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红说道:“住过人可是没有水井。”
“听老辈人说,清道光年代,佛海县那边有几户渔民过不下去藏到了这岛上。”
“哦,这岛屿本来就有山洞,是小溶洞,规模不大,可以藏人,早年间有些过不下去的人会上来躲官差。”
“然后从清道光年代开始有人在岛上居住,但不算定居,就是来躲苛政。”
“到了民国时期,民不聊生,嗯,躲到这里的人增多了,被官府给注意到了,结果官府开始在岛上征收捐税。”
“既然躲在这地方也不安全,那慢慢的就没有人继续来这里了,毕竟没有水没有粮食,要吃水全靠下雨天出去接一点,或者摇橹去其他岛屿上偷偷打水,很不方便。”
王忆问道:“这岛上没有水脉吗?有人来找过吗?”
王向红说道:“没有水脉,要不然这岛上早就有人住了。”
“这边海挺好的,比咱天涯岛那一带的海域要富裕很多,祖辈人就说,大盘洋有三宝,海蜇、白虾、大黑藻。”
王忆点点头示意他继续介绍。
王向红说道:“从官府开始对岛上的人收税,岛上的人就逐渐跑光了,到了1927年才又开始多起来,因为这里成为了奸商制造红丸和偷运鸦片的秘密海上基地。”
“这事寿星爷最清楚,当时他还参加过偷凿奸商运送红丸船只的行动,可惜奸商有护卫队,他们在斗争中落了下风,咱外岛不少好儿郎让他们奸商给坏掉了性命。”
“可是天理报应、屡试不爽啊,抗日战争期间,日寇上岛扫荡,杀光了奸商,侵占了他们的基地,在溶洞里开始制造红丸之类的东西卖往沪都。”
“最后咱们赶跑了日寇小鬼子,夺回了岛屿,国家把里面害人的东西全给毁掉了,最终这岛屿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无人岛。”
王忆听到这里补充道:“再就是到了1969年,我国突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全国开始挖防空洞,这里被挖了出来,是吧?”
跟船而来的王真尧老人摇摇头说:“不是,防空洞挖的早,50年就挖了,当时海峡对面动不动就派出侦察机进咱们领空找事,还扬言要派轰炸机过来炸了咱们……”
“呵,这里起虾了!”王东峰突然兴奋的指向海面。
王忆急忙看过去。
几只大虾从海浪中蹦了出来。
好兆头!
王真尧老爷子并没有因为被人打断了自己的话而生气。
他也看到了跳出来的大虾,满脸的兴致勃勃:“太好了,白虾群浮水起来了。行,这个好,今天回去就组织人过来捕虾!”
王忆问道:“尧爷爷你还没有把这岛屿的情况介绍完呢,50年开挖了防空岛,再之后呢?”
“之后将溶洞扩建成了防空洞,到了69年又扩建了一次,形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王向红简单的说道。
王真尧老爷子的注意力全在白虾身上上,特意让王向红减慢船速从驾驶舱窗户探头出来看向海面。
海上断断续续有白虾蹦跳。
在海狼们眼里,这是丰收的场景。
防空岛的西面有一片深水区,渔船可以抛锚停靠,正好这边还有一片礁石深入海洋,就成了天然码头。
礁石很滑溜,上面跟起了一层包浆一样。
王向红给王忆介绍,说这都是以前在岛上搞红丸基地的坏人、鬼子和50年开始挖防空洞的军民们日夜践踏所成。
50年他还在部队服役,并没有参与挖防空洞,倒是王真尧等一些老同志参与过这个工程,所以王向红今天把他们也给带过来了。
天涯三号靠上这个天然码头,王真尧抢先跳了下去。
这时候船还没有停稳呢,盛大贵赶忙说‘小心’。
王真尧笑道:“没事,当年我在这里忙活过两年时间呢,哈哈,上上下下的不知道在这里踩过多少次,闭着眼睛也能站稳——哎哟!”
他说着话猛然就是一个踉跄。
船上的人吓一跳。
王忆正要说不能乱插旗子,结果王真尧接着站稳笑道:“看把你们吓的,我是开个玩笑、逗个乐子!”
王向红无奈:“三叔你说你,嗨呀,这太吓人了!”
