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茶水室里,覃浅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洗着碗。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将水龙头关了。覃浅一动没敢动,因为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沈聿看了一眼那个透明的玻璃碗,说:“你洗了快五分钟了,很干净,别浪费水。”
覃浅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像是在等碗上残留的水自己沥干。其实这碗压根儿就没用过,她刚刚只是想消化一下靳舒妍发过来的信息,起身从桌上随便拿了个东西。走出来时,她甚至完全没意识到病房里就有盥洗室。
覃浅眼眸微垂,沈聿见她眨了一下眼,睫毛微抖,然后深吸一口气,抬头问:“你刚刚在车上为什么不说?”
沈聿:“你睡着了。”
行吧,这个理由她无法反驳。
覃浅想了想:“那你为什么不反对一下?”毕竟以他们的历史关系来看,答应帮这个忙也许是给自己揽上了一件麻烦事。
沈聿看了她几秒,反问:“你希望我反对?”
覃浅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反杀。这要她怎么回答呢?回答是,就显得特别不知好歹;回答不是,又好像在隐隐透露自己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似的,显得特别“绿茶”。
覃浅抿了一下唇,心里嘀咕了一声“算了”,然后调整语气特别真诚地说:“谢谢你。”
覃浅想把这件事悄无声息地揭过去,当成平凡的一天里的小插曲,可是有人不允许。
沈聿侧身从流理台上抽了一张纸,顺手将她手里的碗拿过来。那碗在他手里转了一圈,水渍被彻底擦干净,然后抬头看着她说:“你还没回答我。”
那双手细白修长,骨节分明。覃浅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和他搭讪,在自习教室里,先是手托着下巴盯了他整整半节课的时间,从额头、眉毛再到下颚线。眼睛就像放映机一样,一帧一帧地将人脸上的五官看过去,然后把学过的描写外貌的形容词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最后沈聿大概是被这“流氓”视线搅得忍无可忍,微蹙了眉头,转头问:“有什么事吗?”
覃浅一听他主动问话,立刻直起身,喜笑颜开地摇了摇头说:“没事呀。”
沈聿大概很无语,什么都没说,正准备转回头继续看书时,就听到她继续说:“学长,你的手真好看,我可以请它做点什么吗?”
沈聿脸色微变,沉着脸说:“不可以。”然后他带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覃浅想到这里突然抚了一下额,她当时只是想请他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可如果站在沈聿的角度来看,这到底是什么狼虎之词啊?!
覃浅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隐隐有脸要红的趋势。为了掩饰自己陷入这种老脸都搁不住的回忆,她捋了捋头发,清了清喉咙说道:“我希望,你就会照做吗?”
沈聿:“那得看……你的希望是什么?”
这对话,仔细一想,像是在说绕口令。可再仔细一品,怎么就显得那么暧昧呢?覃浅心里的小鹿刚要跳起来,抬头对上沈聿的眼,回过神认清眼前的人是谁后,瞬间神思清明,眼底那些刚刚燃起的小火苗立刻集体自熄。
呸!万年冰山的字典里能有“暧昧”这两个字?她可真是想太多了!
覃浅单方面认为场面陷入了尴尬之中,幸好有人及时前来解救。靳羽敲了两下门,以示打扰和尊重,见两个人转过头看她,才说:“浅,奶奶叫你。”
覃浅一听立刻要走,就见靳羽又指了指她身后,说:“和你男朋友。”
覃浅:“……”
不是,你怎么入戏比我还深?!
覃浅背对着沈聿,急着用口型对靳羽说:“他不是,你别乱说!”
沈聿走到她身后,声音落在她的头顶上方:“走吧,别让外婆久等。”
怎么就外婆了?谁是你外婆?是我外婆!
