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事务繁忙,田午可以理解。”
江寒呵呵一笑,确实有些忙,主要是哄女人的事情他不是很在行,无从下手。
“公子等了我这么久,是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送来了君侯的赏赐。”
田午一挥手,身后抱着大箱子的田英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上,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黄金。
“江先生劝谏有功,君候赐金百镒。”
江寒眼前一亮,百镒黄金,对墨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可以换成粮食,青盐和布匹,能救助很多百姓。
“齐候大手笔,公子代我谢过齐候。”
田午笑着摆了摆手:“应该是我们田氏要感谢先生才对,如果真的对燕国出兵,给了魏赵韩进攻齐国的借口,齐国的损失又何止这百镒黄金。”
江寒拱了拱手:“天下诸侯要是都像公子这样贤明,我们墨家也不用辛苦的奔走于各国之间了。”
“哈哈哈,等我成了国君,一定会重用先生这种大才执政的。”田午哈哈大笑。
“公子慎言。”
江寒举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
田午的谋反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不然说不出等我成了国君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田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脸色变了变:“田午冒失了,先生恕罪。”
江寒挑了挑眉毛,放下茶杯。
熟知历史的他,就算田午不说这些话,他也知道几年后田午会弑兄夺君的事情。
田午成为了齐候,对齐国百姓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并没有想阻止田午的念头。
“能忍辱负重者,方能成就大事。”
田午闻言眼前一亮,对着江寒深鞠一躬:“先生良言,田午谨记于心。”
“公子不必客气,你们公族之间的纷争,我们墨家不会参与,只会隔岸观火罢了。”
“这就足够了。”
田午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给他几年时间布局,齐国一定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的。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孟乡了,不然夜路难走。”
“田英,用我的轺车送江先生回乡。”
“是!”
江寒并没有拒绝田午的好意,体验了一把贵族公子的感觉。
驷马轺车,放到现在来说,就是一辆限量版的布加尼威龙跑车,逼格十足。
……
秦国国都,栎阳城内,街市萧条冷落。
和临淄城繁华锦绣的夜市相比,这里简直就是荒凉偏僻的山村。
店铺灯火星星点点,街边行人疏疏落落。
幽幽摇曳的灯火下,秦国的国人衣着粗简,时有担柴牵牛者在街中匆匆穿过。
在这条直通秦国国府的短街上,既没有一辆哪怕是简陋的牛拉轺车,也没有一个衣饰华贵的人物。
店铺前的人们进行着简单的交易,或钱货两清,或物物交换,都在默默进行,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争执。
小城短街,静而有序,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慌乱。
所有这些都在无声地表示,这座小城堡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已经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了。
秦国的国府宫,实际上是一座九开间的六进大宅院,外加一片后庭园林。
如果放在齐国,充其量是一个上卿的规格。
府中房屋一律是特大方砖块砌成,地上则是一色的青石板,没有池塘,没有花草,唯一的绿色是政事堂后边的一片胡杨林与几株松树,简单实在得冷冰冰的。
此刻已经到了深夜,国府宫西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这是一间陈设整肃简朴的书房,地上没有红毡,四周也没有任何纱帐窗幔之类的华贵用品。
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案后,一领黑袍上没有任何装饰,头发也用黑布束起,他拿起一卷竹简,端详了片刻,发出一声长叹。
“黑伯,私库中还有盐粮吗?”
守在书房门前的中年内侍连忙躬身说道:“君上,私库中还有一些粮食,勉强能够赢氏公族的子弟渡过这个冬天。”
秦献公沉吟了一下:“拿出一半儿,分发给各县。”
黑伯连忙劝阻道:“君上,不可啊!国家再穷也不能短了公族的用度。”
秦献公摇了摇头:“我赢氏一族也是老秦人,老秦人受难,身为公族自然也要同甘共苦,少吃一些粮食死不了人,可有人没有粮食吃,是会被饿死的。”
“可是族中的私粮被君上公用,会有族人不满的。”
“哼!”秦献公一拳砸在了桌案上,恼怒的说道:“谁要是不满意,让他来找我!”
见秦献公态度坚决,黑伯只能拱手称是。
“臣这就去安排。”
栎阳城外十里处,伪装成商队的墨家运粮队在原地休息。
苦获抓着一张帛巾坐在火堆旁。
“老师,您在想什么?”
玄机小步走到了苦获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在想钜子救秦,究竟是对是错。”
“发生了什么事?”