他对王忆说道:“真就是让咱社员吃的太饱了,都有心情开起玩笑来了。”
王真尧笑道:“这话是真的,哈哈,咱队里现在光景好,心情好,有找乐子的心情了。”
“搁在以前,吃地瓜叶都吃不饱、吃野菜都吃不饱,那时候哪有力气说笑呀?”
另一个是他故地重游心情舒畅。
当年开展这个防空洞工程的时候他才三十多岁,还是年富力强的好汉子,被国家征调来开展工程,这是他们生涯中的荣光。
重回此地,老头子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
岛上小山一圈有好些洞穴,基本上隔着二三十米就有一个洞口,这都是为人民避难准备的。
因为考虑到轰炸来临的时候往往很突兀,所以这座防空岛的防空洞开口多,目的是让人能够快速的转移进去。
登上岛屿之后,接下来的工作就要看盛大贵的了。
不过王忆不太担心。
毕竟考察团已经给出专业意见了,这些防空洞可以用作砖窑烧制车间。
当然考察团是基于22年的技术做出的结论,82年的烧砖技术和所需的条件是否和22年一样还未可知,他们得等待盛大贵的意见。
盛大贵上岛之后活动了一下,自己能走动,于是便揉了揉后腰拿了根木棍当拐棍走进山洞。
王忆给他们各配了强光手电。
雪白的光芒照进去,盛大贵下意识的赞叹道:“哈,这手电筒不错,灯泡功率很大呀。”
王忆笑道:“对,这还是充电式手电筒,可好用了,盛大叔你喜欢我送你一根。”
盛大贵摇头:“我挺喜欢的,但不需要你送,我买就行了。”
在这些小项上,他不想占天涯岛的便宜,不想落人口实。
王东峰很机灵,说道:“师傅你不用买,我家里有一根,我送你了,就当是孝敬您的礼物。”
盛大贵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说:“行,那师傅教你一手独门绝活。”
防空洞里很潮湿,毕竟多年没有人长期定居,大量水汽聚积于此,未能得到处理,洞穴中难免湿度高、湿气大。
不过偶尔还是有人在这里住的,地上有一些铺成床形的干草,也有碳灰、草灰、鱼骨头和粪便之类的杂乱东西,这是有来捕鱼的人在这里暂居过。
盛大贵在里面慢慢走、慢慢看,一路上不断点头。
但他一直没有说话,王向红有些忍不住,问道:“盛老哥,你看?”
盛大贵听到声音收回神来,说道:“噢噢,我看这个防空洞不错,是一个天然的窑洞。”
“这么巧吗?”王东峰和王东阳都很惊喜。
王忆暗道这巧什么巧,这是人家专家帮忙找到的地方。
盛大贵简单的讲解说:“其实只要是洞穴,都比较适合烧砖,因为烧砖瓦是怎么回事呢?我给你们讲一下过程。”
“首先来说是将黄土活泥制成砖形泥块,风吹日晒的晾干它们,再用容易通风的堆法放入窑洞里,给它们用柴或煤之类的燃料加热,在窑内形成上千度高温,最后开窑,里面就出现砖头了。”
听到他的介绍,师兄弟俩很吃惊:“这么简单啊?”
“就是,我还以为泥土变成砖头,从那么软变成那么硬是高科技技术呢,原来只要烧就行了。”
看到两人失望的样子,盛大贵哈哈大笑:“简单?那我告诉你们,不管是潜艇还是战舰、不管是万吨油轮还是什么巨轮,驱动它们的动力就是来自于烧锅炉!”
“烧锅炉把水烧成蒸汽,通过蒸汽机来推动这些大船开动,你们说这个简单不简单?”
他进一步讲解道:“烧砖是很有技巧和需要经验的工作,温度及温度在窑的均匀度掌握不好,那砖的颜色和硬度就不好。”
“你们两个跟着我,我手把手的教、你们求知若渴的学,这样学三年能出师就算你俩有天分!”
王向红严肃的说:“盛老哥这话不假,万事知易行难,就跟咱们捕鱼一样,捕鱼简单不简单?把渔网撒到海里再捞起来,这样就是完成一次捕捞行动了。”
“可是这样是不是能捕捞到鱼获?不好说,非常不好说!”
