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一个穿着华服的青年,怀里抱着一个穿着麻布黑衣的少年。
这充满了贵气的俊美青年脸上沾满了血污,身上更是如同一个血人,让人看到都要被吓上一跳。
血迹并不是青年的,而是他怀里已经晕了过去的少年的。
一柄长矛刺穿了少年的肩膀,矛尖还没有被取下来,这也是为了防止更加大量的失血,因为一旦取下矛尖就必须快速包扎,不然,还不如不要拔出来。
除了这一处伤口,少年身上还有很多其他伤口,都不算很深,所以失血并不是非常多,甚至有一些都已经开始结痂了。
秦越人很快回过神来,他的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此时却不容的他去想这些,他已经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
“诸位随我来,长桑君在楼上的雅间。”
秦越人皱着眉头,快步走在前面。
众人跟在秦越人的身后,来到了一个房间外。
“先生,有人来找您了。”
“什么人天还没亮就来打扰老夫休息,不见。”屋中传出了苍老浑厚的声音。
秦越人无奈的看向田午:“贵人…这……”
田午的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怒气,恭敬的说道。
“先生,我乃齐国公子,我的朋友受了重伤,还请先生能够救治。”
“齐国公子看病就能如此无礼吗?要想救你的朋友,等待午时老夫睡好了再来。”
屋里的人还是拒绝了田午的请求,田午脸色一寒:“闯进去!”
“是!!”
一名彪形大汉上前一脚踹开了木门,田午抱着昏迷不醒的江寒走进了屋中。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案,一方烛台,还有一张木床。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穿着一身布袍坐在桌案后,平静的看着闯进房间的不速之客。
“公子行事真是霸道。”
“事急从权,等先生治好了我的朋友,田午再来赔罪。”
“老夫若是不治呢?”
“森!”只听得一声轻鸣,田玉儿腰间的长剑已经抵在了那老人的肩上。
“若是不治,我现在就杀了你!”
田玉儿也是急昏了头,江寒的伤势已经不是普通医师能够救治的了。
江寒现在的状况很不好,软话田午已经说完了,心急如焚的田玉儿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威胁了。
“哈哈哈,老夫这一把老骨头,早就看淡生死了,你们齐国贵族之间争勇斗狠,受了伤要找我这布衣百姓来医治,老夫凭什么帮你们?”
老人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即使长剑搭在了他的喉咙上,他也毫无惧色。
肉食者鄙,出身平民的长桑君对齐国的贵族没有任何好感。
“先生误会了,我家钜子受伤并非贵族争权,而是遭到了截杀。”徐弱连忙解释道。
长桑君错愕的抬起头:“钜子?你们是墨家的人?”
“墨家非攻在此!”徐弱举起了手中的黑剑。
长桑君仔细端详着黑剑,黑剑的质地细密,黑得发亮。
天下名贵剑器,剑鞘多以木制居多,讲究者无非是包裹一层皮革、镶嵌几颗珍珠,但皮下终究须以木壳撑持,方有可容剑身的空隙。
这柄剑透过皮革包裹的木制剑鞘都能感受到森森的寒意,确实是墨子大师用天外陨铁制成的非攻。
长桑君这才认真打量着田午怀里抱着的那个少年,少年清秀的脸上毫无血色,身上黑色的粗布麻衣也破碎不堪,看来是墨家的人不假。
“叮!”
长桑君两指一弹,脖子上架着的长剑被震开。
“你这女娃娃,这么大的脾气可是不好的。”
田玉儿脸上带着羞愧和担忧的持剑行礼:“田玉儿失礼了。”
“喂,你,把他放在床上。”长桑君指着田午毫不客气的吩咐道,然后转过身看着秦越人:“准备足够清水,干净的布条还有一个水盆!”
听到了长桑君的要求,秦越人不敢怠慢,立刻拱手说道:“小人马上去准备!”
不一会儿,秦越人找来了水和木盆,他被留在了房间里,其他人都被赶了出来。
田玉儿在门口焦急的来回走动着,穿刺伤在这个时候是一种极其难处理的伤势,可是要命的伤势。
“玉儿姑娘放心,江先生一定会没事的。”
见长桑君答应医治,田午悬着的心就已经放下了一半,因为长桑君的医术在整个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
……
“沙沙沙。”
房间之中传来衣衫摩挲的声音,床边放着一个水盆,里面的水此时都已经被沾着污血的布条浸染成了红色。
一截还带着鲜血的断矛摆在床边。
长桑君打量着床上躺着的清秀少年,因为剧烈的疼痛,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真是个好运的小子。”
长矛虽然刺穿了江寒的肩膀,但是没有伤到骨头和经络,只是伤到了肌肉,恢复的好的话,不会影响到出剑。
长桑君从怀中掏出了一瓶小药,打开瓶子将药粉轻轻地洒在上面,同时他的手上泛起出了乳白色的微光,顺着江寒的伤口没了进去。
等到长桑君把江寒全身的伤口都处理完了,用干净的白布包扎了伤口,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
外面天色大亮,长桑君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吐出了一口浊气。
“越人,怎么包扎伤口你看明白了吗?”
