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远收起手机,看向裴嘉。
“他跟你说他去哪儿了吗?”
裴嘉摇头:“我不知道,我让他不要来找我,就没有然后了。”
商远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真的是……算了,我真的是对你们俩没话讲。”
裴嘉点头没否认。
“不知道在忙什么,等会儿再打个电话问问,”商远的目光移到裴嘉羽绒服下摆浅黄色的酒渍上,“你干什么去了,衣服脏成这样?”
商远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服。
裴嘉解释:“酒不小心泼了,就这样了。”
“你去喝酒了?”商远皱眉。
“没有,陪朋友去的,我没喝,”裴嘉笑了笑,目光清明地看着商远,“你看我这样像是喝了酒的人吗?”
商远仔细盯着她看了几秒:“你最好是没沾酒,女孩子家家在外面喝酒很危险。”
“嗯嗯,”裴嘉点点头,“那我先上楼去洗漱啦。”
商远摆了摆手:“去吧。”
裴嘉踩着楼梯上楼,商远忽然在楼下叫住她:“嘉嘉。”
裴嘉回头:“嗯?”
商远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算了,没什么。”
裴嘉没再多问,点了点头之后就拐弯上楼了。
等她洗漱完后,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发现隔壁的灯还是暗着的,商谨还没回来。
裴嘉没多想,将衣服晾好后,就回到床上躺下了。
可能是今天奔波太久,几乎是头沾上枕头的瞬间她就睡着了。
半夜睡得迷糊之际,被窗外炸响的雨滴声吵醒,同时她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响,她从睡梦中醒来,隐约看见门缝后面有光亮,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一点半。
裴嘉心想大概是商谨回来了,她放下手机,重新闭上眼睛。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家里人都还没起床。
雨已经停歇了,空气湿润带着冬日的寒冷,刚一出门,就看见商远在外面晨练。
商远穿着单薄的羊毛衫,清隽的脸上出了层薄薄的汗,他的脸色带着运动后的红润,见裴嘉站在门口,商远挑了挑眉,几大步到她面前:“起这么早?你要出门?”
裴嘉倚着门框摇摇头:“不出门,在外边透透气。”
商远轻轻嗯了一声:“别在外面待太久,太冷了。”
“好。”
裴嘉很听话,在外面溜达了两圈,身上感觉到有些凉之后就回了屋里。
商母已经醒了,在客厅倒水喝,裴嘉和她打了个招呼就上了楼。
她将身上的羽绒服换下,从衣柜里找了件奶杏色的毛衣换上,整个人看上去暖和又舒适。
室内寂静,阳台处突然传来两声压抑着的咳嗽声。
裴嘉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接下来又是一声轻咳,声音被刻意压低,但还是传入了她的脑海。
裴嘉打开阳台门,冷风灌入,天空阴阴沉沉的,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隔壁阳台处,商谨只穿一件浅灰色的单衣,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冷,额前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眼皮略有些疲倦地耷拉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栏杆上,指尖烟雾缭绕。
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商谨抬眼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立马掐灭了手中的烟。
像是形成了肌肉记忆一般。
裴嘉盯了他两秒,商谨平静地回望着她,眼神没什么波澜。
两个人像是在比拼着谁的定力更好。
下一秒,商谨抬手抵住略有些发白的唇,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他微微蹙眉,没说话。
裴嘉问他:“感冒了?”
商谨沉默两秒:“应该是。”
裴嘉转身回了房间,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面翻翻找找,找到两盒药之后,重新回到阳台。
她将手中的药递过去:“拿着。”
商谨抿了抿唇,眼睫微动,他抬手接过药盒。
裴嘉收回手,就要回房间,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破空声和落地的声响,她刚要回头,身体却被人紧紧箍住。
商谨竟是又翻过了阳台。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凭本能收紧这个怀抱,一刻都不想松开。
裴嘉整个人被搂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脖颈处传来他滚烫的呼吸,她又气又急,她难堪道:“你放开我。”
“不放。”
裴嘉蹙了蹙眉,手肘发狠地往后撞向商谨的腰间,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但是腰间的手臂依旧是将她钳制地死紧。
裴嘉实在是没办法,挣扎过程中反倒自己弄得满头大汗,商谨像个大火炉一样贴着她,裴嘉难受极了。
她拖动着脚步想要去将房门打开,手刚搭上门把手,腰间的手忽然松开,还不待她反应过来。
“咚”的一声闷响,商谨倒头磕在了地板上,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干裂,已经昏迷了过去。
裴嘉看了他一眼,门口传来敲门声。
商远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你怎么了,是什么东西倒了吗?你没事吧?”