“所以你们两个一定不能对这份工作掉以轻心,必须要认真学习、勤于思考!”
他又问盛大贵:“盛老哥,你说这防空洞能当窑洞是吗?那这就太好了。”
盛大贵说道:“能当窑洞,不过还是需要做一些修改的。”
他指向防空洞上面打开的呼吸口说:“看到这种开口了吗?这东西特别重要!”
“我刚才说了烧砖的大概流程,然后我说一下具体烧制过程。”
“砖头是怎么从泥土砖坯烧制成红砖青砖的?咱们要先把砖坯垛到窑里,接着封住各个窑门,然后择个良辰点火——现在破除了牛鬼蛇神,这个可以不在乎了。”
王真尧听到后急忙说:“别,还是在乎吧、在乎吧,烧砖这样的大事可不能出闪失啊。”
王向红是坚定的唯物主义革命战士,他才不信这一套呢。
但他也不想跟老人们争辩,就说道:“盛老哥你继续说。”
盛大贵说道:“点火之后接下来就要在窑顶添碳,像是我们单位以前技术支援过一个大窑厂,那厂子的窑顶有上百个通到砖坯的放料孔。”
“孔上一般盖个铁盖,到时候添碳的人就循环地往各个孔里打开铁盖、添碳、盖上——这活简单,一个钩开铁盖的铁钩和一把添碳的小铁锹就够了。”
“到时候我们技术员要跟着看料,通过各个孔来观察窑里砖坯的变化。”
“这个变化的观察是不是很有技术含量?”王东峰问道。
盛大贵说道:“没有技术含量,它考验的是经验水平。”
“到时候我可以领着你们看看,烧砖烧陶瓷器很美,在砖头烧的八九成的时候,你们可以看到窑里的砖在烈火的炙烤下变得晶莹剔透,很美丽!”
他讲解着继续去看这些通风口也就是以后的加料口。
数量远远不够。
还得在山上打孔。
另外防空岛很大,但能用作砖窑的洞穴并不多,主要就是这个加料口的问题不好解决。
本来这里要被当做防空洞,自然是因为山体坚固、不怕轰炸。
这样山洞的洞顶是很厚实的,打加料口很费劲,打出来后也只能往里加煤炭,没法透过小洞口来查看里面砖头烧制的情况。
这些是专业人士来处理的事,王忆便走出了洞穴,出去查看岛屿情况。
防空岛有山有防空洞,但并非是只有这么一座山,它的东面和南面各有大片的空地。
就像天涯岛上常见的礁石滩一样的空地。
这两片空地很重要,因为要烧砖得需要大量的泥土和煤炭,堆放泥土煤炭需要地盘。
还有就是晾晒砖坯更得需要空地!
不过王忆发现一件事,防空岛上这座山的一面山坡很平滑,倒是可以放上砖坯来晒砖坯,架子车能够在山坡上比较顺畅的通行。
他迈步登山去查看详细情况。
漫步小山上,不见人影不见鸟兽,唯有海风猎猎的迎面吹来。
劲风扑面!
西伯利亚寒流很嚣张,将空气制冷的厉害,但它不能影响阳光,今天还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秋高气爽,金灿灿的阳光泼洒下来,如同光之瀑布从天空倾泻来海上、来大地上,让人抬起头的时候只能眯着眼。
王忆徐徐迈步踩着顺溜的山坡往上走,深秋的冷清寂寥在这种无人荒岛上格外清洗。
像山下礁石滩上隔三差五长了树木,且树木虽然已经叶落但枝杈还算茂盛苍劲。
可山上不行了,这是一座单纯的石头山,光秃秃的看着就让人心灰意懒。
王真尧老人看着他踢踢踏踏的走着便打了个招呼:“王老师,你在琢磨什么呢?看你眉头一直皱巴着呀,是不是碰到难事了?”
王忆露出笑容,说道:“那倒没有,我倒是觉得咱们碰上了大好事。”
“这座岛屿能够做砖窑厂的建厂地,然后我又发现四周海域里鱼虾蟹不少,能看出这片海挺肥的,这样我就想,咱们是不是可以承包下岛屿后在周围海里搞个鱼获养殖?”
