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贾杰婞犹如小蛮牛
汪文冰疑惑问:“妈妈,我爸是给财主放羊的放羊娃,怎么又来到云交四团当工人的呢?”
汪文清:“就是,我爸到底是咋回事?如果他不来,说不定还好好的,也不会埋在这里了!”
王秋莲:“唉……,这都是命。”
又说:“你们的爸啊,原来在山西跟贺财主家放羊,后来解放军到了那里,他便参了军。中国解放后,他从部队转入地方便来到了云南进了四团。”
其实,在结婚之际,贺羊对王秋莲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那就是隐瞒了他的身世。
你道贺羊可是老财主家的放羊娃?
事实的真相竟然有些残酷。他并非卖身葬父到的老财主家放羊,而是以这样的历史入伍,显出劳苦大众出生有底气。
其实,贺羊真还就姓贺,系老财主跟一位女佣所生,便也从小留在贺家放羊。后来母亲在弥留之际告知,这才负气出了门,且入伍。其父原本就没正眼打量过他,因心里一直对立着对生父的仇恨。后来,便将自己从心底与“贺家”分割开来。这才有了王秋莲口中的故事。因了,王秋莲不知缘由,便都将儿女们改了姓。
贺羊下葬后的第二天,南门山上又添了与他同天遇难钟武、邓天翔、胡伟、李金荣的四座新坟。当然,他们的英年早逝,不单单只是他们个人的不幸。他们将生活重压下无尽的悲苦,留给了他们的妻儿们。
此后,钟武的遗孀文琼花拖着四个儿女,只为找到生活的支撑点,不得不挣扎而演绎出三段不幸的婚姻。
话说,似乎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原本,林佳慧有了一对双胞女儿后,丈夫邓天翔本想去做结扎,但听妻子回来那样一说,恍惚间就迟疑下来。之后,林佳慧竟然又有了身孕。再一胎诞下的女儿尚未满周岁,林佳慧就守寡。此后,林佳慧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同样开始了她的艰难生活。
同样,胡伟的遗孀金瑞芳带着花儿一样的四个女儿以及小儿子,又踏进了另一种苦难的历程中。
吕雅达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家人满怀激情地回国,丈夫却遇外长眠于靖城大地。一番情殇自然不用言表。为了忘却,便与照顾父母之名调离靖城去往良县。
上天就像开了个过分的玩笑,当年一块结拜姊妹的姐妹四人,诵着义结金兰同生共死的豪情壮语,上天却没有接纳她们,却让她们的丈夫替她们实现了人生灰暗的死亡契约。
人生落幕唱响的是喜剧还是悲剧,好像在忙忙碌碌麻木的生活中,他们都来不及思考或不曾思考过,稀里糊涂,就将生活过得个遍体鳞伤……
未时的秋阳热烈地烘烤着靖城大地,与早晚的温差形成巨大的反差。
贾中华大早被押出门。吕玉仙吩咐贾杰婞送去外套。三辆解放牌大货车缓缓驶出大门。贾杰婞总是追赶不上。车辆稍停又前行,贾杰玲奔跑快时也仅仅靠近车厢。举头张望。贾中华耷拉着脑袋。项劲上仿佛佩上了一条银色项圈,坠子却是一个发动机缸盖。
车辆辗转城区。逗留。喇叭。扩音。贾杰婞畏怯不知道如何递上去怀里的外套。唾沫横飞。车辆再次启动。贾杰婞追赶车后一路狂奔。
贾中华身旁站立着文弱书生赵玉泉。坠子不断晃悠。赵玉泉仿佛卸了气的千斤顶就要坍塌下去。贾中华稍稍挪动开脚步用肩头抵住赵玉泉晃动的身板。压低声音。贾中华
“赵师傅坚持住,快要到家了。”
龙占权眼明手快一把从后抓住贾中华的头发猛地撞击在前方车厢。只听“碰!”地一声,贾中华眼睛顿冒五角星,额头上便冒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凸包。龙占权吼道:
“在大好形势下,你们妄想搞C联?我们坚决不答应!”说着,又一脚踹在后腿上。惯性。贾中华倾扑在车辆上。
又说:“告诉你,我们捍卫者的斗志不是动员出来的,是以身俱来的!”