裴嘉打开门,“嗯。”
“什么东西?”商远探进头来看,当看到地上躺着的男人之后,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起来,“操这谁啊,你房间进贼了?”
商远说着连忙伸手拽住裴嘉的胳膊将她拉出了房门。
“不是贼,”裴嘉有些好笑的解释,“是你哥,他发烧了。”
商远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我哥又发什么疯了,发烧了还往你房间里闯,不怕传染给你啊。”
“还有……”
“他是不是又骚扰你了?”
裴嘉舒了一口气,无力道:“你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把他送进医院?在磨蹭下去人该烧糊涂了。”
商远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还好你提醒我。”
商远连拖带拽地将商谨弄了起来,中途中商谨眼眸半睁,看了眼扶着自己的商远,眼中似有嫌弃,一转头看见裴嘉干净温柔的一张脸,商谨强打起精神,动了动唇,略有些脆弱地喊她:“裴嘉……”
裴嘉抬眼看他,随口应了一句:“嗯。”
接着商谨还想再说些什么,手不由自主地想去拽裴嘉的毛衣袖子,被商远敏锐地察觉到,手被商远强制性地打了回来,就算再不愿意,但是身上没什么力气,还是被商远强制性带走了。
被商远带上车后,商谨面沉如水地坐在副驾驶,眸中似有火,像要在商远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商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你别这么看我啊,这怪我吗?肯定不能怪我啊,你发烧了我不急着把你送去医院吗?”
商谨阖上双眸,往后躺在椅背上,没吭声了。
“不是我说,你三十岁人了,还朝一小姑娘撒娇,你害臊不?”商远不怕死的继续开口。
商谨还是没说话,估计是睡着了。
商谨离开后,裴嘉将房间被两人拉扯间弄乱的房间整理好,忙活出一身汗。
她重新洗了个澡出来后,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本地的未接电话。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重新打回去的时候,电话又打进来了。
裴嘉接通后,电话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秦子尧看门见山问她:“你知道商谨去哪了不?电话也不接。”
“发烧去医院了。”
裴嘉解释完之后,又觉得奇怪,这种事情秦子尧问她干嘛,商谨的事情她也不是事事清楚好吧。
这样想着,她也问了出来。
秦子尧也没想多,当即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股脑抖了出来:“昨天我俩在外面喝酒呢,外面下了大雨,后来他好像是接到了你学校老校区那边一个什么小区的物业的电话,我没记错的话是你俩当时一起住的地方……据说是漏水了,他火急火燎就赶过去了。”
“我还以为是找你去了,这不所以联系不到他就来问你吗?”
“好的谢谢。”裴嘉道了声谢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老校区的房子,裴嘉想起来了,她回来之后一直没想着回去看看,本来以为商谨也该忘了这个地方的。
这个伤心地。
两人当时所有的甜蜜几乎都发生在那里,或者可以说,是她一个人的看似美好的回忆。
裴嘉弯腰打开床头柜,在里面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那一把钥匙,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了,也不知道那个房子现在怎么样了。
估计再过几年都要等着拆迁了吧,毕竟是块旧地。
这样想着,裴嘉已经拿着钥匙下楼并打了车去那个小区。
直到下了车,裴嘉像是才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她在小区门口踟蹰了很久,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她现在时隔四年,重新回到了这里。
暴雨过后,空气湿润清新,太阳暖洋洋的,驱散了几分冷意,眼前的小区影影幢幢,有老奶奶手上提着超市的塑料袋回家,也有大人带着小孩在小区健身器材上玩耍,一切都和睦,恍若从前。
裴嘉踱步进去,打量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忽然身后有人叫住她:“小姑娘。”
裴嘉回头,就见着一个穿着物业服的爷爷站在身后。
爷爷的背佝偻,发须苍白,双眼已经有些浑浊了,但面色和善,亲切道:“是裴嘉吗?”