王真尧问道:“养淡菜?”
王忆摇摇头:“网箱养殖,养一些大黄鱼呀、黑鲷鱼呀、花鲷鱼之类,也可以养点别的,总之我觉得这里可以搞个养殖业。”
王真尧也摇摇头:“大黄鱼这些东西还用养?现在虽然少了,不过多少还能捕捞到,这种鱼不怎么值钱,养了还不够费那事的呢。”
王忆知道这地方养鱼肯定不错。
调查资料上介绍过了,22年的防空岛海域成为我国极佳的深水网箱养殖基地和大黄鱼生态养殖基地之一,它这里具有几个养殖渔场的优点,水质优异、海洋生物资源丰富。
还有一个是它周围有众多岛屿,这些岛屿成为了天然屏障,外岛台风多,有岛屿遮挡,台风在这片海域影响小。
另外这点也适合建工厂。
王忆站在小山的山顶往四周看,四周一圈海上不少岛屿不少山峦。
王真尧也走了上来往四周看。
他喘着粗气说:“唉,老了老了,不服老是不行了。”
“50年、51年的时候,我们没日没夜的在这里忙活,开山碎石,平整地面和山坡,那时候真是不知道个累。”
“现在呢?”
他失落的摇摇头:“只是爬个山坡就得喘粗气!”
王忆安慰他,但他并不听,而是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了,吹着海风、晒着阳光看向山下和海上。
入目所及,皆是过往。
他看着海上,依稀是百舸争流的盛景;看着岛屿的平地,好像又看见了红旗招展、小推车如过江之鲫般滚动的一幕……
王向红、盛大贵等人在防空洞里头转了好一会,足足转了两个多小时,不知道把防空岛给转了几遍。
最终经过盛大贵的万全考虑,他觉得这岛屿是最适合做砖窑厂的地址了。
这点和王忆的判断一样。
但考察团还给出了另外四个选择,他便又领着几人回到天涯三号挨个去看了那四个岛屿。
四个岛屿中有一个就是相公岛。
项玉环的娘家。
相公岛的优势是有土、有水、有码头。
而且这岛屿离着海福县主岛很远,却相对而言离着沪都比较近,起码比天涯岛之类的岛屿都要近。
沪都的海港可是大港口,在22年的外岛办工厂,基本上原材料的进入和产品的输出都要走沪都港。
这种情况下相公岛有一些运输上的优势。
但这优势在82年不明显,毕竟王忆计划中是把烧制出来的砖瓦供应本县或者辐射周边两个县。
光是这三个县就足够养活他们砖窑厂了!
相公岛是最后一站,渔船停靠到他们的码头上,王东峰这边便摇头了:“不行不行,王老师你还想着在相公岛上建厂子?这不是乱来嘛!”
“相公岛上有人,咱在人家地头上建厂子这怎么可能?建成之后这厂子又是属于谁呢?”
王向红严肃的说:“你是学徒,要闭上嘴巴瞪大眼睛,多看多学少说话。具体选择在哪个岛屿建厂与你关系不大,王老师和我决定来这岛屿看看,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的考量就是这相公岛可以供应泥土。
王忆说过不怕盐碱地,这样的话相公岛上的土山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盛大贵倒是挺护犊子的。
他看王东峰被王向红训的跟个孙子一样便笑了笑说道:“王老师,峰子说的没问题,咱们不可能在人家的岛屿上建厂。”
“我认为你们愿意来这相公岛是为了上面的土吧?”
王向红点点头。
盛大贵笑道:“没什么用,这里的土无法用作建筑材料,虽然说烧砖不像烧瓷一样需要好土,可盐碱土却不能用。”
王忆说道:“能用,我知道国外有一项技术和一些药水可以改变盐碱土的性状,使用盐碱土甚至海泥来烧砖头。”
盛大贵一听大吃一惊。
还有这种技术?!
王向红相信王忆的承诺,因为王忆但凡承诺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他都能做出来。
于是他便笑道:“海泥都行?这可好了,每年冬天咱们外岛都要去市里上工给大河入海口清淤。”
“到时候挖出来的淤泥多的很,数不胜数,还得需要运输船送入深海里呢,要是这淤泥可以用来烧砖,那咱们的原材料问题就可以妥善解决了!”