忽然,天空中乌云凑热闹召开急会。龙占权一声:
“撤退!”
贾中华原本站错了队,只能强忍着疼痛熬到车子停靠在云交四团大修车间场地的终点站。
下车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贾中华麻木的双手拽住冰冷的车辆方下至地面。任意肆掠的风一个劲儿扭头呼号。贾中华犹如踩踏在棉花地里。
贾杰婞怀抱外套奔跑上前搀扶。贾中华仿佛已经被掏空,仿佛那件外套有千斤重。稍抬手。垂下。贾杰婞怀里还是那件外套。贾中华手杵贾杰婞稚嫩的肩头挪步。
一条不宽的凹槽流淌着污水浑横切路面流去。贾杰婞抬脚跨过。贾中华身子偏斜忽然侧倒在污水沟里。贾杰婞摇晃叫唤不见苏醒。梨花带雨滴滴落下。少时,贾中华耳畔仿佛听到一个来自遥远哭求声。由远而近。贾中华睁开眼睛。
长睡不醒是一种幸福。贾中华遗憾不能长睡。
浑身湿透。口干舌燥。贾中华一会儿犹如掉进了冰窟,一会儿犹如烈焰焚烤。两只疲惫的腿支撑晃动的身躯,再无多一口呼吸终于踏进家门。贾杰婞忙搀扶坐下。双臂肿胀。贾中华上下推动。
贾杰婞进屋换衣服。
吕玉仙坐火炉边煮饭。吕玉仙似乎从来不拿正眼打量。斜瞟着眼睛,夹带蔑视。吕玉仙:
“这滋味不好受是吧,额头咋还凸起一个闷包?退一步海阔天空都学不会——活该!”吕玉仙说着拿脸盆打了一盆清水把毛巾忽地甩给丈夫。
贾中华恨劲儿一把挣过毛巾,又狠狠地砸在盆中。顿时,水花四溅。
贾中华血红的眼睛瞪着吕玉仙。贾中华:
“我是学不会咋啦?”咬牙切齿。稍稍停歇又说:
“老子真没有想到,你们真就是蛇鼠一窝。马上就把老子的话告密那个流氓去了,去呀?再去告,让他有种整死老子算了,大不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吕玉仙:“你给老子把话将清楚,我告什么密了?”
贾中华:“你狗吃馒头心有数!”
贾中华极气愤地白了妻子一眼来到水桶旁,弯腰舀了瓢清水大口痛饮。
吕玉仙:“你骂谁狗呢?骂谁狗!”
又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学会斜瞅人——小人形!”
“咕咚、咕咚......”几口清水下肚。贾中华嗓子舒服些许。贾中华:
“老子就是小人了,有本事你再告去?去,不投怀送抱你就不是人养的!”
吕玉仙冷眼瞅着他。吕玉仙:
“真是猪八戒过西施洞倒打一耙,自己对号入了座还稍带上我?!”
又说:“别在这里贼喊捉贼,谁投怀送抱了?小人形,哼!”
贾中华:“你才是猪!不投怀送抱他凭什么听你的?!”
尚未晾挂衣服,贾杰婞着急出门。贾杰刚却忽然一声从床上哭出。贾杰婞忙帮助穿鞋。带领出屋。贾杰婞:
“爸、妈,你们不要吵了?!”
吕玉仙:“这就要说你们不知咸淡的父亲了。我是好心关心他,可我好心不得好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碰!”贾中华将水瓢砸在水桶中,顿时水花飞溅。只听“哧……”地一声,火炉上一阵白烟随着灰尘上腾散开。
五岁的贾杰刚吓得“哇……”一声哭将出来。
贾中华:“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老子又没死掉!”