回到病房里,外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老人家年纪大了,爱说话很正常。只是她刚醒来的时候,医生过来检查时提醒了一句不要再刺激老人家。
所有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从嘴里溜出不该提的事和名字。沈聿坐在病床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所以覃浅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自己的头配合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靠着床沿坐在小板凳上。覃浅看着身前的这个人,曾经那副桀骜、冷漠、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瞬间被收了起来,换成语气平和且礼貌周全的样子,任谁都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只有她知道,这个人是没有心的。起码他的心,从来没有对她敞开过半分。
覃浅看着这隔代的两个人聊得异常好,也插不上话,干脆手托着下巴胡思乱想起来。只不过她心思飘得有点远,远到了九年前。
大一下学期刚开学,报到的那天覃浅是寝室里第一个到的。秦苏进门的时候,就见她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整理行李箱。
秦苏提供情报:“浅浅,我刚在楼下看到校草了。”
覃浅正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她追沈聿一个学期了,进度条依然为零,实在是太有负于她的美貌了。
沈聿不是Z市人,上学期一结束,他就回家了。整整一个寒假,相隔千里,她连个刷存在感的机会都没有,真是令人感到挫败。所以她压根儿没听清秦苏说的是谁,以为只是遇到了一个同班同学,随口应了个“哦”字。
倒是秦苏有点震惊,就“哦”?于是秦苏也蹲下身,很认真地问:“你不追他啦?”
覃浅一脸迷茫:“谁?”
秦苏:“沈聿啊。”
覃浅回忆了一下她刚刚说的话:“你刚刚说的是他在楼下?”
秦苏点点头。
不对啊,她打听过了,医学院这学期有个开学报告要交,所以比她们系晚开学一周,覃浅发出质疑:“你确定没看错?”
秦苏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姐妹,从来没人敢这么质疑我的视力!”
覃浅转念一想也是,秦苏的视力一级棒,不可能认错人。于是她起身就往外跑,身后是秦苏的声音,问她:“你干吗去?”
覃浅头也不回道:“我去会会他。”
秦苏:“……”
你这下楼参加武林大会呢?
覃浅是在宿舍楼大门边找到沈聿的,他站在那里,正低着头看手机,脚边是一个大行李箱,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覃浅小跑过去,正巧有三三两两的人回校,经过她时和她撞了一下。覃浅没稳住脚,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最后一步脚正好踢到了那个大行李箱。
沈聿听到声音,视线终于从手机上移开。见到来人,他的声音冷得成冰碴子,问:“你做什么?”
覃浅将箱子给他摆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碰……个瓷?”
“没钱。”他说完眼睛又转回手机屏幕上,权当她是个透明人。
二月底,气温仍旧徘徊在个位数上。覃浅下来得急,没穿外套,刺骨的风直往她脖子里钻。她打了个寒战,却依旧没有回去的想法。
其实在见到沈聿之前,覃浅也不知道自己下来是想干什么?只知道自己挺想见他的,哪怕他已经走了,瞧到个背影也行。
覃浅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忽然找到一个话题,说:“我给你发的新年祝福收到了吗?”
大年三十,覃浅照旧在靳家过。靳家的新年过得一向热闹,小辈们全聚在一起,可能折腾了。可那天覃浅的兴致不高,生怕饭桌上被外公论一下成绩。
到了晚上十点,覃浅就已经困得昏昏欲睡。长辈们聚在一起聊天或者打麻将,其他人都聚在院子里放烟花。她定好闹钟,找了个角落打盹。
最后,她是被客厅电视机里主持人的倒数声给惊醒的。她慌忙拿出手机,打开早已编辑好的祝福语,盯着屏幕在心里倒数,掐着时间点了发送。
自然是没有回应的。直到新年过去这么多天,她当面问出来,才得到一句——
“没注意。”
“这样啊……”她嘀咕一句,眼底难掩失落。但只一眨眼,她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连嘴角都噙满笑意,说:“那我给你拜个晚年吧。”
沈聿闻言才抬头看向她,就见身前人做拱手礼说道:“学长,新的一年里我送你一份甜甜的恋爱好吗?”
沈聿微微蹙眉,没跟上她的脑回路,心里还想着,不是说拜年吗?少女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继而解释:“拜年怎么好意思空手而来呢?”