王忆说道:“清淤出来的海泥没法满足咱们的需要,所以咱们尽量要和相公岛进行合作。”
“具体来说应该是跟那个叫项满银的退伍战士进行合作!”
项满银曾经像叶长安做了毛遂自荐,要求当相公岛上项家生产队的队长,并且在三年之后达到天涯岛的生活水平——
这个人挺有头脑的,他的军令状立的很狡猾,这个‘三年之后达到天涯岛的生活水平’很有趣,他说的是达到哪一年天涯岛的生活水平?
现在天涯岛的生活水平?三年之后的天涯岛生活水平又或者是以前的呢?
他想要跟上天涯岛的发展那是绝不可能了。
但如果他们队里可以卖土给砖窑厂,那靠这笔钱将相公岛的生活水平提升到现在天涯岛的生活水平不难。
卖资源永远是快速发财的捷径!
相公岛上土山很大,每年卖土给砖窑厂,那三年后队里家家户户吃得起粗粮偶尔来一顿细粮没问题,队里有两台电视机或者普及收音机也没有问题。
他们踏上相公岛的码头,码头下一些晒太阳的青年和汉子便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
天涯岛名气大、条件好,外队人愿意跟他们扯上点关系。
王忆看到不少青年、壮汉闲置在码头外的土丘下晒太阳感到不可思议,问道:“他们怎么不去上工——我不是说集体上工,我的意思是可以去打工呀。”
听到这话有人笑了起来:“去哪里打工?”
王忆问道:“外队有些大户家里养了大船,或者你们队里也有大船吧?那些大船总得需要人手吧?”
一个青年轻蔑的摇摇头:“他们给的工钱不合适,一个月给他们累死累活,结果就给四十块五十块?谁愿意给他们干啊?还不如忙活点自己的营生。”
盛大贵奇怪的说道:“一个月四十块五十块都不满足吗?现在城里的工人一个月也就这钱。”
他又看向王向红:“你们队里强劳力一个月才多少工分?还没有四十块吧?”
用不着项家人解释,王向红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便讲解道:
“不一样,咱们队里头工分是低,可上下工都有固定时间安排,社员能好好休息。”
“而且咱们社员买粮食买一些生活物资都可以通过咱们生产队统一来买,花钱少。”
“他们队里大包干了,要给人家干活,那人家会拼命的使唤他们,累的很、吃的多,甚至得吃肉,干活太累必须吃肉,否则干不动!”
“这样你合计一下,四五十块的工钱看上去不少,其实还是不合算。”
有人笑道:“王队长看问题看的清楚,对,就是这么回事。”
“再说了,这四五十块是干满三十天的工钱,平日里哪能干的满啊?碰到渔汛期连轴转,把人当牲口使唤。没什么活的时候就给人放假,让人没钱拿……”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愤愤不平的说:“这就是资本家嘛!”
听着他们的抱怨。
王忆心里一动。
相公岛的壮劳力不少,他们能不能去砖窑厂干活呢?
砖窑厂工作可累可苦了,一般人还真干不了这活!
不过这事不着急,等着跟王向红商量一下,他估摸着渔民们能受得了风吹日晒的苦,未必能受得了窑洞里烈火炙烤的苦。
此时相公岛的人还在抱怨:
“就是,我们队里的船都分了,有能耐的分好船,像我们这样的都是分了破舢板,平日里在附近捞点死鱼烂虾倒是饿不死,想赚钱是别想了。”
“赚什么钱?有能耐有本事有关系的才能赚钱,咱们就老老实实晒个太阳吹个牛逼得了。”
“满银挺有想法的,咱们应该跟着满银干,他愿意来着咱们搞进步!”
王向红问道:“项满银人呢?现在在哪里?”
众人纷纷说道:“满银出去了,出去借船了。”
“他今年买了一艘机动船,可是发动机出了问题,得去市里看看怎么回事,但自己去不成,得去借船拖过去。”
“这事挺费劲的,拖船去市里来回的不少油钱……”
王忆听到这话很奇怪:“船的发动机有问题,为啥不卸下发动机还要把船整个拖过去?”
