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你在看什么呢?”拿着包衣服的赵颖华开口问,她见贺老爷子站在那副群猴画前发怔,不由得好奇。
从赵颖华的眼光看来,墙上的那副“群猴画”还真是……
让人看着有点瘆得慌,上面的猴子每一个都活灵活现的,一个个五官表情生动,让人觉得好像眼前真的出现了这么多令人……
令人头皮发麻的猴子。
挠着手上的猴毛,唧唧叫着包围着你……赵颖华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想起了家里叫人头疼的小晖晖。
“奶奶!∥乙蚕胱ズ镒樱…
……
贺老爷子从自己的思绪里走了出来,“小姜这画,画得很有意思啊,一气呵成,不,是浑然天成。”
“……她对猴子的了解一定很深。”贺老爷子若有所思地拖着腮帮子。
赵颖华嘴角一抽,“能不深么?家里就有一个猴孩子。”
“前几天还带着孩子去动物园看猴子了。”
“除了这一副,她还画了不少其他的猴子图。”
“是吗?能不能让我看看?”
“行啊,都是先前晖晖这孩子给闹的,天天吵着要跟哥哥一样去抓猴子,这会儿哪里有野猴子给他抓啊,小五媳妇儿就给他画了不少猴子画贴房间里……”
“晖晖这孩子不要画,他就要真猴儿,可没把小姜给闹腾的,那些画也都给撕了下来,留在,对了……就是在这。”
贺老爷子一一看过她之前画的那些猴子图,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练习了不少。”
“是吧,我也觉得小五她媳妇儿,越来越会画猴子了。”
“看看这张,活脱脱就是个真猴子。”
“我觉得画最好的就是这一副!!”赵颖华随手在一个猴脸图上指了下。
贺老爷子:“……你再仔细看看这幅群猴图?”
赵颖华:“这……猴子太多了,几十个吧?”
这么多猴子,看着都叫人头疼。
贺老爷子:“一百零八个猴。”
赵颖华:“……”
“这是她最好的作品。”贺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赵颖华:“?????”
疯了吧!
“贺老爷子……你喜欢……这个猴?”
“我想再多观赏观赏。”
赵颖华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这么多猴子,看多了夜晚难道不会做噩梦吗?
“要不你拿到山城去慢慢欣赏?天快要晚了,不好耽搁。”
“行,那我就把画带走。”
贺老爷子小心翼翼地带着这一副宝贝的“群猴图”与赵颖华一起坐船来到了山城。
第二天,他把这幅群猴图带到了山城美院,找到了姜双玲的一个老师沈先生,沈先生一见到这幅画,顿时惊讶了。
“这是小姜的画?”
“这画的艺术水平很高,我没想到她这幅画居然进步成这样了……”沈先生喃喃道。
“之前我让她交一副参赛作品,就是这一副?她跟我说过,参赛的画等她从老家回来再交给我。”
“没想到她已经完成了吗?”
贺老爷子:“……”
贺老爷子有些纳闷,这是姜双玲要参加比赛的作品?他没听对方说过。
沈先生笑道:“她为了画这幅群猴图,还不知道练了多久,这一百零八只猴子,全然一气呵成,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贺老爷子:“她画了不少猴子,还带着自家孩子去动物园仔细观察猴类,对了,她还见过好几次野生猴子。”
“……怪不得呢。”
“她居然画出了这样一幅作品……我原本对她拿奖并没有几分把握,现在我心里有个八-九分的底。”
这幅画已经是姜双玲超常发挥无数倍的水平。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擅长画猴子。”
贺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她的小儿子喜欢猴子,她画了很多贴在他的房间里。”
……
“原来背后还有这样一番故事。”沈先生默默点头,“带着一个母亲浓浓的爱意。”
“怪不得画上饱含感情,每一个猴子生动活泼,原来如此……”
姜双玲和齐珩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人流攒动的山城火车站,齐晖扒拉在爸爸的腿边东张西望,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不停地瞅来瞅去。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齐晖小同志第一次来到火车站这种地方,他看哪都好奇。
人家背着个背篓从他身边走过来,他都跟着长颈鹿似的伸长脑袋。
看见火车站的公务人员拉着个小推车穿过人群,他也忍不住跟上那个小推车。
而后被人提溜住了衣摆。
齐越和姜澈已经是两个很成熟的崽了,帮忙照看这只滑来滑去的小泥鳅。
“哥哥,那是什么?”
“卖花生瓜子的。”
“猴吃花生瓜子吗?”