而沈聿只觉得她不可理喻。他提前一周返校是因为要做一个实验,结果刚刚到了校门口才想起来,忘了拿宿舍的钥匙,站在这里是在等本地的室友送钥匙来。
但眼下他怕是等不下去了。
沈聿收了手机拎起箱子想走,覃浅跟上他的步调拦在他身前。他问:“还有事?”
覃浅眼眸亮晶晶,笑着说:“我诚意拳拳,你是不是得回个礼呢?”
沈聿:“……”
从小到大,追他的人不少。但他过去遇到的女孩,绝大多数能想到的招就是往他桌肚里塞情书和巧克力。最勇敢的,也不过就是发条短信表白。最后,全被他的无视和冷漠劝退。
直到覃浅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自己见的世面还是太少了。
沈聿用完最后一丝耐心:“谢谢,不用。”
这不过是她许多次告白失败的经验里最微不足道的一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间点回想起来。
那些记忆带着青春的标签,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和沉淀。即便当初那些失败里饱含了冲动、鲁莽,和对自己美貌的杀伤范围的错误定位,但因为拥有无限勇气,也难掩青春岁月的美好。
只要她陷入这破回忆时,和这记忆相关的主人不在眼前就行。不过很不巧的是,现在这位主人公不仅在眼前,甚至还以男朋友的身份和她外婆讨论她的性格开朗还是内向?
外婆大概对自家的小孩都有滤镜,笑眯眯地道:“可能是我们家浅浅害羞,你多包容一下。”
被点名的人从回忆中惊醒。不是,外婆,我在这个人面前不害羞的!
外婆又转头关照覃浅:“你这孩子,都谈了这么久的恋爱了,怎么也不带人来家里吃顿饭?”
覃浅无辜又茫然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刚刚到底聊了些什么,怎么就聊到得带人回家吃饭的地步了?但从她的角度还能看到沈聿微微勾起的嘴角,覃浅觉得这明显就是对“害羞”一词的讽刺之笑。
覃浅怕再待下去最后两个人的关系不好收场,于是踢了踢沈聿的脚后跟,小声说:“我困了,你能先带我回去休息吗?”
总之,先把人弄走再说。
沈聿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婆倒是先应下:“快去快去,你们小两口回去好好休息。”
覃浅起身听到这句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沈聿眼明手快扶了她一把,她才稳住身体。
靳辰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瞧着他们俩,愣了一下说:“你们俩真要结婚了?”
覃浅:“啊……”
沈聿:“啊……”
众人:“啥?”
外婆喜笑颜开:“真的吗?你们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覃浅秉着“只要我跑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我”的原则,一口气走到了楼下。
包里的手机响了,是靳舒妍发来的信息,问:怎么回事?
覃浅尴尬得的头皮发麻,干脆靠在电梯旁回消息:是我哥轻信谣言!前几天他让我帮忙去试婚纱,结果刚好遇到大学同学。那个人看到我和沈聿,以为是我们要结婚,然后谣言也不知怎么传来传去,传回到他那里去了。
覃浅“啪啪啪”地打字,写完后点击发送,想了想又追加一条:沈聿刚刚愿意帮忙哄外婆,也是因为他是靳辰的好朋友。
覃浅盯着屏幕上的那两条消息,心想,好了,万无一失。
虽然她和靳舒妍的母女关系淡到目前为止她妈从未提出过让她去相亲的想法和要求,但不要让长辈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是大龄女青年的基本准则,尤其那个长辈还是自己亲妈。
所以,她先从根本上杜绝误会的产生。
靳舒妍的回复一如既往简洁:嗯。她在后面又跟了一句:晚点再和外婆说,先看看情况。
覃浅想了想也是,这件事如果去澄清,势必还是会扯到靳辰的婚礼。外婆的身体状况不明朗,能不提就尽量避免这个话题吧。
覃浅回:好。
就这么耽误了一小会儿,靳辰就跟了下来,逮住她就问:“什么情况?你们俩不是前几天才认识吗?”
“不是。”覃浅顿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解释,“我们是大学校友。”
靳辰消化完这个消息,立刻发出质疑:“你们学校很小吗?差了一届,还是不同系,这也能认识?”
