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伊从病房出来,步行下楼。
她看着指间夹着的数根发丝,随后将发丝装进透明塑料袋中保存好。
天已经大亮,朝阳散布的金芒落在身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看着天空发呆,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漫无目的地朝医院外走去,一路上,她看到有人在走廊撕心裂肺地哭喊,有人满脸庆幸地拿着化验单往外跑。
楚伊站在医院门口,她忽然不知道该去哪了。
路边的小贩吆喝叫卖,朝她喊,“姑娘吃早饭不,吃得饱饱的,又是新的一天,不要沮丧。”
楚伊迈着僵硬的步伐在路边的小桌上坐下。
“一碗馄饨。”楚伊盯着锅里热气腾腾的水雾说。
馄饨很快煮好,透亮的清汤上飘着香菜和虾米。
楚伊拿着勺子,将一颗颗馄饨送入口中。
她吃不出什么味道,只是吃着吃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眼泪混着食物一起吃下去,她好似全无察觉。
馄饨摊老板唉声叹息地看着楚伊,无奈地摇头。
他在这附近卖馄饨十年,看过太多年纪轻轻被病魔缠身的人。
可人生的无奈,谁又能控制得住。
宗砚俢来到医院门口时,便远远看到楚伊穿着病号服坐在摊位上,一边吃一边哭。
她像是和所有人剥离,如同被抛弃,浑身透着一股了无生气的颓靡。
他看到她的眼泪,觉得那些泪珠像是灼进了心口,钻心的痛。
男人匆匆下车,朝她奔去。
接到楚连天电话时,宗砚俢愣了半晌,知道楚伊在医院,他以为她出了事,开着车子一路狂奔而来,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
他在楚伊面前站定,气喘吁吁地看着她。
楚伊抬起头,隔着热络的烟火气,和他四目相对。
男人在她面前坐定,丝毫不在意现下的环境。
他回身跟老板要了碗馄饨,静静地坐在她对面吃。
两人都没有说话。
后来过了许久,久到岁月已经在她的鬓上烙下印记,楚伊都记得。
那个雨夜后的清晨,医院外的路边摊,宗砚俢静静地陪着她,陪着无处可去的她,在马路边吃了一碗很廉价的馄饨。
她想,或许宗砚俢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便宜、这么随意的食物吧。
可他似乎不在乎,塑料勺子舀着馄饨,他就那样送入口中。
楚伊看着看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明明近在咫尺的人,为何会觉得,他远在天边呢。
宗砚俢见她眼泪不停地流扔下手中的勺子,将人紧紧抱进怀里,“我们回家。”
一夜未合眼,一天没吃东西,他声音是哑的。
楚伊嗅着熟悉的气息,四处飘荡的灵魂似乎找到了方向,她扔下勺子,忽然紧紧抱着他。
“宗砚俢……”
他轻声回应。
“我没有家了……”
躲在他怀里的女人身子压抑地颤抖,眼泪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烧得他心慌。
“有。”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有我就有家,我们现在就回去。”
他将人抱起。
她小小的一团缩在他怀里,一双手攥着他的衣襟。
楚伊的泪决堤而下。
有他就有家吗?
可是她马上就要失去他了。
回到星河湾时,楚伊坐在车上睡着了。
宗砚俢将人抱回床上,顺带拉上窗帘。
他脱了外套,从后面抱着她,两人一起安静地睡着。
楚伊再次醒来时,感觉房间很暗,分不清是几点。
想掀开被子下床,这才感觉到腰间搭着的手臂。
身子一僵,缓缓回身,见男人从后面抱着她,睡得很沉。
她悄悄挪动他的手臂,结果将人惊醒,“醒了?”
气氛有些尴尬,楚伊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推开他的手臂。
宗砚俢被挪开的胳膊很快又将她抱住,顺势将人翻了个面,黑眸直视着她,“受伤了吗?”
楚伊摇头。
“那怎么在医院。”
楚伊觉得这种事没必要瞒着他,“盛景淮带我去的。”
“昨晚你一直和他在一起?”他语气似乎并没发生变化。
“应该是吧。”
“应该?”
