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灼的嘴唇微张,没有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蒋随,像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将蒋随打量一番,又看看段灼,眼底掠过几分好奇:“怎么,你俩一对啊?”
这问题把蒋随和段灼都问愣了。
假如放在学校,这真是个很让人匪夷所思的想法,但在这光怪陆离的环境中,它竟然被很自然地提了出来。
她的问题也不禁让蒋随陷入沉思,自己的行为为什么在别人眼中会是占有欲作祟,是主权的宣示?
他的情绪波动有那么明显吗?
这个问题,蒋随没有回答,段灼也没有直接表态,在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后,俩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古怪又暧昧。
“走了,”蒋随一把握住段灼的胳膊往卡座方向带,“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是自小岛回来以后,他们第一次有肢体上的接触,并且是蒋随主动,段灼的目光一开始恍惚,很快落定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天花板射灯投下来的光柱扫过蒋随的手指,白净,细长,同时又充满力量感,衣袖被攥出了褶皱。四周喧闹,段灼却清晰地感知着自己的心跳。
被推入卡座,段灼背靠着软垫,问:“怎么了?”
蒋随往下指着他肚皮的位置,皱眉道:“你看你这衣服,穿的像什么样?”
段灼低头一看,才发现小马甲的纽扣有两颗开了,酒店发的这工作服质量很一般,纽扣和扣眼并不完全契合,很容易就松开了。
“可能是刚才人多,蹭开的。”他边说,边把它们扣上了。
周围的声音实在嘈杂,蒋随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靠到他耳边问:“刚才被那些女的解开扣子是不是很爽?”
这话听着有几分嘲讽的意思。段灼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感到有些惊讶,虽然蒋随平时很爱和人开玩笑,但也讲分寸,至少在段灼这儿,没碰上过这样的情况。
结合蒋随这阵对他超乎寻常的关心,段灼脑中闪现一个令人兴奋的可能,但又不敢确定,怕是自作多情。
“问你话呢。”蒋随撞了他一下。
段灼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开的,没法否认,只得解释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扣它本来也扣不严实,不信你看,真的扯一下就掉了……”
他边说边演示,扣子是很配合地松开,蒋随却是一脸的不在乎,别开眼,戴上手套继续啃鸭脖了。
段灼很无奈,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歌中所唱,“甜蜜心烦,愉悦混乱”。
他能感觉得出,蒋随对他的好比对别人的好多一点,在意也比别人多一点,但蒋随从不承认。
“吃吗这个?”蒋随把盘子往段灼跟前推了推,里边除了鸭脖,还有些卖相不错的小点心。
“你晚饭应该还没吃吧?”
“我们有规定,不能随便吃客人的东西的。”段灼说。
蒋随慵懒地靠近沙发里,挑了挑眉,拿好笑的眼神看他:“那之前客人的酒你怎么就喝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氛围的加持,段灼总觉得他的话语里暗含深意,神态像极了这边喝多了酒,疯狂调戏人的顾客。
段灼看着明灭的灯光在他眼底跳跃,忽然就没了底气:“喝酒那个是特殊情况……”
蒋随侧靠在沙发上,手指支着太阳穴,问:“那我说话好使不?”
段灼不想再扯着嗓子说话了,用点头作为回应。
“那就快吃,”蒋随拿起一块糕点放到段灼的掌心里,“别逼我动手往你嘴里塞。”
手中的糕点是南瓜形状的,看着像是纯手工捏制,栩栩如生,不过段灼的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而是刚才被蒋随触碰的手指。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什么受虐倾向,他竟然对这样强横的蒋随也没什么抵抗力。
一口咬掉了南瓜的半边,流心的蛋黄在他口中化开,甜咸交织,像此刻矛盾的心。理智要他按捺住那颗躁动的心,可不清醒的那一半又催促着他去靠近身旁的人。
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在这样热烈的氛围里,错误也会被缩小。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身体慢慢往后倚靠,蒋随搭在沙发上的那只手正巧就在他颈后。
他碰到了他的手指,久违的,触电般的感觉让他变得很兴奋,很愉快,手里的糕点被他捏得掉渣。
很出人意料的是,蒋随的手掌竟然没有抽走,还在跟随音乐打着节拍。
段灼以为他是被舞台的表演所吸引,没在意到这些细节,但当他转过头,发现蒋随也同样看着他。他刚才的一举一动,忐忑犹豫,想必都在蒋随眼中落下了踪迹。
段灼匆匆一瞥,还没来得及确认蒋随的反应,就立刻移开了视线,把剩下的一半点心塞进嘴,囫囵咽了下去。
“好吃吗?”蒋随轻轻捏着他的后颈问。
皮肤相贴,段灼的大脑便陷入了空白。
舞台四周,呼声汹涌,他的心跳与密集的鼓点重合,又被一股强烈的虚幻感包裹着,他甚至需要用力掐一把大腿来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蒋随在碰他,这种失而复得的愉悦致使他的兴奋值飙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他又一次感觉自己的灵魂脱离了掌控,漂浮到空中,身体里的每一颗细胞都在颤栗,在叫嚣。
他完全不敢乱动,维持着一个并不是特别舒服的姿势说:“好吃。”
蒋随把整盘一起递给他:“那你多吃点,吃完了我一会儿再叫,太甜的话就吃点鸭脖解解腻,这脖子还挺好吃的。”
段灼听话地吃了一点,问:“你今天跟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吃这些死贵死贵的鸭脖吧?”