覃浅在心里翻白眼——本来是不认识的,这不是全靠你妹我竭力追求满校园狙击吗?
覃浅的左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比画道:“就……阴差阳错认识了一下。”
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靳辰这会儿的记忆力极好,拆穿道:“你上回不是说是在靳羽家认识的吗?”
覃浅狡辩:“又不是多熟的关系,我这不是没把人认出来吗?”
覃浅见他一脸狐疑、不耻下问的样子,立刻截住他的话头说:“哥,你回家吗?开车了吗?能送我吗?”
“不能。”说完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关照道,“我妹就交给你了。”
覃浅转身,看到沈聿走出电梯,正朝他们走过来。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驶出医院,过了两个路口,覃浅看着前面突然说:“不对啊,这不是我哥回家的方向。”
沈聿睨她一眼:“也许他还有别的事。”
覃浅发号施令:“你跟上他。”
沈聿:“啊?”
覃浅看着前面那辆车的行车方向,得出结论:“我怀疑他想去买醉。”
沈聿冷淡地回应:“现在是白天。”
覃浅:“嗯?”白天怎么了?
沈聿:“酒吧不开门。”
覃浅:“谁知道呢?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先跟上再说。他拐弯了,你也拐!”
沈聿继续规劝:“他是个成年人。”
成年人怎么了?成年人才更容易买醉啊!
覃浅开始胡扯:“你不懂,我们家有传统,失恋了得喝酒。”况且她哥的情况有点严重,是失婚。刚刚才见完卢雪,也不知谈得怎么样?万一喝醉了,心态控制不住,失德又失足怎么办?她得去看着点!
沈聿不知道她心里戏那么多,只听到了那句喝酒的传统,眉毛微动,说:“那你酒量怎么还那么差?”
在他那里失了三百回恋,不得喝了一个太平洋?
覃浅正精神紧张着呢,没注意他说的话。何况这车要跟不跟的,阻碍了后面车的进度,被狂按了一通喇叭,恰好彻底掩盖了沈聿刚刚那句话。
靳辰拐了弯,沈聿的车停在直行路上等红灯,覃浅眼看着前面消失的尾灯,急眼了:“你怎么就跟丢了呢?你车技行不行啊?”
沈聿淡定如常:“我没说要跟。”
覃浅作势要解安全带:“那换我开,你靠边停下。”
沈聿发出灵魂质问:“你有驾照?”
解安全带的那只手立刻缩了回来,行吧,她没有。
覃浅盯着红灯的秒数,还是不甘心,想了想,说:“大不了我付你车费。”
冷漠王子轻嗤一声:“我缺你那两百块?”
覃浅惊道:“这么贵?黑车啊!”
“五十块,不能再多了。你就在前面路口拐过去,我们这儿的路都是井字形,你追得上。”说完为了增加这话的可信度,她还做了个起誓的手势说,“真的,我保证!”
说完她又想了想,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原本两人空白的微信对话框多出了一个红包,然后她把屏幕朝沈聿晃了晃说:“喏,钱已经转给你了。你必须营业。”
沈聿无奈地看她一眼,信号灯由红转绿,车子平稳地驶出,中控台上的转向灯终于亮了起来。
司机小沈再一次被迫营业。
覃浅对他此举非常满意,随后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喇叭声太大,我没听清。”
司机同志冷漠地回应:“没什么。”
“哦。”
好不容易追上,最后发现靳辰果然进了一间小酒吧。覃浅转头看沈聿,一脸“看,我就说吧”的表情。
等停好车,覃浅带着沈聿尾随过去。结果走到酒吧门口,发现大门锁着,门上挂着“打烊”的牌子。
沈聿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说:“你眼花了,走吧。”
覃浅瞪了他一眼:“你才眼花,我双目炯炯有神,我哥他一定在里面。”
覃浅锲而不舍地敲门,十分钟后,终于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副头发杂乱、睡眼惺忪的模样。大概是一早上被打扰了两次睡眠,小伙子脸很臭:“大清早的有事吗?”