裴嘉眼眶泛酸,认出了这个爷爷。
她当初有一次忘带钥匙,就是找这个物业爷爷开的门,小区里的人都习惯叫他赵爷爷。
赵爷爷怜她一个人在外地上学,没有什么人照顾,经常会在她路过的时候给她塞些好吃的,有时候是煮熟的还热乎的鸡蛋,有时候是老家的一些特产。
让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赵爷爷孙女生日,他给她留了一块蛋糕,那天她和商谨吵架,哭着吃下这个甜的发腻的蛋糕。
裴嘉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哽咽着看着眼前驼背的身影:“赵爷爷……您还记得我啊。”
“怎么不记得?”赵爷爷嗓音有些沙,“还以为小姑娘不回来看爷爷了,连家都不回了。”
裴嘉摇头,抽噎着道歉:“对不起爷爷,这些年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太敢回来这里。”
赵爷爷鼓起眼睛:“跟我道歉做什么?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裴嘉说不出话来。
赵爷爷接着说:“是不是跟男朋友闹矛盾了?”
裴嘉抬眼:“什么?”
“就那个,你男朋友啊,现在住在那里的不是你男朋友吗,他亲口跟我说的。”
裴嘉蹙了蹙眉,猜到了赵爷爷说的“男朋友”应该是商谨。
赵爷爷笑得和蔼:“这些年你男朋友经常过来打扫,一有空就回来住几天,我还向他问过你哩,他说你和他闹脾气跑到国外去了,知道你没事爷爷也就放心了。”
“他这么和您说的啊。”裴嘉轻声道。
“昨天你们那家里漏水我就跟他打了个电话,不到半个小时他就赶来了,在漏水的房子忙活了半天,手上也没带伞,淋来淋去的,也不知道小伙子冻坏了没有。”、
“这些年啊,也多亏这个小伙子了,我孙女进市里最好的高中也是他帮的忙,还有老头我年纪大了,他也接济了我们家不少,说来真的是很惭愧也很感谢。”
“要不是他,我们家这几年没这么好过,真的是个好小伙子。”
裴嘉擦干了眼角的泪,不由得笑了出来:“您这几年过得好就好。”
“小姑娘,你有空得替我们全家给他道声谢啊,小伙子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我还有点怵他……我让孙女写的感谢信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没有。”
裴嘉心知商谨是看不到的,但还是道:“肯定都看到了的,改天我替您转告他。”
…………
告别赵爷爷后,裴嘉独自去了自己原来住的那栋楼,楼梯间墙角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石灰墙上染上了不少脏污的痕迹。
脚踏在楼梯上有轻轻的声响。
一路到了门口,熟悉的大门就在眼前,门板看上去干干净净,犄角旮旯也没有灰尘,看来是真的像赵爷爷说的那样他来打扫过。
钥匙孔转动的声音响起,裴嘉进了门,屋内的装修一如从前,两人的合照摆在玄关处最明显的地方,暖色的沙发,白色的电视柜……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阳台处还晾着床单,被风吹得轻轻扬着。
要不是随处可见的两人的合照,裴嘉会真的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曾经,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一样。
不知道是为什么,商谨将两人的合照制作成了相片,放在了任何一个显眼的地方,不管她看向哪里,都能看见两人的影子。
她转动把手进了卧室,终于了解了昨天为什么家里会漏水,卧室的阳台玻璃门被吹坏了,玻璃全碎,暴雨穿了进来,床上的被子估计都被商谨清理了,家里没看见洗衣机,看来客厅阳台的床单就是他手洗的。
裴嘉眼前不禁浮现出了一个身影,一个湿漉漉的修长身影,头发被暴雨淋湿,认真而笨拙地用手搓洗着裹挟着屋外湿泥和树叶的床单。
裴嘉眨了眨眼,看了一眼床脚被浸湿的木头,还有墙角一些没有完全处理掉的玻璃片。
她打开衣柜,关于她以前穿过的衣服,摆放的整整齐齐,甚至还有淡淡的香味。
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心被针扎了一下,裴嘉连忙摇头打断自己脑海里面危险的想法。
她松了口气,找到角落的扫帚,将那些玻璃残渣全部弄干净收进垃圾袋里,又回到阳台将床单收下来,重新回屋内将床铺好,也没什么剧烈运动,竟然热出了一身汗。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将装着碎玻璃的垃圾袋弄走。
好像有什么偷偷变了。
谁都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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