项家一个青年摇头道:“他这船跟你们天涯岛的机动船类似,都是那种机械一体化的好船,但是很旧了,然后这个发动机就有问题了。”
“这船没有换过发动机,应该也没有大修过,所以发动机好些地方跟船体直接锈蚀了,咱拆不下来。”
旁边的青年笑道:“不是拆不下来,是不敢拆,怕一个拆不好坏了什么大件。再就是这种发动机有线路跟船体相连,拆下来发动机很容易就碰坏线路,这也是个麻烦。”
又有人问道:“王队长、王老师,你们今天过来有啥事吗?我们宏瑞队长在家呢,我去叫他?”
王向红问道:“项宏瑞在家里?他没出去忙活海上的活?我听说大包干的时候他包了三艘好船呢……”
“他这两天忙着借酒浇愁呢。”几个人纷纷发出哄笑声。
王忆明白了,低声对王向红说道:“估计是因为上头要撸了他的事?”
王向红点点头:“项宏瑞这个人是个官迷和财迷——上头撸了他是好事,否则他会犯下更大的错误。”
然后他问一个汉子道:“老五,你们队里现在谁说的算?谁是新队长?我的意思是,你们换队长了没有?”
老五说道:“嗨,现在我们队里是乱套了,谁说的算?我也不知道谁说的算了。”
王向红又习惯性的点点头做回应,说道:“行,那你们忙着,我们在你们队里走走、转转。”
老五好奇的问:“王队长,你们过来有啥事吗?”
王向红笑道:“没事,就是溜达溜达。另外这位是市里来的技术专家,我们想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跟你们队里进行一些合作,是吧,咱们共同发展……”
他话没说完,围在四周的人激动之下全站起来,而之前站着的全围了上来:
“啥?你们队跟我们队合作?合作啥?”
“我草,是不是领着我们赚钱呀?你们王家现在过好了,然后要拉我们一把?”
“王队长要说当干部还得看你这样的老革命啊,你是真一心为人民着想、心怀全天下受苦受难的穷人……”
大帽子一顶一顶的扣了上来。
社员们实在太激动了。
他们受穷太久了,一直看不到光明,日子过的苦!
而现在一些村庄生产队的日子过好了、经济发展起来了,这样显得他们日子更苦。
特别是婚姻问题难以解决,以往改革开放之前大家伙都穷,他们当中的青年还能靠着好品德、好相貌娶上媳妇。
随着人家村庄的渔民日子过好了,媳妇都往人家地头上跑,他们穷村庄穷地方没有人家愿意嫁过姑娘来。
这点天涯岛的后生深有体会。
之前三四年了,王家没进一个新媳妇,今年日子过好了,已经定了好几家,还有十来家的小伙子也跟对象处上了。
王向红能够预见到,明年肯定是生产队大肆进媳妇的好年头!
有一点项家人说对了,他这样的老干部真的是心怀天下穷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随着天涯岛日子过好了,王向红想拉扯一把同志们,但这事还没有谱儿,所以他就摆手说:
“嗨,同志们你们先别急,这事慢慢谈,你们相信我就行了,我要是能有办法帮你们一把,我肯定会帮忙!”
项家人纷纷点头。
这点他们相信。
王向红有这个好名声。
但到底怎么帮忙,王向红不张口,他们明白这得跟领导谈,于是有的去找项宏瑞、有的则摇橹出去找项满银。
王忆、王向红等人在相公岛上转着看,主要看这里的土山。
相公岛因为远离县城、经济闭塞,整个生产队仍然保存着的原生态、传统的生活方式。
从环境上来说挺好的,没有工业、没有污染、没有尘土,只有灿烂的阳光、清凉的海风,些许海鸥、海燕贴着海面飞过,时不时回到土山上的巢穴里,颇有几分悠然自得之风。
岛内好些地方保留着建国初期的风采,像是墙壁上刷的口号吧,斑驳的白灰和白漆经过风吹日晒脱落的厉害,但还能看出上面的字迹:
抗X援X,保家卫国。
坚定的走合作化道路,互助组共同撑起初级社。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
王忆行走在简陋颓败的老村里,入目看着这些标语口号和一些老物件,感觉这地方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直凝固在建国后的那个年代。
这是他来到82年后,第一次碰到比天涯岛还要困难的村庄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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