……
姜双玲:“……”
她有些心累地靠在齐珩的肩膀上。
再提猴子心力交瘁。
希望这一趟回来之后,家里的小破崽能彻底把猴子给忘了。
绿皮火车呜呜呜叫着进了站,齐珩把齐晖抱在怀里,这个小崽子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看着眼前长长的火车。
“爸爸?我们要搬家了吗?”
“爸爸和妈妈带你和哥哥舅舅回妈妈老家。”
……
一家人上了火车,齐珩和姜双玲抱着齐晖坐在一排,齐越和姜澈两人坐在对面,一家人暂时承包了火车的这一个角落。
上了火车之后,车厢里七零八碎的声音不断,都是摆放行李的声响,以及嘈杂的说话声,前面的乘务员拿着小喇叭提醒着乘客们的注意事项。
卖花生瓜子正准备进入车厢。
齐晖一上车就要挤到窗户边去看外面,待所有人都坐好了之后,火车哐当哐当地使出了火车站,外面的风景变成了一片绿色的田野。
窗外料峭的寒风呼呼地吹了进来,姜双玲给他戴上了一个兔毛小帽子,齐晖缩在妈妈的怀里,又跟个长颈鹿似的拉直了脖子努力看着窗外。
“妈妈,好快!!”
齐珩一上车坐着就闭目养神,对面的齐越和姜澈凑在一起,说着些在学校里的趣事,姜双玲看着这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脑海里却跳出了五年前的画面。
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在座位上挤来挤去,吃着小奶糕,翻看连环画……
1971年到1976年,已经五年过去了。
姜双玲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时光的变迁,五年前身边的男人对她来说还是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而现在,他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人生的变化竟是如此奇妙。
“我出门的时候,做了些小奶糕,来,每个人都来尝一块。”姜双玲还记得曾经做过的小奶糕,这一次特意做了升级版带过来。
挨个发了一块。
姜澈开开心心地接过从姐姐那递来的小奶糕,咬了一口后,虽然觉得太甜了,但还是认真地吃了下去;齐越接过那块小奶糕,这甜得发腻的小奶糕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和当年第一次吃小奶糕的齐珩有七八分相像;齐珩面无表情吃着过分甜腻的小奶糕,这几年下来,有过许多被姜双玲投喂甜腻糕点的经验,此时的他已经彻底无感;姜双玲吃着手中的小奶糕,也觉得自己快要被齁死了。
在座的五个人中,只有齐晖小朋友真心实意地喜欢吃妈妈做的小奶糕。
“妈妈,好好吃!逼腙托∨笥研朔芗了。
姜双玲:“……”
旁边三个:“……”
他们要在火车上过夜,一家人傍晚的时候在火车上买了盒饭,在卖火车盒饭的人看来,他们这一家子,可真是出行的“大户人家”。
吃太多了。
姜双玲去打水的时候,还有同一辆车的人跟她开玩笑,“你家男孩太多了,不好养活吧。”
“吃得真多!
“我看你吃得少,也别太省着自己。”
姜双玲无语凝噎。
她……她居然还收获到了一个同情?!
带着一堆饭桶出行,而她却只吃了一个小饭勺。
不是她吃得不多,而是在他们的映衬下,她吃得太少了。
头大。
姜双玲回到座位上的时候,齐晖自己坐在座椅上把自己的腿踢来踢去,他已经对窗外的风景不感兴趣了。“妈妈,我想看电视。”
“车上没有电视,给你讲故事。”
“要舅舅给我讲故事,哥哥给我唱歌。”
齐越:“?”我唱歌跑调?
姜澈:“!?”我不会讲故事?
姜双玲和齐珩:“……”
“不听妈妈讲故事,咱们就来背古诗好不好?”
让齐越在车厢里唱歌,他们家这是要在火车上出名吗?
齐晖露出一张丧丧的小脸:“那还是妈妈讲故事吧。”
姜双玲将这个小崽子抱在怀里,拿着一本连环画给他讲故事,齐晖白天里虽然活泼好动,夜里却睡得极早,听着妈妈的声音,小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似的,慢慢地睡了过去。
齐珩把睡着了的齐晖抱到自己怀里,姜双玲也有些困了,靠在齐珩的肩上,轻轻地睡了过去。
车厢里的灯光全都灭了,火车的车窗也关上了,只能听见列车在车轨上有节奏的哐当声响。
齐珩偏过头,在身旁女人的额心上落下一个吻后,缓缓的闭上眼睛。
一家人从火车上下来。
姜双玲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五年过去了,这个火车站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设施变得更加陈旧了些,来往的行人依然如旧。
这也算是故地重游。
提着东西走出火车站,齐珩的手上拎着他们家的行李,姜双玲两手空空,齐越牵着自己的弟弟往前走,“妈?去哪?”