苦获的声音一沉:“秦国如此境地,竟然还妄想着发动战争,夺取河西。”
“河西本就是秦国故土,被兵家名士吴起替魏国夺了过去,吴起已死,秦国想夺回失地也很正常。”
苦获叹了一口气:“老秦人争狠好斗,秦国每年死于私斗的都有几万人,秦国灭亡,对天下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苦获闭上了眼睛。
“只是秦国的百姓无罪,见死不救不是墨家的行事风格。”
“老师,钜子来信是什么意思?”
“钜子在信中说,用我们带来的这十五万斛粮食和一万包青盐和秦公谈条件,让他不要对魏国发动战争。”
战国时,一斛粮食是130斤。
玄机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反正这些盐粮也要送给秦国,能够换回秦公休战的承诺是一件好事。”
苦获郁郁一叹,苦笑道:“哪有那么简单,秦公当年流亡魏国,被魏候送回秦国时答应了只要魏候在位,秦国一定不会主动进攻魏国,现在还不是反悔了?”
“秦公毁诺,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耻笑?都是一丘之貉,谁又能笑话谁呢。
春秋时期各国之间尚有仁义存在,到了现在这个世道,只剩下了仇怨和尔虞我诈。
苦获拿起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充斥着胸腔,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些暖意。
“春秋时宋襄公恪守仁义,不击半渡之兵,败师辱国贻笑天下。然则,宋襄公失去的毕竟只是小霸主地位,今日不然,各国诸侯一旦被仁义束缚住了手脚,面临的就是亡国灭种的危机。”
玄机脸色动容,寒意渗透到了他的脊梁骨。
“老师,天下真的没有仁义的君主了吗?”
苦获摇了摇头:“或许有吧。”
两个人之间的话题戛然而止,苦获小口的喝着酒。
他醉眼迷离的举起了酒壶,对着夜空中的那一弯明月举了举。
“师兄,你撑起了这个世道的脊梁,师弟佩服。”
墨家前任钜子孟胜守义,何尝不是为了告诉天下人,这世间还有仁义的存在。
……
一大早,秦国的几位大臣听闻国君启用私库并献出了粮食后,急匆匆的赶到了政事厅。
公族私库,其实也是国库的一种变相形式。
这些金钱珍宝主要有两大用途,一是用来供国君公室日常支用,一是赏赐有功臣民。
因为这两种用途都由国君决定,而无须通过国家财政大臣,所以历来的习惯便将公室府库认做国君私库。
秦国公室历来简朴,国君的护卫、内侍、侍女、作坊工匠以及各种文吏官署,加起来也不到一千人。
秦国国君的嫡系宗族也历来不住公室,而是与所有的秦国大宗族一样,除了老幼女人在封地耕作,男子几乎全部在军旅之中,不要公室供养。
这样一来,秦国宫室私库的金钱的主要用途,实际上就是赏赐和抚恤战死的将士。
对于一国之君,治下的威权少不得官与禄两个字,更少不得赏与罚两个字,国君府库没了金钱珍宝,意味着一国之君将沦落到对功臣赏无可赏的惨状,任谁想来都会心底发虚。
臣下天职,是与君分忧,国君家徒四壁,大臣颜面何存?
政事厅中,上大夫甘龙跪倒在地哭喊道:“君上一国之君,岂能一贫如洗?请君上收回成命,甘龙愿意清空府库,接济灾民!”
甘龙原是山东甘国的儒家名士,又是秦国老臣,秦献公能够接任国君全靠甘龙一行人的支持。
秦献公曾经许下诺言,只要是赢氏当国,就会让甘氏执政,他并没有食言,于是甘龙成了主持秦国国政的大臣。
“长史公孙贾愿意清空府库,接济灾民!”
“中大夫杜挚愿意清空府库,接济灾民!”
……
秦献公静静地站在厅中,向跪倒的大臣们深深一躬:“如此,嬴师隰谢过诸位了,大秦不会忘记诸位的功勋的,秦国若有富强之日,自当十倍偿还诸位,上大夫请起,诸位请起。”
几位大臣纷纷行礼。
就在这时,内侍黑伯满脸激动的跑了进来。
“君上,喜事,大喜事!!”
秦献公疑惑的抬起了头:“黑伯,喜从何来?”
“粮食,有人运粮食来了,整整一千大车。”
“哈哈哈!天不亡我大秦!”秦献公热泪盈眶:“是哪国的商贾,就算是倾尽所有,也一定要把这批粮食吃下!”
“君上,不是商贾,是墨家的车队。”
秦献公瞳孔一缩:“墨家?他们到了何处?”
“城南三里处。”
“诸位快随我出城相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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