蒋随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以前也没机会进酒吧,就过来玩玩呗。”
“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在段灼看来,这里就是个相对隐秘的,可以让大家释放情绪的地方,但是酒精的麻痹作用是有时效性的,当一觉睡醒,大家还是要面对现实里那些不想面对的事情。
这里的疯狂和勇气带不走,在这里寻找到的感情也留不住,没什么意义。如果不是要赚钱,他估计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这里,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消遣上。
“这不是有你在吗?”蒋随忽然笑着说,“怎么会不好玩呢。”
强烈的混响让段灼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抬起视线朝蒋随看过去,想要寻找出他今晚几次三番不正经的理由。
身后,有人拍了拍段灼的肩膀,他回过头,一同事隔着沙发微微弯下腰,靠近他问:“在这儿偷懒呢?这你朋友吗?”
段灼点点头,小声地向蒋随介绍:“这个就是那天跟你提到的那个女生。”
“哪个?”蒋随抬眼打量着那女生,“三号桌的美女?”
“什么啊……”段灼无奈失笑,“就是你问我为什么会帮人挡酒的那个。”
蒋随长长地“哦”了一声。
“那我先去忙了。”段灼起身走了几步,又折返回蒋随身边,弯腰叮嘱,“你吃饱了就先回去吧,这里太闹了,你待久了晚上容易失眠。”
蒋随已经脱了鞋蜷在沙发里了,他暂停手机里的视频说:“我等你下班了一起回去。”
“我到凌晨三点才下班的。”
“没事儿,我可以等你到三点。”蒋随拍拍屁股底下的沙发,“这儿位置大,躺着也挺舒服的。”
“可你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
蒋随盘起腿,根本不听他的。
“说好的,我不管你的事儿,你也甭管我。”
段灼一怔,终于反应过来,蒋随还在为他不收医药费的事情而赌气,今天来是因为他,留下来也是因为他。
他早该想到的,能在一个项目上坚持这么多年的运动员一定是固执的动物。
蒋随认定想要去做的事情,哪怕要绕上许多个弯,哪怕要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有放弃这一说。
一时间,段灼竟不知道该感慨自己不幸还是荣幸。
带着一股子复杂的情绪,他回到岗位继续工作,但心思已经完全跑偏了,尤其是每次偷看蒋随,发现蒋随也看着他的时候,他手里的托盘都端不稳了。
没多久,蒋随的手机玩没电了,放在吧台充电,他和隔壁的拼了个桌玩斗地主,蒋随的牌技还不赖,段灼远远地看他举手欢呼,很高兴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变好。
再后来那一桌年轻人回去了,又来了几个中年大叔,蒋随回到原来的卡座,脱了鞋蜷缩在沙发,眼神很空洞,不知道是乏了还是困了。
过了十二点,跳舞的环节结束,换成了吉他弹唱,这周是酒吧的周年庆活动,老板邀请了一个在短视频软件上很火的翻唱歌手驻唱。
有粉丝为了见他,一直待到这个点,他一出场,现场气氛又活跃到顶点。
段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蒋随刚合上没几分钟的眼睛在混乱中睁开,他的样子就好像一只受了惊的猫,呆滞地望向舞台,脸上没有一点波澜起伏,显然是融入不了他们的世界。
别说是蒋随了,段灼在这边待了快一周了,也没能习惯这种喧闹。
有些事情放在自己身上,根本不觉得有什么,熬夜就熬夜了,辛苦就辛苦一些,可当他看着蒋随为了他去承受这些,心口就像是被东西堵住似的,泛起疼。
一曲收尾,满堂喝彩,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扶了一下鸭舌帽的帽檐,轻轻拨动琴弦。
“接下来给大家来首老歌吧,林忆莲的,如何?”
台下观众呼声一片,有人高喊:“唱什么都爱听!”
“好,那就她的吧,我很喜欢的一个歌手。”男人的声音低柔,带着一声笑,伴随着前奏温温润润地流淌。
“我的快乐与恐惧猜疑,很想都翻译成言语,带你进我心底。”
“我们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却触不及,虽然我离你几毫米,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着急……”
歌词无意击中了两颗心,两道视线隔着几张桌,交汇在了一起。
蒋随心脏怦跳,他难以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前所未有,甜酸交织。还是第一次,他竟然对一首情歌产生共鸣。
站在不远处的少年人,眼底有波光在流转。
他看着他,分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段灼将一桌东西收走,不过很快又回到蒋随身旁,低头看他:“太晚了,我帮你定个房间,你先去休息。”
蒋随确实很困,困到听见休息两字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一边揉眼,一边固执地摇头:“我等你下班。”
段灼忽然弯腰靠近,蒋随吓一跳,后背贴在了沙发靠背上,不由自主地问:“怎么了?”
他们只隔着两截手指的距离,蒋随在他眼底看见了自己慌乱的影子。
“不怎么啊。只不过你这样……”
段灼的目光往下,落在了蒋随的嘴唇上。
这一阵可怕的停顿让蒋随的喉结滚了滚,用余光注意着周围有没有看向他们这边。
他退无可退,眼睛不受控地眨了几下,嘴唇抿得很紧。
随后,他听见段灼轻飘飘的一句:“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蒋随脱口而出:“误会什么?”
段灼抬了抬眉,没有说话,右掌撑在了蒋随的大腿上。
蒋随今天穿的这条牛仔裤有条手指长的破洞,他看着一截手指从那个洞里伸了进去,不轻不重地掐着他的腿肉。
再抬头,段灼的嘴角惊现俩深深的小梨涡。
“你仔细想想,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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