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包,从里头取出一双缠尸手套戴上,捏住这男童的下巴,把他的嘴唇掰开。就见这男童唇间,两侧分别长出两颗锋锐的獠牙,看上去诡异非常。
人虽然也有犬牙,但绝不可能长成这样。这种牙齿,在我们这行叫做鬼牙,这是在人死后长出的牙齿。
一般能长出鬼牙的,就说明这具尸体是染上了煞气,有煞变之虞。煞变可就比寻常的尸变要可怕得多了。绝大多数尸变,都是由于尸体的纯阴之体无意中沾了一丝阳气,导致万阴从中一点阳的格局,促使尸体因阳生变,发生起尸。
起尸虽然挺吓人的,但只要应对得宜,危害并不如何剧烈。但是煞变就不同了,一旦发生煞变,往往就变成世人常说的厉鬼恶鬼,那就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男童如今已经长出了鬼牙,这就说明是煞气缠身,怪不得肌肉男说那女人之所以这么嚎啕大哭是为了自救,原来如此。只是这事也真古怪,好好的一个男童,怎么就沾上了煞气?
我正琢磨着,就听有人一声大喝:“你这小鬼干什么?谁叫你乱动的!”这声音又尖又响,倒是吓了我一跳。
一回头,只见那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正冲着我大叫。
“你这破小鬼,你乱动什么?哪里来的野孩子!”那女人咆哮着,大约是在黑毛那碰了钉子,干脆把火全部撒在了我身上。
他妈的,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叫我野孩子。骂人谁不会啊,农村里骂人的话那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我可是学了好多,保管骂得她怀疑人生!正要发作,就听燕子冷笑了一声,说:“这是谁啊,好大的嗓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撒野!”
那女人来的时候没见过燕子,也不知燕子是谁,也就不敢随意说话,讪讪了一下,把到嘴的话给吞了回去。燕子却不罢休了,朝那谢顶的胖子瞪了一眼:“狮子头,赶紧领着这婆娘给我滚出去!”
我听的一愣,心想这胖子肥肥胖胖,圆不溜秋的,哪里像只狮子了?正好肌肉男走了过来,我就问了一句。肌肉男笑说:“这狮子头不是狮子的头,而是我们平时吃的狮子头。”
这下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是指的肉丸子啊,瞧这胖子圆溜溜的脑袋,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不由得大乐。
听肌肉男说,这胖子其实是个中间人,专门介绍客户上我们这来的,也就是替两方牵个头,他拿个中介费。想来也是这边的常客,跟燕子也是挺熟的,深知她的脾气,听她一吼,顿时就白了脸,起来冲着她点头哈腰的,大叫姑奶奶息怒。
又跑过去朝那妖艳女人劈头盖脸一通奚落:“你还想不想活命了?你还想不想解决事情了?”直骂得那女人脸色煞白。
这胖子也算是个有眼力劲的,他大概是见到我进来的时候,麻老大朝我点头致意,训完那女人后,立即就屁颠屁颠跑到我面前,满脸堆笑说:“这位小兄弟瞧着眼生的很,不知道是……”
肌肉男站在我旁边,拍了拍我肩膀,说:“这是我们家老七陆景。”
那胖子一听,当时就愣了一下,大约是完全没想到我一个小孩子居然会在这殡仪馆里任职,愣了几秒钟,才醒悟过来,更是笑得连眼睛都没了,上来抓住我手臂直摇:“幸会幸会,原来是陆兄弟,年轻有为,年轻有为,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又说:“以后陆兄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一声。兄弟我姓施,你叫我狮子头就行。”
我听着就直有些想笑,好不容易甩开了他一双油腻腻的手,说:“我说狮子头哥,你也是咱们行里的老人了,怎么不懂规矩呢?咱们殡仪馆白天不接生意,你不应该不知道啊?”
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是跟着三叔跑惯了灵堂的,知道像狮子头这种人,其实都是些社会上的老油子,我现在好歹也是殡仪馆里的一员,可不能让他给看轻了,就学着三叔说了一嘴。
那胖子连连点头,苦笑说:“这不是没办法么,事情实在是太急了。”
我心里琢磨着,这男童的尸体确实有古怪,难怪要心急火燎地送到这儿来。只是这尸体都已经长出鬼牙了,要是最后真煞变了,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这生意可不能轻易接过来。
只听麻老大冷冷地道:“规矩就是规矩,天塌下来也不能破,赶紧带着这些人出去!”
一听麻老大下了逐客令,那胖子脸色发白,不停擦着额头冷汗,回去狠狠地瞪了那女人一眼,挥手说:“赶紧走吧,等晚上再来!”
那女人一急就滚倒在地上撒泼,又哭又喊,那胖子气得直咬牙,瞪了那男人一眼:“还不过来拉一把!”
那男人赶紧过来,拖住那女人,正要把人给抬出去,就听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这又是什么破规矩?”
我循着声音一看,原来是那个一直板着脸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年轻人,这时候终于睁开了眼,一张小白脸蛋绷得紧紧的。
那胖子一听就急了,过去就想要阻止他再说话。那小白脸却是根本没理会他,扯着嗓子叫道:“姐,我就说你们别来,你们偏不信,这就是个骗钱的地方!不就是尸变么,有我在,你们怕什么?”
我一听,原来这小白脸还是这妖艳女人的弟弟,听他说什么尸变,似乎还是个内行的。不过是真内行还是假内行就不好说了,这男童都已经长出了鬼牙,可不止是尸变那么简单。
“庞贝,别胡说八道!”那富贵男人忙把那小白脸喝止了。狮子头也是满头是汗,拉了那小白脸就要往外走,“小祖宗啊,你可别乱说话了!”
一边朝麻老大直点头,说,“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我见他这么狼狈,就在旁插了一句:“你们事情是很紧急,但咱们殡仪馆的规矩不能坏。你们把尸体放在太阳底下,然后再摆一个落地铜钱,加上八盏命灯碗,应该能撑到晚上。”
那狮子头一听,感激地朝我连连点头。谁料那个叫庞贝的小白脸却是把头一昂,冷笑道:“什么落地铜钱命灯碗的,旁门左道,一个小毛孩子也来胡说八道!”
我听得来气,不过懒得跟他争辩,随他去好了。
狮子头大概也是有些火大,朝那富贵男人吼道:“还不来管管?他妈的,接了你们这单生意也算老子倒霉!”
富贵男人忙上前来,要拉他那小舅子出去。谁知这小白脸却是连姐夫的面子也不卖,挣开他的手,两只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环视了一周,傲然道:“你们这些骗子,知道我是谁吗?”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我悄声跟旁边的肌肉男说。肌肉男憨厚地笑笑,没说什么。
我这声音说的低,不过那小白脸的耳朵却灵,居然让他给听到了。涨红了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我有些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桌子上是一块赤黑色的木牌,比手掌略窄,上头刻着雕刻着有些古怪的花纹。
“这是什么?”我扭头问肌肉男。一看,却吓了一跳,只见肌肉男的脸色说不出的古怪。还没等我回过味来,就听“哗啦”一声巨响。
转头一看,就见原本趾高气扬的小白脸已经躺在地上,后脑勺上淌出一缕鲜血,昏迷不醒,屋子里满地的碎瓷片。燕子站在那里,手里头还抓着半个碎瓷瓶,双目中寒光闪烁,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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