覃浅下巴一抬,一脸豪气地道:“来喝酒。”
小伙一脸烦躁,眼皮都耷拉着,伸手敲了敲门上挂着的“打烊”二字的木板,那潜台词就是:瞎吗?
覃浅:“刚进去那个人是我哥,是他约我们来这儿喝酒的。”
见他一脸狐疑,覃浅又补了一句:“不信你进去问他。”
小伙子大概是极困,懒得再进进出出,人往后一退,让开路:“赶紧进来,楼上第二间。”
小伙子是住店看店的,早上刚睡着,他就接到老板的电话,说一会儿有个朋友要过来喝酒,到了给他开个包间就行,其余让他自便。结果他刚安顿好那位朋友,这会儿又来了两人。
于是小伙子再看向覃浅时,满眼都写着“瞧这一家子大清早非得来酒吧喝酒的奇葩”。
覃浅没注意这些,只听到“楼上”二字,找到楼梯就直往上冲,那架势就跟去捉奸似的。
所以靳辰看到推门进来的覃浅时,也着实愣了一下,问:“你跟来干什么?”
跟的时候只想着别跟丢了,结果这会儿人找到了却忘了打腹稿。覃浅抓了抓头发,看着满桌子的酒,随口道:“我来……陪你喝酒。”
靳辰:“就你?”
怎么还带瞧不起人的?
覃浅当即撸着袖子就坐下,一脸“虽然你鄙视了我,但我们始终血浓于水,我一定对你不离不弃”的表情,顺带还招呼身后的沈聿:“你随便坐。”
覃浅瞧了瞧桌上的酒瓶,问:“白的还是红的?”她的手在酒瓶之间转悠,挑挑拣拣,最后拿了几瓶洋酒往沈聿那边一塞,凑过去小声说,“钱不够,拿走拿走,藏起来。”
靳辰瞅她一脸小气的模样,挥手道:“我不跟你喝,我跟我兄弟喝。”
男人之间喝酒最是凶猛,尤其其中一方是特意来买醉的。覃浅当然不答应,随口扯理由:“他是医生,不能喝,今天我陪你。”
不给靳辰反驳机会,覃浅又开始出主意:“光喝酒没意思。这样,咱们来划拳,沈聿当裁判。”
第一次听说,划拳还有裁判这个角色的沈聿:“啊……”
靳辰:“你会?”
覃浅下巴一抬,牛皮就在唇齿之间:“我当然……”能随时学会,说话间她偷偷摸摸地打开手机百度,开始搜索划拳的方法。
一瞬间,她脸上就出现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嫌弃表情,划个拳竟然有这么多与众不同的方法,到底学习哪个,也太难取舍了吧?
算了,学不会。
靳辰给自己满上酒,说:“开始?”
覃浅:“等等。划拳太爷们儿了,不适合我的角色定位,咱们还是玩骰子吧!”
沈聿:“……”
这位女士,酒量不怎么样,喝酒的周边文化倒是懂得挺多?
靳辰:“这你也会?”
“当然。”覃浅开始满包间找筛盅,不就比大小吗?谁不会!
最后终于在某个抽屉里找到两个棕色的筛盅,打开看到里面各有三颗骰子。覃浅各拿走两颗,最后每个筛盅里只剩一颗骰子,然后把其中一个推给靳辰。
覃浅:“一人一次,骰子几点就抿几口,不能多,也不能少。”
靳辰:“哦……”
还抿几口?真是……好健康的玩法!
靳辰:“这就是你玩骰子的方法?”
覃浅眨眨眼,反问道:“不可以吗?”
靳辰一脸“我不跟傻子玩”的表情,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朝沈聿微微抬了抬下巴,说:“你快带她走。”
覃浅立刻转头,朝沈聿一瞪眼:“我不走。”
靳辰拒绝玩简易版比大小,但人是赶不走了,最后交涉成沈聿代替覃浅玩,但酒还是她和靳辰喝。
酒吧里的骰子游戏玩的是心术也是暧昧,想让自己喝还是对方喝,喝多少,夜店咖高手都可掌控。
这本应是男女之间暧昧的进阶游戏,这会儿落在靳辰和沈聿身上,像是两台没有感情的报数机器,倒是覃浅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靳家家教甚严,读书时她没去过酒吧、夜场这些地方。在洛杉矶这么多年,最多也是去过音乐酒吧,所以她是真不懂他们玩的这些小游戏。
三五局以后,覃浅终于看懂了玩法。那么问题来了,她转过头看向沈聿,问:“你怎么会玩这个的?”
