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伊第二日先去修了手机,手机一开机,微信以及电话短信涌进来一大批。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逐条翻着信息。
忽然,宗慕橙的微信接连跳出七八条信息。
楚伊点开,看到宗慕橙发来的大哭表情包,以及三段视频。
楚伊逐个点开。
第一段视频。
宗老爷子甩了宗砚俢一巴掌,热茶壶洒在他身上,然后便是他被老爷子罚去跪祠堂的对话。
第二段。
深夜,男人挺直着脊背,跪在祠堂前的青石板上,雨水在地面上泛着细微的光点。
第三段。
清晨,阳光于树林间灌进来,男人依旧保持着前夜的姿势,安静地跪在那里,只是脊背不再那么挺拔。
楚伊面无表情地关了视频,刚要退出聊天界面,宗慕橙的电话便拨了过来。
楚伊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一秒,按下了接听。
“嫂子!”宗慕橙带着浓重鼻音的哭腔涌进耳中。
楚伊蹙着眉,淡淡应了一声。
“你在哪啊?爷爷说,我哥今天不把你接回来,就要让他接着跪祠堂!”宗慕橙边说边哭。
楚伊嗓音哑然,捏紧了手中的冰美式吸管。
“我哥上次的伤没好多久,又连着熬夜加班,马上百年庆,他不能倒下……嫂子,算我求你好不好?”
秋日正午的阳光很毒,烤得楚伊有些头晕。
她应,“好。”
楚伊挂了电话,在长椅上坐了许久。
久到腿有些麻木,她锤了锤酸涩的肌肉,随后捏着喝了一半的冰美式朝公园出口走去。
经过垃圾桶时,将手中的咖啡杯扔了进去。
公园门口,宗砚俢的车子停在那里。
楚伊这次没有犹豫,拉开副驾的门直接坐了进去。
“昨晚有没有不舒服。”他问。
寂静的车厢里,只有楚伊平缓的呼吸声。
她视线落在窗外,没理会他的话。
“你曾经跟我说过,我们之间走到今天,是因为你所受过的委屈从未被妥善地对待。”他声音有些哑,握着方向盘的手浮现根根分明的青筋。
“我昨晚想了很多,是我对你的轻视和忽略,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所受的委屈,都是因为我。”
楚伊唇线紧绷着,她闭着眼,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听他的声音。
可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魔咒般,灌进脑海中。
“对不……”
“不必。”她打断他的歉意。
这三个字,是她最不想听到的。
对不起,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谁想被对不起呢?
如果可以,谁愿意被伤害后,仅凭这三个空洞的字眼,就要宽容大度地原谅一切。
那么她受过的苦,流过的泪,无数失眠难捱的夜晚。
怎么算?
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么。
“楚伊,可是我真的想和你好好的走下去。”他声音有些哽咽。
直到昨晚发生的那些事,他才真正地意识到,楚伊在他心里是不可或缺的。
水中,她朝自己伸出手,是不是代表着,她还是对自己抱有一丝期待的。
可是那丝期待,被他亲手湮灭。
一想到楚伊冷漠的眼神,抗拒他接近的态度,将他拒之门外的绝情,他便抑制不住的恐慌。
他昨夜跪在祠堂时甚至在想,如果楚伊真的走了,消失不见了,甚至是嫁给旁人,他会怎么样?
他想,他会疯的。
“是我反应迟钝,这么多年才看到你的委屈和付出,楚伊,今后换我在你身边,好不好。”
“你在意的人,我会送走,你不喜欢的事,我不做。”
车子已经停在路边。
楚伊依旧保持着望着窗外的姿势,可她的脸上已挂满泪水。
刚刚宗砚俢说的所有话,是她做梦都不敢奢想的。
她只是希望他能看到她,不奢求对方多爱她,只要在一起,属于彼此就够了。
脸颊被温热的指腹托住,转向另一侧。
楚伊含着泪水的眼映进男人的眸底。
“别哭。”他轻轻擦拭她脸颊的泪。
可那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永远也擦不断。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他用着近乎哀求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双手捧着她的脸颊。
楚伊拼尽全力控制着哭腔,她轻轻扯下他的手,一字一顿道。
“宗砚俢,我们可以回头看。”
“你可以看过去那些年我的好,我的不好。”
“我也可以看过去自己的天真,自己的不顾一切。”
“可是日子是往前走的,我们……”
“我们不能往回走了。”
她轻轻摇着头,拒绝了他刚刚的乞求。
那一瞬间,宗砚俢感觉所有的感官被堵塞。
近在咫尺的面容,甚至能感受到她炙热的呼吸。
可他却觉得,楚伊离他太远了。
是他亲手将她推走的……
他慌乱地抓着她的手,但楚伊却不再看他,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回到庄园时,楚伊径直进了宗老爷子的房间。
管家说老爷子从昨晚开始便一直没睡,一直看着窗外出神。
楚伊轻轻推开房门,屋子里飘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
听到开门声,老人家转过头来。
楚伊发现,老人家似乎较上次见面苍老许多。
楚伊眼圈有些红,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握着他苍老的手,“爷爷……”
“乖。”老人家一只手抚摸着楚伊的头,眼中是对小辈的疼爱,“让伊伊受委屈了。”
楚伊绷着眼底的泪,摇头,“不……我没事。”
“傻孩子,在爷爷这不用装坚强。”老人略有些浑浊的眸闪动着泪光。
这一刻,楚伊再也控制不住哭声,伏在床边,将所有的委屈哭出来。
她削瘦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眼泪像是冲出阀门的水,不停地流。
她自小没有体验过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无条件宠爱的日子。
乔时月跟乔家断了联系,楚伊虽然远远见过乔家人,但没有认过亲。
而她的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因为乔时月生了个女儿,便看不上她,连带着也不喜欢楚伊。
宗家的长辈,给了她许多童年缺失的爱。
宗爸宗妈如同对待女儿般的宠爱,宗老爷子无条件地偏爱,都让楚伊不舍。
老爷子没说话,用他的手一下下安抚着哭泣的女孩。
老人家长长地叹了口气,“慕橙,和你差不多大,她平日里被磕碰一下,我就心疼得不行,对你也是一样。”
楚伊瘦弱的肩膀不停地抖。
“伊伊,不要顾忌宗家,如果不开心,就分开吧。”
那一瞬间,楚伊感觉心口像是被凿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就算她和宗砚俢百般遮掩,可离婚,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今,爷爷竟然主动提出,让她和宗砚俢分开的事。
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面对老人。
“当不成孙媳妇,那就给爷爷当孙女,爷爷大半截子身子入土的人,就希望你们能开开心心的。”
楚伊抬起头,因哭得太久,脸颊通红,眼睛也是红红的。
老爷子扯了纸巾,替她轻轻擦拭,“百年庆,你要是不想出席便不去了,等百年庆忙完,你们就去办手续。”
楚伊吸了吸鼻子,看到老人眼底闪着泪光。
“你是个好孩子,对砚修的付出,爷爷还有爸爸妈妈都看在眼中,是砚修没那个福气,爷爷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好不好?”老人声音变得哽咽,苍老的唇在压抑地颤抖。
楚伊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压下,点头,“爷爷,谢谢你。”
“是宗家要谢谢你。”老爷子声音变得万分感慨。
楚伊见老人家累了,便替他盖好被子,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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