“我睡着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表情淡淡的,丝毫没有在医院门口捡到她时的那种慌乱,像是找不到家的小狗。
他大手揉着她的发丝,“找了你一夜,电话也打不通。”
楚伊盯着他许久都没说话。
她真的很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做的亲子鉴定?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结果?
她一直忍着。
忽然觉得胃部再次涌起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她一把推开男人,朝卫生间跑去。
她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宗砚俢端着水杯过来,半蹲在她身边,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怎么吐成这样?”
“可能吃坏了东西。”她接过水杯漱了口,一脸虚弱地站起身。
宗砚俢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放回床上,“这两天好好休息。”
“我手机呢?”她想起来早上走得匆忙,没告诉盛景淮。
他深夜将她从墓地带出来,又叫人照顾一夜,不道谢说不过去。
宗砚俢去客厅把她正在充电的手机拿过来,“看手机可以,这两天在家休息,哪都不许去。”
楚伊静默许久,“我们原本今天去办理离婚手续的。”
男人在她即将触碰到手机时,手腕转了个弯,语气里毫不掩饰地暴躁,“楚伊,我踏马说了八百遍,不离婚听到没有?”
楚伊的手僵在那里,看着忽然暴怒的他,“理由?”
“我昨晚当着整个集团的面跟你表白,你当我在做戏?”
“不是吗?”楚伊反问,一双眼平淡无波。
昨天百年庆典,需要正面新闻造势,除了这一点,楚伊想不出宗砚俢表白这一出到底为了什么。
宗砚俢几乎要被气疯了。
他俯下身捏着她的肩膀,“你背着我搬走了对吗?”
楚伊一愣,但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紧张。
“没背着你,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离婚后我们再这么楼上楼下住着,说出去也不好听。”
她淡薄的语气,几乎让宗砚俢崩溃!
他转身大步离开,将房门摔得很响。
楚伊身子瑟缩了一下,坐在床上缓了一会,随后捡起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机。
开机后,开始逐一查看从昨晚发来的未读消息。
真的很多人在找她。
连珊珊、宋词、墨家兄弟、韩祁风、宗家长辈。
上百个未接来电。
她正一一回着消息,房门被人推开。
本以为宗砚俢已经离开,他却端着一份紫薯粥和小笼包进来,放在床头。
他坐在床边,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唇瓣,“吃。”
“……”楚伊犹豫一会,“我自己来。”
他固执地举着手,黑眸睨着她,那里面依旧燃着怒火。
楚伊无奈,只能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
但当他把小笼包递过来时,楚伊感觉胃又开始有呕吐的迹象。
她蹙着眉推开,“我喝粥就行了。”
明明平时她很喜欢小笼包,可今天连看都不能看。
楚伊觉得应该是从昨天起受到的刺激比较大,让身体出现了异常。
她喝了粥,身子暖暖的,准备回酒店拿手续。
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了,今天一定没法办手续。
宗砚俢拉着她的手腕,“你去哪?”
“明天九点我们去办手续,我先回住的地方拿证……唔!”
话没说完,男人气急败坏地俯下身,狠狠吻住她的唇。
不管她的挣扎与捶打,他捧着她的脸,将她压进身后柔软的床铺,用力啃咬她,像是在惩罚。
后来她不再反抗,不顺从他,吃亏的便是她。
许久,他松开被钳制的女人,一双深如暗海的眸透着压抑的火热,“欠收拾!”
不等楚伊反应,他直接将人按在怀里,“睡觉。”
“我刚睡醒不久,不困!”
“不困数羊!”
数羊是什么鬼?
她挣了挣,“我还没洗澡!”
“不洗了。”
“很臭宗砚俢,你也没洗!”
“我都不嫌弃你,我刚刚还吻你了,将就一晚死不了,赶快睡!不睡我还会亲你!”
楚伊一时间无语,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卧室安静下来,宗砚俢垂眸看怀里的人。
白皙的小脸,五官精致,长睫毛一颤一颤的扫动着,像是两把小刷子。
就像刮着他的心脏,很痒,勾的他心烦意乱。
楚伊觉得自己明明不困,结果躲在熟悉的怀抱里,不久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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