贾杰刚听父亲这一声吼来,吓得退到大姐身后。但闻哭声怯弱了些。
吕玉仙:“你吼什么吼,只会拿家人撒气,有本事到外面吼去!”
吕玉仙一把将儿子拉到胸前来。吕玉仙:
“儿子别哭,勇敢点?天塌不下来。”
又说:“如果真塌下来,有你妈给你顶着呢!”
一口凉气吹出。又说:
“门坎猴,只会欺负家人!有本事外面去吼!”
贾中华一掌拍在木桌上。随即,“碰!”地一声震天响。贾中华:
“老子在外面受气,穿小鞋,回到家仍没有个消停,这日子到底还是不是人过的?”
吕玉仙:“爱过不过!”
贾中华:“爱过不过?你是不是早就找好下家,就等着老子这句话呢?”
吕玉仙:“你不要猪八戒过西施洞倒打一耙!”
又说:“老子找哪个人了?
吕玉仙:“我像你,做贼人警防人,你贼老婆当家将心比己!”
又说:“告诉你,他是老子的表姐夫!”
贾中华:“自家的肉烂在自家锅里,不是正好炖么?”
又说:“对了,老子就是‘贼老婆’当家了!”说着,不满意的双眼斜瞅向妻子。
吕玉仙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打量贾中华绿嘴绿脸,即刻又收敛起笑容。吕玉仙:
“你不是‘贼老婆’当家,而是‘贼老公’当家!”说完,那样子感觉很有成就。忽然一想,再斜视丈夫含着阴笑的眼神,顿时反应过来。吕玉仙极气愤。吕玉仙:
“老子像你?!”
贾杰婞出门。忽然身后传来一群小朋友的叫骂声:
“贾中华——狗崽子!呕、呕、呕……!”
“贾中华——我是你爸!呕、呕、呕……!”
贾杰婞定睛一看,领头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大男孩。大男孩提名,小一群四五人吆喝。一股怒火冒顶。贾杰婞奋力直追。小一群顿时散开。大男孩却恶狼一般毫不畏惧。贾杰婞只有七岁。忽然抓起半个砖坯砸去。大男孩弹跳。贾杰婞趁机疯一般扑了上去。贾杰婞是畏惧的。但是,她没有退路。
打斗往往不是强悍则胜。打斗通常是无畏者胜。几个回合贾杰婞虽然不占上风,但是她头顶胸口手如爪,双臂架空勇猛推倒退。其形俨然一头小蛮牛。男孩靠墙忽然抬起膝盖顶去。贾杰婞猛然低头一口咬上去双臂紧紧搂抱……
几次打斗过后。贾杰婞追寻吆喝声而去。
北风呼呼地刮,冻雨刷刷地敲打在木框镶嵌的玻璃窗上。王秋莲腋下暖着俩女儿躺在床上。又翘起手指碰了下汪文玉的小脸蛋儿。王秋莲:
“玉儿,妈妈明天上班,你在家里要照顾好妹妹,多穿点衣服,明天冷啊!”
汪文玉:“您咋知道明天冷呢?”
王秋莲:“你没听见窗外冻雨敲打玻璃声吗?”
汪文玉掀开被子一角仔细听了听。汪文玉:“哦妈妈,那您把妹妹和我的衣服找好?”
王秋莲:“我把衣服放在床头旁的纸箱上了。”
“呀,外面好冷!”汪文玉猛地掀了下被子钻进被中,她的小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肢。
王秋莲:“你别用力掀被子,暖热的被子要好半天才能捂热呢?”
又说:“你就像个冰棍一样凉人,不像妹妹。你摸摸?妹妹就像个暖水瓶一样暖和。”
汪文玉伸手摸了摸。汪文玉:
“咦!妈妈,我发觉妹妹比您还要暖和,我要去她那边睡?”
王秋莲:“那你翻过去吧,小心别碰醒妹妹?”