姜双玲:“……找人问问?”
费了一番波折,最后他们家坐上了一架牛板车,晃晃悠悠地回到了熟悉的村子里。
齐晖这孩子对牛车十分感兴趣,赶车的老伯让他坐在水牛上玩了一会儿。
水牛在行走时留下了一坨坨的牛粪,齐晖的眼睛很尖锐,立刻发现了那些臭坨坨,好奇地想要捡一块回来研究。
牛车在村口把他们放下。
姜双玲还没进村子,先遇见了一个村里的大婶,这个胳膊上横着竹篮的婶子一见到她,立刻惊呼了起来,“哎呦!!你是姜家大姑娘吧,这这这……好多年没见过了。”
“瞧着有些眼生,不敢认了。”
“你嫁出去五六年了吧?”
“这个?这是你弟弟?”
“你弟弟叫姜……姜……”那个婶子看着姜澈,早就已经叫不出他的名字。
姜双玲接口:“姜澈,我弟弟姜澈。”
“对对对,好多年没见过了,你弟弟居然长这么大了。”
“这是你嫁的那个齐……齐什么营长?”
“嗯,他是我爱人,这是我的两个儿子。”
……
姜双玲带着家里人先去了他们姜家的老宅,也就是她之前带着姜澈住的那件屋子,屋子还好好的,只是太久无人居住,看着有些颓败了。
当年姜双玲留下来的那些练笔画都还留在这间房子里。
姜双玲一见到那些画,脸刷得一下就红了,这这这……这些都是她当年故意留下来的……现在看着,实在是太好笑了。
她故意画得又夸张又那啥啥……
家里的其他人可不管姜双玲想要抠脚趾的尴尬,齐珩拿起其中的一张画,那双清清冷冷的桃花眼立刻染上了笑意。
“这么多年,姜妹越画越好看了。”
姜澈:“这是阿姐之前的画??!!”
姜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些画都是姜双玲画出来的。
姜双玲老脸一红:“……明明是我带着你一起画的,你还说阿姐画得好好看!
曾经的姜小弟已经不老实了,过去的记忆也都在岁月的流逝中喂了狗。
他居然给忘记了。
齐越翻了翻:“这真的是妈妈画得啊?”
最不给面子的就是齐晖:“妈妈画得真丑。”
姜双玲:“……丑才能表现出我这些年进步有多大。”
他们在老宅了休息了一会儿后,姜双玲去拜访了一趟生产队长家,而后带着一家人去给父母上了香。
姜父姜母葬在同一个地方。
“外公外婆?”
“对,外公外婆是妈妈的爸爸和妈妈。”
“李二花,你们姜家大姑娘回来了,跟着回来好几个人,她男人长得真俊,听说现在已经是团长了,还有姜澈,姜澈这个孩子可长得真好……”
“你这侄女可是出息了。”
“她没来你们家吗?”
……
李二花皱了皱眉头,“什么?!姜双玲回来了?!”
