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沈屹又哭,温柠没再提分手的话题。
她架起床上的桌板,扶着沈屹的肩让他坐起来,“不说你了,起来先吃点东西。”
温柠拿起勺子舀了粥,轻轻吹了吹,喂到他嘴边。
沈屹怔然地望着她,愣在原地忘记了动作。
“你这是要闹绝食?”温柠弯了弯唇,眼里噙着他很熟悉的温柔笑意。
沈屹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掩饰般地喝了一口。
他尝不出粥的甜味,只觉得心尖像是被人掐了一把,酸得厉害。
“我自己来。”沈屹想要从她手里接过勺子。
“你是病人好好待着就行,我喂你。”温柠拦住他的手,把他苍白微凉的手按到床上,另一只手继续喂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一直按着他的手背没有松开。
温柠一勺勺喂,沈屹就听话地将甜粥吞进口中,再咽下去。
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自己被压住的右手上,他的手掌贴着洁白的被子,手背上覆着她温热柔软的手心。
“先喝这些吧,晚上还得吃饭。”温柠把饭盒盖上,放到一边。
她收起床上的小桌板,又扶着沈屹躺下。
他们短暂的肢体触碰就此消失,沈屹眼神微暗,心下升起些许失落。
温柠在床边的陪护凳坐下,看了眼上方透明的输液袋,“估计再有二十分钟就好了,你困了可以先睡会儿,我帮你看着。”
沈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不舍得睡,她还会捂住他的眼睛让他休息。
可现在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她会在医院连待两天,细心地照顾那个人。
曾经给过他的温柔……全部被她给了另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沈屹喉间生涩,没有输液的那只手紧攥在一起,嗓音压抑地开口:“别忘了你有男朋友,不该这么细致地照顾我这个前男友。”
最后三个字咬得尤其重,带着说不出的烦躁妒意。
温柠以前见惯了沈屹隐忍克制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警惕防备,浑身是刺的样子。
最近这几次见到的沈屹,说是颠覆了过去十多年,她对他的所有印象都不为过。
温柠觉得新鲜。就像是急红了眼的兔子,逮到仇人就亮起自己的爪牙威胁。
只是……他心太软了,连句像样的狠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自以为刺人的话语,最后伤得的人是她,还是他自己,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温柠的手搭在他臂间,游过手腕青色的血管脉络,掌心轻轻包裹住他的拳头。
她眼底晕开笑意,莹润的眸光紧盯着他,“你说这些话没有杀伤力,我教你怎么说。你应该骂我脚踩两只船,见异思迁,水性杨花,放荡……”
“温柠!”沈屹瞪大眼睛,气息不稳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听不得她这么说自己。
温柠眉梢微扬,笑问:“我让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这么久的小三,你不恨我啊?”
沈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中情绪起起伏伏,半天才憋出一句:“恨。我恨死你了。”
恨不得用力咬她,把她整个人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那你想不想报复我?”温柠继续握着他的手,忽然俯身靠近。
她凑近过来,鼻息温热,扑面而来的香水味甜腻诱人。
沈屹心跳不自觉加快,用力撞击着胸腔。
他瞳孔微微放大,咽了咽喉咙,强自镇定地问:“怎么报复?”
温柠红唇张合,蛊惑般说道:“让我死心塌地地爱上你,然后你再甩了我,这样不是最狠的报复吗?对付我这样的坏女人,就应该用这样的招数啊。”
沈屹心下泛起酸涩失落,小声地嘀咕:“怎么可能呢。”
温柠这么花心,才不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他。
沈屹攥紧的手不知何时松开,温柠摸索着插进`他手指缝隙,和他十指相扣,“怎么不可能。你以为谁都能让我抛下工作,不顾一切地来医院看望啊?”
“上次他住院,你不也过去照顾了?”
“那是我已经忙完了,他正好给我打电话,我才去的。今天为了你,我可是连客户都不顾了。”
沈屹舔了舔唇,“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闻尧。”
沈屹本来就对温柠完全没有抵抗力,尤其她一靠近,他的脑子就会乱成一团浆糊,思路不自觉被她带着走。
仅剩的理智让他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不和那个人分手?”
“我这不是还没玩够,想多玩两天。”温柠继续拉近距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沈屹眼神一凝,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和他只是玩玩?”
温柠说话时的气息喷拂在他下巴,“嗯,他跟你长得很像,那时候我又没跟你重逢,所以才找他的。”
沈屹浓黑的睫轻`颤,声音蕴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可你去看他打篮球,去过他家里,送过他礼物。这些你都没对我做过。”
温柠眼神微讶,“你在意这个?”她以为沈屹在意的是她不忠,没想到他最在意的是这些事没对他做过。
“我当然在意。”沈屹绷紧了下颌,后半句话说得很小声,“你跟我在一起就只有上床。”
“说什么呢。我跟别人是上床,跟你不是。”温柠笑着反驳。
“那跟我是什么?”沈屹下意识追问。
温柠凑近他耳边,唇息撩过耳畔,缓缓吐出两个字。
说完就见沈屹耳朵红了,漆黑的眼中簇起两团微弱的光亮。
她的意思是,只对他有感情吗?
所以才会用做`爱这两个字。
只和他做。只喜欢他。
“以后我把跟他做过的事,都跟你做一遍好不好?”
沈屹心中已经有些动摇,踟蹰着问:“那你什么时候和他分手?”
“等我玩够了就分。”
沈屹连忙问:“玩够是多久?”万一她想玩很久呢?