王秋莲向床边挪动身子,见玉儿睡好后又拉了拉被子。王秋莲轻轻低叹:
“唉……!原来都是你爸爸在暖我,现在变成文洁了。”
汪文玉:“爸爸像文洁一样热吗?那我定是像妈妈一样如冰棍了。”
王秋莲笑道:“鬼丫头,睡吧?”
汪文玉:“嗯!”了声刚把眼闭下,忽然又睁开问道:
“妈妈,这么冷的天气,您在外面上班不冷吗?我好想跟着您去上班?”
王秋莲:“上次你们去后,佐国强就拉长了脸。暂时别去,等妈妈跟他谈好后再带你俩去?”
汪文玉:“就是那个佐叔叔吗,他干嘛要管着你?”顿时汪文玉脑海里闪现出一张严厉刻板的面孔。又说:
“他好坏,我不喜欢他!”
王秋莲:“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睡吧?”
想想又说:“今后可不许这样在外面说他?传到了他耳朵里不好,他可是我们厂的厂长呢。”
“刷、刷、刷……”冻雨夹杂着冰凌敲打在玻璃窗上一阵更比一阵吃紧。
王秋莲听着萧索的冰凌声,想起了丈夫贺羊在世时的情景,心底顿觉一股暖流在流淌……
窗外,雪花裹着冰凌飞舞落下。王秋莲如同孩子般卷席偎在丈夫腋下。他用他暖烘烘的身子暖着王秋莲如同冰雪堆积的雪人,而那种温情在暗夜中悄然融化,那融化了的圣液随着肢体的躁动点燃了王秋莲生命激情的火花……
情景依旧,却人去夜空……
“刷、刷……”扫落的冻雨似将王秋莲心底温存的东西彻底清扫,那阵阵急促的冻雨声又似唱着一首悲戚戚的哀谣,它将王秋莲的心捣鼓得异常素寡。
话说,钟武遇难后,文琼华拖着四个儿女生活变得十分潦倒。文琼花原来一直是靠丈夫的工资收入生活,钟武的突然离去,这让她们的生活陷入了窘境。
四十岁的年纪拖着四个儿女,没有人给文琼花做说服工作,经邻居李水分介绍,文琼花就嫁给了四十里外聊胡镇上的一位教师温明羽。
温明羽五十岁年纪,中年丧妻。文琼花之所以愿意嫁给他,就是温明羽有一份固定的工资收入,并且他愿意接受文琼花的四个儿女为自己的儿女。说通俗一些,就是愿意将这四个儿女抚养长大。
你道温明羽真的愿意抚养?其实温明羽打着自己的算盘。
文琼花的大女儿钟红已经十四岁,最多再长两岁便可将她弄到乡下做他现成的小儿子媳妇。文琼花的二儿子钟俊十二岁,可将他弄到建筑队拌个沙灰啥的便可将他自己养活。剩下九岁的女儿钟丽与五岁的女儿钟贞暂可接来学校,不说别的,就是大儿子家喂养的猪不是需要有拔猪草的人手?
就这样,他们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就在这个冬天组成了家庭。组成了家庭的温明羽没有必要再继续伪装。小俩个女儿不拔猪草便不给吃饭。钟俊与钟红两人,他没有费太多口舌便安排去了他预定的心里方位上。还好,在这样特殊的年代,工矿的学校基本已经停课,安排起来停课的由头倒也是一个很好的说词。
不到一个月,钟红受不了继父小儿子对她的动手动脚,便独自跑去找钟俊商量。却说钟俊从来没有干过这体力活,原来继父说的拌沙灰不只是拌沙灰这样简单。筛沙、搅拌、提送,又脏又灰又累不用说,哪里少使到一点劲儿,哪里的沙灰便拌得色差有异,便要惹来老师傅们的一顿臭骂。当然,人小提的少也是被臭骂的另一个原因。
大姐找到弟弟一商量,姐弟俩便偷偷回了云交四团的家中不用细表。
文琼花知晓了儿女与继父拗,便也只能随了他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托付好姐妹王秋莲与邻居李水分给予关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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