背到朱家才卖起高价。大地主家不在乎这一两半两,就爱吃这些稀罕。
“朱大地主我听过,是红石镇的?我们这边离清水镇更近些,逢五逢十都去清水镇赶集,清水镇上就霸道得多,最富的一家姓白,你背着东西出去卖叫白家少爷看上拿就拿了谁也不敢要钱,也不敢往外嚷嚷。”
程家兴听着眉头直皱,问小媳妇儿可吃过亏?
何娇杏笑了一声。
程家兴叫她笑起来的娇俏模样晃了眼,还愣着,只听见咔嚓一声,有什么倒了下来,他扭头一看是旁边一棵竹子。何娇杏也不过把手握在上面,使点劲捏了捏。
……
……
程家兴表情僵了一瞬,他尽量装作啥事没有,稳住心态说:“这竹子碍了你的眼我给砍了就是,手不疼啊?”
“就使了一点点劲。你该听说过,我天生力气就大,小时候经常拿捏不住轻重,那几年招了许多闲话,都说男人家劲儿大是好,姑娘家像这样就不是幸事。像我们家,兄弟很多,女人都不下田,顶多进个菜园子,我这把力气也没地方使,就帮着推个石碾石磨,有时提个鱼桶。我还想着以后就好了,只要把娘交代的活做完了,你上山我跟你去,我劲儿大能帮许多忙。”
程家兴头都摇成拨浪鼓了:“那不行!我娶你是要让你享福的!”
“我就是好奇山上有什么好玩,能引得你天天去,我想去看看还不行?再说等咱成了亲,就得一起把日子过起来,总不能叫你一人受累。”
何娇杏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套的,她还会软硬兼施。
起先她双手合十冲程家兴撒娇,看对方心智竟然十分坚定,表示没得商量,她就变脸了:“你不带我自己去,左右腿长在我身上。”
程家兴仿佛给她气着了:“你这想法很危险啊,是在挑战你男人的权威,让你乖乖在家待着听不听话?”
“不听咋的?”
程家兴就把人往怀里一搂,流里流气说:“不听哥哥今天就要教训你!”
何娇杏估摸他是忘了碎在赵家院子的厚石板,人飘了。还在琢磨怎么反将一军,就撞上何老爹施完粪肥挑着空桶子回来。他从竹林边过,一眼看见程家兴抱着他闺女在轻薄,闺女是咋个反应他没看见,倒是把程家兴那脸上的表情看全了。
这流氓!!!
何老爹撂了粪桶,抄着扁担就上去了,他怕招来别人也没大声嚷嚷,就想打他闷棍。
粪桶落地咚的一声竹林里两人能听不见?看老丈人这架势程家兴一怂,赶紧往媳妇儿后头躲。
“爹!爹你放下扁担!你听我说!”
何老爹不想听他的,让闺女说。
何娇杏道:“家兴哥说等我俩成了亲得听他安排,不听他要教训我。”
那一瞬间程家兴毛都要炸了,他不敢去看老丈人的反应,只想抱头蹲下说我不是我没有这真的是个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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