“最多不超过两个月,行不行?”
沈屹陷入沉默,温柠凑过去亲了亲他柔软的唇,“沈乞乞,你对我就这么狠心啊?”
“我还没答应呢。”她怎么能亲他呢。
而且他们之中,明明是她更狠心,她居然倒打一耙。
温柠故意又亲他,贴了两秒钟才松开,笑意盈盈地挑衅,“谁让你生病了没有反抗能力。不愿意被我亲就好好吃饭,赶紧好起来。”
沈屹没有不愿意被她亲。
他只是心中仍有疑虑,怕她又在欺骗自己。
沈屹按捺着心中酸涩不安,“那你上午为什么说,要把我的东西打包寄走?”这么想和他斩断联系吗?
“你的东西放在我家,我总睹物思人,心里多不舒服。”温柠的语气低落下来,右手捏了捏他的脸,“本来我可以打电话通知你的,你猜为什么要特意到你那跑一趟?”
“为什么?”
温柠明眸灼灼地盯着他,声音温柔缱绻,像是饱含了深情,“因为想见你啊。”
许久没听到她说情话,沈屹心跳不期然漏了一拍。
再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眼眶就不自觉涌上热意。
如果在他刚得知那个人的存在的时候,温柠就对他说这一番话,他肯定很难相信。
但分开这段时间,他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实在太过难熬,他已经没办法再继续承受下去了。
在眼下他最虚弱的时候,温柠的话无异于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他愿意抓住,就可以不再经历这些挣扎,就可以得到解脱。
沈屹不想去考虑这根稻草一旦断裂,迎接他的会是什么下场。他只知道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他会死的。
仿佛有道声音在耳边不停劝诱,抓住,抓住这丝希望就可以活下去。
温柠有正牌男友没关系,她想跟别人玩玩也没关系。
他只能以见不得光的身份留在她身边也没关系。
只要温柠没对那个人动心,有再多苦痛他都忍得下。
沈屹抬起手攥住了温柠的手腕,上方的输液袋被他的动作带得晃动了下。
他湿红的眼睛深深凝望着她,低哑嗓音带着难以自抑的颤,语速很慢,“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保证,至多两个月……一定会跟他分手。”
温柠点点头,“好,我向你保证。”然后她松开和他交握的手,轻轻去掰他抓着自己手腕的另一只手,“你这只手输着液呢,别乱动。”
沈屹的手松了力道,温柠小心地托着他的手腕放回床上,“幸好没跑针。”
视线转回来,就见沈屹咬着唇默默流泪,身躯都在压抑地轻`颤。
撞上她的目光,他立刻狼狈地别开脸,然后慌乱地拉起被子盖住头,将自己藏进沉闷的黑暗中。
像是生怕被她笑话。
温柠唇边笑意不知何时消失,站在床边注视着他,轻声劝道:“我不说你像怨夫了好不好?别一直闷在被子里,不然要闷坏了。”
沈屹用最大的力气闭紧双眼,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液体从眼中流出来。
他不想哭的。
可一想到他们的感情始终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胸口就好像破了个大洞,蔓延开生涩钝痛,流再多眼泪都填补不上。
“那我先出去,待会儿再来看你。”温柠叹了口气,说完就转身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刚握上门把手,正准备拉开门,听到身后艰涩的一声:“温柠。”
温柠停住了脚步,却没回头,“怎么了?”
沈屹气息痛苦,近乎乞求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传开,“……你注意安全,不能把他带回家。”
温柠心尖发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她垂下眼,缓缓应了声:“好。”
-
后来温柠临时有事回了公司。
等病房里的哭声渐渐消弭,闻尧心绪复杂地推门进来。
输液袋已经空下来,他按铃叫来护士。
换完输液袋,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望见沈屹仍有些红肿的眼,闻尧心底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答应跟温柠复合了?”
刚才他就站在门外,他们的对话声零星入耳,只除了几句没听清楚。
沈屹正在输液的手指微蜷,声音还带着痛哭后的沙哑,“嗯,她说两个月之内就会和那个人分手。”
闻尧不敢置信地问道:“然后你就信了?”
“……嗯。”
闻尧觉得荒唐,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当初他刚在露台上发现温柠不忠的时候,就已经设想过,沈屹知道真相之后可能会不舍得分手。
分开这段时间,沈屹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食不知味寝不安睡,瘦弱得几乎不成人形。
如果他们复合后,能让他恢复生机,好好照顾自己,闻尧觉得不是坏事。
可他担心的是,万一两个月后,温柠仍然不肯跟那男生分手怎么办?
万一她玩够了这个,又想玩下一个男人怎么办?
万一事情败露了又该怎么办?
沈屹好歹也是公司总裁,知名的青年企业家,要是被人发现他介入别人的感情,他以后还不得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他还怎么抬起头做人?
在闻尧沉思的时候,又听到沈屹低声说:“温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来招惹我和你,说明……她对那个人也没多喜欢。”
像是在说给闻尧听,也像是在努力找理由让自己安心。
闻尧心下五味陈杂。
他担心的那些问题,沈屹不可能没想过。
但他明知赌输的几率更大,还是一头扎进了甜言蜜语编织的陷阱。
不答应又能怎么办呢。
沈屹根本没办法跟温柠分开,离了她他甚至活不下去。
要么再相信一次温柠的话,要么像现在这样,在痛苦中一点点走向灭亡。
沈屹……早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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