靳辰已经喝了五杯了,而她滴酒未沾,工具人沈聿看起来一副经验老到、运筹帷幄的样子,让她不得不心生疑惑。
沈聿眼皮微掀,瞅她一眼,语气平淡道:“刚刚百度上查的。”
鉴于刚刚她因为玩法规则太复杂,放弃了划拳这个项目,这会儿他竟然靠百度自学学会了这个游戏,她真心实意道:“你好聪明。”
一如既往。
坐在一旁的靳辰哂笑——百度还能告诉你赢的方法,还一连赢五次?
靳辰端起第六杯酒,开始不做人了,“呵”了一声说:“男人都会。”
“是吗?”覃浅一脸遇到渣男的表情,又说,“那你怎么连输五次?六次了。”
靳辰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我说你们俩到底是来劝酒,还是来灌我酒的?本职工作能不能做好?”
沈聿一副成人之美的表情问:“你不是来喝酒的吗?”
也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睡了,从出事开始到现在就没合上过眼,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和画面都有,糟乱又糟心。
喝酒伤肝,可不喝,那伤的就是心肝脾肺。兴许喝了酒能醉死过去,也就不用再想那么多了。
覃浅凑过去,小声说:“那我们让让他。”
我们?
沈聿闻言,侧过头看她,身边的人眼睛透亮,却又带着一丝狡黠。沈聿收回目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勾了一下嘴角。
靳辰这会儿听不得“让”字,这话一出,那就不是买醉的问题了,这是男人之战。
这该死的胜负欲!
覃浅的酒量沈聿是知道的,就上回的经验来看,几乎为零。但架不住她想安慰靳辰的心,最后沈聿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一瓶完全不该存在于酒吧这种地方的果酒。
全场度数最低,覃浅喝得最嗨,嗨到甚至想对沈聿的技术指点一二。
沈聿不动声色地把握着输的节奏,场面一度控制得牢牢的,直到靳辰开始回忆往事。
对于有些男人来说,酒量是可控的,心情好时,可以千杯不醉,失意时才喝四分之三瓶,就可以忆平生论往事。
靳辰:“浅,你记不记得上回我们俩喝酒是什么时候?”
覃浅抱着酒杯,歪着脑袋,脑海里的画面停留在他的婚前派对上。但残存的最后几丝理智告诉她,这话她不能说。
她要阻止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发挥,于是拎起酒瓶给他添酒:“哥,你是不是想赖掉这杯?”
说完她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人杯一碰,一饮而尽,喝得跟梁山好汉拜把子似的,豪气冲天。
沈聿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想将桌上的那瓶果酒藏起来,结果才拿到半路手就被人抓住了。
覃浅凶巴巴地问:“你干吗?”
沈聿:“你醉了。”
覃浅:“我没有。”说完一瞪眼,又补上一句,“你谁啊?管我那么多。”
得,永远别和一个醉鬼辩论他到底醉没醉。
靳辰挥挥手,醉眼蒙眬道:“你别管他,他就是个摇骰子的。”
沈聿:“……”
靳辰:“你不用劝我。”
靳辰:“你当初因为一个狗男人哭得多伤心,我陪你喝完一顿酒不就好了?你还记得吗?”
沈聿听到这句,心一紧,转头去看覃浅,却见这个人一脸迷茫的样子。
靳辰的话勾起她的回忆,又说:“就你转系那会儿……”
已经被酒精黏糊住的脑袋,艰难地开动着脑筋,覃浅抱着酒瓶子想了又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时大二快要接近期末,沈聿整日泡在实验室里,而覃浅也每天抓紧时间抱专业课的佛脚。那天是周六,覃浅抱着一本习题册蹲守在实验室门口,一边做阅读理解,一边等沈聿。
她从早上八点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才终于等到他推门而出。
覃浅收了习题册急忙追上去,拦住他,言笑晏晏道:“学长辛苦了,我今天可以请你吃午餐吗?”
