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砚俢并未睡着,他在楚伊下车的时候便站在阳台远远看着。
路灯昏暗的光芒担在她肩头,小女人抱着手机并不看路。
她似乎对脚下的砖石熟记在心,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
上楼后她好像直接进了客卧,这个念头让他将指尖的烟头一把按进烟灰缸。
楚伊洗漱出来,感觉胃部泛起丝丝痛意。
她裹着被子,心想着睡着就好了。
结果到了后半夜,她不但没睡着,胃部的痛意让她开始浑身冒冷汗。
就在她忍不住要起身下楼找胃药时,房门咔哒一声轻响被人推开。
楚伊汗毛倒立,进贼了?!
然而来人的脚步却只停在了床尾便不再动作。
黑暗中,楚伊蜷着身子偷偷眯眼查看。
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气息,是宗砚俢。
他大半夜不睡觉来客房干什么?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男人忽然来到床头慢慢蹲下身。
黑暗中,他的眸子似是带有温度,看得楚伊不自在。
宗砚俢也不知为何,他从酒吧看到楚伊开始,便心烦气躁,吃饭时发生的事让他更加坐不住。
本想等她回来跟她谈一谈,顺便道个歉。
结果她回来后直奔客房,不给他这个机会。
翻来覆去睡不着,鬼使神差般来到她的房间,看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内心的纷乱瞬间安稳。
他不禁抬起手,轻轻抚摸女孩的发顶,下一秒忽然察觉不对劲。
楚伊的发丝带着潮湿的寒意,触碰到她额头时,一片冷汗贴在手掌外侧。
冷汗。
身体不舒服?
他立刻去摸她睡衣下的身体,指尖触碰的瞬间楚伊吓的叫出声,“大半夜你干嘛!”
宗砚俢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同时被抓包半夜进她的房间,脸上浮现一丝窘迫。
好在黑夜太浓,也好在及时转移了话题,“不舒服?”
楚伊按着胃坐起身,伸手按亮床头灯,此刻也不是矫情的时候,“胃痛。”
宗砚俢抓起枕头垫在她身后,蹙着眉看她,“等着。”
说完转身离开。
楚伊的胃真的很痛,两天没有吃过饭,晚上又折腾了那么一遭,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如猜测那般,胃溃疡了。
宗砚俢再次回来时,见楚伊堵着胃蜷成了一团缩在被子里。
小小的一团,就像一只布偶猫,惹人怜爱。
他将药和水放在床头,坐在床沿将人扶起。
楚伊的脸色苍白的吓人,额头浮着一层薄汗,靠在男人胸前。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隔着两层薄薄的睡衣料子,能感受到男性炙热的体温传递到她身上。
静谧空间,感官会被无限放大。
感情也是。
楚伊借着男人的手将药和水吞下,温软的唇磨蹭男人的掌心,让他呼吸乱了两分。
眼前忽然浮现她昨夜在身下婉转哀求的模样,眸色骤然暗沉。
楚伊吃了药,主动离开他的怀抱,将自己摔进被子中。
闭着眼睛不去看他,可眼前依旧浮现男人的脸。
这还是结婚五年来,他第一次这么精心的照顾她。
动作熟撵流畅,是不是那无数个夜不归宿的夜晚,他也曾这么照顾林洛莲……
胃痛,心也痛。
痛死她算了。
“再喝些热水,会舒服些。”他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似哄着任性的小孩子。
楚伊发现了,人一旦生病就会变的脆弱又矫情。
就像此刻,她明明应该远离这个男人的温柔,可是意志力瓦解大半,让她无法抗拒。
红着眼睛撑起身子,就着男人的手又喝了两口热水。
温热的暖意驱散胃部的寒凉,果真舒服太多。
“我没事了,你去睡吧。”楚伊将自己拽离这片刻的温柔陷阱,强迫自己清醒。
毕竟昨日的血淋淋的画面还摆在眼前。
然而坐在床头的男人却没打算离开,将杯子轻轻放在床头,垂眼看着缩成一团的女孩,唇角挂上了笑意。
手情不自禁抚摸她的发,声音很低沉却充满磁性,“对不起。”
楚伊吸了吸鼻子,半晌没好气地回,“哪件事?”
是因为不信她没有出轨这件事?
是昨晚强占了她?
是不记得她海鲜过敏?
还是因为太在乎林洛莲而忽略了她的感受?
太多了,多到楚伊数不清自己委屈时刻有哪些。
宗砚俢语塞。
二人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直到男人兜里的电话铃声打破这份安静。
楚伊下意识抬眼,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林洛莲。
宗砚俢听到手机铃响后,眉峰蹙起,看到屏幕上的号码立刻接听。
不待他说话,那头传来女人惊恐的哭声,“砚修!救我!救命!”
“怎么回事?”他坐直身子,一派担忧神色。
楚伊将头缩进被子,努力隔绝那道她不想听到的声音。
可距离太近,还是听到女人绝望压抑的哭声。
“外面……外面有人砸门!我好怕!砚修你能不能过来看一下!呜呜呜~”
宗砚俢几乎是下意识反应,直接从床上站起,却瞥到楚伊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只占据了床的一小部分,他犹豫了。
楚伊在黑暗中眨着眼睛,虽然她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其实心里…是想宗砚俢不要去留下来的。
这也是她无数个夜晚想要对宗砚俢说的话。
可她这次已就如同往常那般,没挽留。
许久都没有声音,她稍稍动了下腿,随后说,“我没事,你去吧。”
听不出喜怒,闷呼呼的声音,很像小朋友违心说‘我不想吃糖果拿走吧。’
但宗砚俢没听出这种感觉。
他挂了手机,犹豫半晌随后朝外走。
楚伊轻轻拽下被子,露出小脑袋,盯着那抹高大的背影急匆匆朝门口走。
心像是被虫子啃噬,酸酸涩涩地发抖。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远离她的世界。
她忽然开口,眼泪就在那一瞬间模糊了视线,“宗砚俢。”
男人止住脚步回身。
暖黄的床头灯,她的五官拢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你记不记得今天是几月几号?”
她没头没脑地问。
宗砚俢看了眼手机屏幕,9月9日。
他蹙眉,没理解她的意思。
楚伊看到他狐疑的面庞,可能就是那一瞬间,她尝到了心如死灰的滋味。
她鼻音有些重,带着几分茫然和解脱催促道,“走吧。”
宗砚俢一直在思考她刚刚的问题,直到她开始催促,提起步子离开。
而就在房门关闭前的那一刻,他也听到了女孩沙哑的嗓音,染着笑淬着泪。
“我会把对你的爱一点一点收回来。”
房门关闭,隔绝室内微弱的光,似乎也掐断了男人的氧气。
他只觉得身体像是被电击过一般,有什么东西于眼前闪过,却又让他捕捉不到。
收回……对他的爱吗?
手机急促的铃声再次打断他的思路,男人拎了件大衣迅速离开。
跑车发动的声音响起,随后开出别墅。
楚伊站在阳台,吹着深夜微凉的风,只觉得胃部的痛意再次翻涌而上。
她手里捏着一个盒子,精致的深蓝色丝绒盒子被同色系缎带捆绑。
盒面右下角,刻着一行娟秀手写字体。
五周年木婚快乐。
落款,楚伊。
在跑车消失于视野之际时,她如同扔垃圾一般随手一抛,将盒子扔到了楼下的游泳池里。
噗通的一声响,水花翻滚几下。
那蓝丝绒盒子似乎带着她全部爱意一起沉入水底,没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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