“先生,我看明白了。”
“以后他换药就交给你了。”
“是。”
……
门外,众人依旧守在那里。
一片寂静,大家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门口等着,直到长桑君从屋中走了出来。
田玉儿立刻迎了上去:“多谢先生操劳,钜子现在怎么样了?”
长桑君抚须一笑:“现在知道叫先生了?之前威胁老夫的那股气势呢?”
“之前情况紧急,在下又是一个粗人,礼数不周,还请先生见谅。”
长桑君眼角的余光扫过田玉儿腰间的佩剑,听她这语气,比起那深居简出的豪门贵女要爽快的多,身上满是江湖气。
“你也是墨家游侠?”
“在下非攻院弟子。”
“哈哈哈,好,女中豪杰!”
长桑君哈哈一笑,赞叹道,他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怎么会和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计较。
田玉儿眼中闪过了急迫之色,急得跺了跺脚:“先生还没说钜子现在怎么样了!”
“那小子命大,约莫再过几个时辰就会醒来了,好了,我人已经给你们治好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没事就好,众人都隐隐地松了口气。
田午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先生高义,希望先生再留几日,待我这朋友恢复一些再离开,田午自是不会亏待了先生。”
“换药包扎的事,找他就行。”
长桑君指了指跟在身后的秦越人。
秦越人连忙鞠躬行礼:“照顾贵人的事情,交给小人就好了。”
田午一挥手,侍从捧着一个木盒走了上来,里面装满了黄金。
“这是付给先生的诊金。”
长桑君摇头一笑:“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老夫救人,不是为了钱财,也不是因为你这齐国公子的威势,而是为了天下百姓。”
“于公墨家对天下苍生有恩,老夫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救下墨家钜子,是在报恩。”
“于私凭这小子不惜得罪你们齐国贵族也要进宫劝谏齐候止戈的面子上,老夫也要救他,老夫的诊金,是他对燕、齐两国百姓的大恩。”
一言作罢,长桑君飘然离去。
……
田玉儿坐在江寒的床头拧干了布头,擦着江寒的手。
男女有别,她一个女人本来应该避嫌的,可徐弱那个家伙照顾起人来笨手笨脚的,也只好由她来照顾了。
“咳。”
躺在床榻上的江寒发出了一声闷哼,皱着眉头,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他浑身上下都痛的不行,尤其是肩膀上,仿佛千万根钢针在同时刺他。
“钜子,你醒啦。”
田玉儿激动了发出了一声惊呼。
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江寒慢慢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
“田午呢?”
“公子不久前离开了,说是还有事情要处理。”
江寒虚弱的点了点头,他身上的矛尖已经被取了下来,手上还是没有力气。
想到了昨夜激战的画面,一阵恶心涌了上来。
“有水吗?”
“有有有!”田玉儿连忙起身,端了一碗水到了江寒的嘴边。
“多谢。”江寒点了点头,慢慢地接过水,抿了一口。
喝了一口水,江寒心中恶心的感觉好了不少。
昨天是他第一次杀人,危急关头,没有想那么多,事后回想起来,死在他剑下的人少说也有五十。
那一双双临死前的眼睛,有愤怒的,有茫然的,有恐慌的,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他们之间有仇吗?并没有。
只是君主的一道命令,就能让一群毫不相干的人前赴后继的送死,何其无辜。
江寒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皱,一双葇夷般的手抚平了他的眉头。
“别皱眉,很丑的。”
江寒歪着头看着田玉儿:“你没事儿吧。”
田玉儿笑着挥了挥手:“钜子保护的很好,我都没有受伤。”
“子义!子义!!”
门外传来了庖丁粗犷的声音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得到了江寒遇刺的消息,孟乡邑中的几个人一同赶了过来。
“子义啊!你没事儿可太好了!”
庖丁一头扎到了床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江寒嫌弃的皱起了眉头:“行了,我还没死,别嚎了,是谁动的手,查清楚了吗?”
庖丁马上换了一副表情,脸色阴沉的说道:“是高伯。”
“果然是他。”得知了结果,江寒并没有感到意外。
庖丁拍了拍腰间的菜刀:“子义,用不用我带人去剁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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