没等他回答,覃浅又说:“要是你忙的话,我买回来也行?”
沈聿站定在她身前,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习题册,突然问:“你阅读理解做得好吗?”
覃浅以为他在关心自己的功课,压抑住内心激动,略带骄傲地说:“还不错呢,这一部分我基本满分。”
沈聿微微抬头,那对清澈的眸子里泛着冷光,语气平静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说:“那你读不懂我的意思吗?”
覃浅的嘴角僵了一下,随即自我化解,试图绕过这份绝情:“今天是我生日……”
沈聿:“和我有关系吗?”
沈聿抬手指了指她身后,又说:“那里有块牌子——闲人免进,麻烦你遵守一下。”
身后实验室的门拉开了又被关上,覃浅知道,那里面还有其他学长和学姐,大概是怕她尴尬,他走出来后又退了回去。
覃浅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儿,深吸几口气人才缓过来。
覃浅走出校门的时候,靳辰正在给她打第十一个电话。
那天确实是她生日,靳辰是奉命来接她回靳宅吃饭的,结果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好不容易看到人走出来,结果一直站在斑马线路口一动不动。
等了两轮红绿灯也没见她挪一步,靳辰才发觉不对,下了车跑过去接她。
坐到车上,覃浅的第一句话便是:“哥,我不想吃饭。”
靳辰:“啊?”
覃浅:“我想喝酒!”
最后,靳辰带她去KTV吹了蜡烛又喝了哈啤,最后还得到了外婆一顿削。
靳辰:“你看你当初哭得稀里哗啦,现在还不是一条好汉?”
“而他……”
“那个狗男人说不定现在又秃又油腻,你躲过了一劫啊!”
靳辰完全沉浸在自我疗伤法里,覃浅醉眼蒙眬,甚至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点头表示赞同。
而那位被诅咒油腻且秃了的狗男人此刻黑着脸,将覃浅刚刚偷偷藏起来的那些酒一瓶一瓶拿出来全给打开了。
覃浅像是被打开了记忆的黑匣子,开始自我解说心路历程:“凡事不能太过认真,这不,我就是因为太认真和太天真,所以我就输了。”
说完她为了找认同感,转头问沈聿:“你输过吗?”
这会儿脸还绷着的人拿舌头顶了一下后牙槽,然后吐出一个字:“嗯。”
覃浅惊讶道:“你也输过?谁呀?这么厉害,能让极品校草输!”
没眼光!和狗男人一样没眼光!
她完全把沈聿当成同是天涯沦落人,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把脸凑过去:“我们不要理他们,我们喝!”
沈聿侧过头,两人的距离近到鼻尖快要贴着鼻尖,她呼出的气息拂在他的脸颊,痒到心尖。那目光流转着,亮得像是住进了很多很多星星。
他眼神变了变,喉结缓缓动了一下,然后听到靳辰问了一句:“他不是不能喝吗?”
暧昧瞬间被终结!
覃浅歪了一下头,迷糊着想了想,是吗?转头又对沈聿说:“你不能喝你来什么酒吧?”
我倒是不想来,是被挟持来的。沈聿心想。
结果对方替他找到了另外一个理由,说:“哦我知道了,你是我叫的代驾对不对?”
她收回手,拍拍他的肩,客气地道:“那你坐边上等等啊,我再喝一会儿。”
沈聿被气笑,冷冷问:“你有车吗?”
覃浅一愣,说:“我没有啊。”
一旁的靳辰一拍大腿,说:“那就是我叫的代驾。咱们兄妹是自家人,谁叫都一样。”
沈聿吐出一口浊气,这到底是一对什么绝世兄妹?!
沈聿揉了揉眉心,正当他打算先将小祖宗哄走时,突然有人推开了包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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