李二花已经差不多要把这个嫁出去的侄女给忘了,没想到她又带着弟弟回来了。
“她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
“她还能回来做什么,当然是带着弟弟来认老家,她弟弟总归还是个姓姜的。”
李二花紧皱着眉头。
“你们姜大姑娘出息了,你们家红萍要是像她就好咯。”来他们家报信的那个人揶揄道。
如今在他们村里,李二花的女儿姜红萍可不是成了个笑话,几年前的时候,眼巴巴的追着肖振昌,但是那个姓肖的不理他们家,姜红萍还想逼婚,谁知道人家送上门来的姑娘都不要,把她赶了出去。
这也就算了,后来姜红萍又看上了新来的一个知青,说是要谈婚论嫁了,又把事情闹掰了。
差不多成了他们村里的笑话。
“呸,你个多嘴婆。”李二花把人给赶走。
李二花回到屋子里去,把懒洋洋躺在床上做梦的姜红萍给骂了一顿,“你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做什么呢?!笑,你还给我傻笑,你是不是疯了啊。”
“当初那么好的亲事,你给白送了你堂姐……我都想把你的脑袋踢下来看看你脑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妈妈,现在是1976年了啊,已经开始有人在街上偷偷摆地摊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浑话。”
“等几天,让你去相看个人家。”
姜红萍一拍床板,“我不!!妈,我跟你说,我现在已经决定好了,我要当个创业的女强人。”
姜红萍曾经把希望寄托在肖振昌的身上,结果这个男人怎么也不愿意给她在一起,被对方害得成为村里的笑话后,姜红萍心里愤恨不已,彻底绝了当首富夫人的愿望。
后来她跟村里一个新来的知青勾搭在一起,那个新来的知青,姜红萍一看到他才想起来,对方有个很厉害的长辈,虽然他长辈这会儿住在隔壁村的牛棚,但是以后就会……
虽然因为年份过于久远,姜红萍已经记不清具体的详情,但是她知道自己扒拉住这个知青,等以后绝对也能过上好日子。
谁知道后来她去帮人照顾那个长辈,一时没给注意,差点让他耽误了病情,险些在牛棚里烧死了过去,再加上那个知青听到了她在村子里的风言风语……
两个人这下撕开了。
姜红萍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李二花想把她嫁到村外去,姜红萍撒泼打滚就是赖在家里不同意,在家里赖了一段时间之后,姜红萍突然发现,她不嫁人也不错,就这么在家里吃吃喝喝,不愁吃也不愁穿,仗着自己的名声臭了,姜红萍干脆死赖在姜家怎么也不嫁人。
李二花差点被她给气死,奈何她是自己的亲女儿,这要不是自己的亲女儿,早就把她的腿给打断了。
李二花已经觉得自己的女儿疯了,之前说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也就算了,整个人发了疯似的去缠着肖振昌,后来好不容易人正常了点,以为能嫁个那个知青,谁知道现在……
直接赖在家里变成了一个女二流子。
比别人家的懒汉还要懒!!
李二花都以为她是故意装疯卖傻不愿意嫁人。
“你什么女强人,你就是个二流子,我怎么养你这个二流子……”李二花气得要找根棍子来打她。
姜红萍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在床上裹上一层厚被子,混了这么多年的她才不怕李二花。
在家里好吃好喝着,她才不想嫁人,甚至有时候,姜红萍觉得不当什么首富夫人,就这么懒洋洋地天天躺在床上也不错。
不干活,也不觉得累,就是神仙日子。
姜红萍自己不觉得自己在偷懒,她觉得自己是在韬光养晦,她是在静静地等待时机,现在需要先休养好自己,等到改革开放的春风一出来,她就去当最先批下海创业的人!!
到时候凭着自己重生的记忆,什么肖振昌,什么狗知青,她姜红萍能凭借自己当上首富,她要赚大钱,姜红萍换了个目标,她要自己当女强人。
这一年来,她就每天躺在床上,除了吃喝之外,就在脑海里幻想等到改革开放之后,她要怎么怎么赚钱,一天天幻想这自己赚大钱之后,姜红萍过得十分满足。
现在她就在等着年份过去。
八-九十年代遍地是黄金,她肯定能捡到很多的金子。
狗男人都靠不住,她要自己当个女强人,姜红萍觉得自己的日子肯定会过得很好,她迟早会发大财,到时候现在看不起她的人都会羡慕她。
“妈,你今天干嘛又跑过来发疯?!
“什么叫我发疯?”
“你不发疯你干嘛跑到我这里来撒气?”姜红萍裹好自己的厚被子,偷偷从被子里伸出一个手,在床头摸了一把瓜子进去,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往外丢皮。
李二花脸颊一抽一抽的看着丢出来的瓜子皮,人都险些要被气晕了过去。
“我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狗东西,你这个狗东西。”
“哎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李二花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撒泼,头发都散乱开来。
只不过姜红萍已经死皮赖脸惯了,一点都不在意她撒泼,她翻了个白眼,还吃着瓜子说风凉话:“妈,你放心,你一点都不苦,你信不信,再等个三四年,我肯定让你当上有钱人。”
“到时候咱家就是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你知道万元户有多厉害吗?再给你买个大哥大,电视机……”
“村里人肯定个个都羡慕你,羡慕你有一个好女儿……我给你买金子,让你戴金耳环,金手镯,金项链……”
……
如果不是姜红萍天天在李二花面前说这些,李二花虽然经常觉得女儿是在发疯,但是看对方说得有模有样的,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总有几分相信,她也盼着对方说得话成真。
因此才没把姜红萍给赶出去。
李二花叹了一口气,按着自己的胸口,“你知不知道,你堂姐回来了?她嫁的那个男人,现在都是团长了……”
听到李二花说这话,姜红萍立刻从被窝里冒出头来,大惊失色:“什么???!〗双玲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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