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帆船航行过来,王忆仔细看向船上的疍民汉子。
这是个矮壮结实的中年人,脸膛晒的漆黑,要不是五官像华裔,王忆还以为是碰到了非洲老哥。
船上的孩子肤色跟他相仿,从小的到大的都很黑。
他们在船上静静的打量着王忆等人。
那场景多多少少的有点渗人。
王忆低声问大胆:“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来找咱们卖虾的?”
大胆说道:“那不能,他们又不认识咱们,不知道咱是天涯岛的,所以就算他们想卖虾给咱们生产队,也不应该现在来找咱们。”
一听这话,再配合这氛围,王忆就以为他们是想来找事了。
因为海上捕捞作业是讲地盘的,更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这双帆船比他们更先来到这片海域捕虾,那按理说他们便应该离开。
可是这防空岛已经被他们承包了!
毫无疑问白水郎们是不知道这事的,那他们留下捕虾,在人家看来就像是故意欺负人了。
于是王忆便挺起胸膛指向岛屿解释说:“同志,我知道你们一家来的早,可是你有所不知,这岛屿是我们生产队的财产,我不欺骗你,这座岛屿已经被我们给承包了!”
听到他的话大胆等人便笑了。
王忆看向他们问道:“笑什么笑?”
大胆笑道:“王老师你是不是以为他们来找麻烦的?我猜应该不是,他们是过来借网的!”
王忆疑惑的问道:“借网?”
大胆点点头,说道:“对,你没注意到刚才这位同志是撒网捕虾吗?撒网捕虾不合适,我们为什么不撒网捕捞而是准备扳罾捕捞呢?”
“第一是白虾太小了,落入网里后不好收拾出来。”
“第二是捕捞白虾用撒网太浪费渔网,这渔网入水后需要修补也需要晒,而扳罾网不一样,这是尼龙网,反而喜阴不喜阳,用了不必去晒。”
“这白水郎跟咱们不一样,他们天天飘在海上,不方便晒网,所以我估摸着他是过来借网的。”
王忆问这人说道:“你们是过来借网的?”
船上的黑汉子用别扭的普通话说:“啊,同志们,是的,我、我想跟你们换一下那个网啊,就是你们用的这个网,我可以用鱼虾来换……”
难怪他刚才没有直接开口。
他的普通话说的很不好。
而他的孩子们普通话说的就好多了,其中最大的少年说道:“大哥同志、大叔同志,同志们,我爹不是想要换你们的渔网,是换用、换用一下!”
“我们船上有鱼虾,很多鱼虾,可以给你们一些鱼虾,然后借用你们的扳罾网。”
一听这话立马又有民兵嘀咕说:“组长,我就说他们昨晚来咱们天涯岛不是想要找事,就是想要卖虾的……”
“呃闭嘴!”大胆急忙维护自己的威严,“人家过来借网,你们逼逼叨叨昨晚的事情干什么?”
海上作业与人为善,不过借渔具还是一点小禁忌,因为大家之间形成竞争关系,渔家人心善但不会无底线的当好人。
这是涉及到规矩和底线的事。
王忆只能为难的摇摇头:“对不起,你们要是饿了的话我可以支援你们一些粮食,但要换用我们渔网那就只能说对不起了。”
黑汉子听到他的话后一愣,慢慢的问道:“你们这里有粮食?可以跟我家换粮食?”
王忆那话只是一种技巧,‘宁可如何也无法如何’,没想到这人倒是耿直,直接想跟他们换粮食。
疍民找人换粮食是很正常的事,他们要在海上生活自然也得需要粮食。
王忆看着他们衣衫破烂、头发乱糟糟,心里还挺怜悯他们的,这些疍民的情况比他昨天遇到的那些渔民还要糟糕一些。
这样他想了想说道:“你们船上有白虾吗?如果有虾的话可以换粮食,不过得等等,等到晚上跟我们一起回去,去我们生产队来换粮食——我们是天涯岛的王家人,昨晚你们是不是找我们想要卖鱼虾来着?”
果然。
黑汉子听后大为欣然,说:“对,你们是天涯岛的?太巧了,太好了,那我们晚上去跟你们换粮食。我们有虾,有鱼,还有柴油。”
“你们怎么会有柴油?”大胆疑惑的问。
黑汉子笑着解释却没有说清。
他的儿子又开口说道:“同志,是政府给的,政府让我们用机动船,‘呜呜呜’自己跑的机动船,但我家用不起,政府给了柴油,我家用来换粮食。”
一听这话社员们挺不爽的,说道:“国家对这些白水郎还挺好,送他们柴油呀?咱们还得买呢,想买都不容易。”
王忆说道:“这叫关爱弱势群体,他们跟咱们一样,都是炎黄子孙,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国家肯定要照顾他们。”
一个棒小伙王东草嘿嘿笑道:“我怎么看他们像是黑皮肤?”
王忆说道:“在内陆人看来,咱们也是黑皮肤。”
一句话,没人再拿疍民的肤色开玩笑了。
感同身受啊。
船上的少年和孩子听说可以换粮食纷纷露出笑容,彼此用手拍着船舷发出欢呼声。
还有一个少年开心的说:“有粮食,娘吃饱了,不饿了,身体就会好了,就不会死了。”
王忆听到这话心里一震,他问黑汉子说道:“同志,你爱人身体不舒服?她是不是生病了?”
黑汉子愣了愣反问道:“爱人?”
“就是你老婆。”有社员解释道。
黑汉子顿时反应过来,说:“哦哦,你是说我老婆?对,她好几天没吃粮食了,给我们吃,然后现在生病了。”
王忆正好带着药箱,说道:“我算是个赤脚医生吧,你介意不介意我上你们的船给你老婆看看病情?”
黑汉子闻言大喜:“啊,同志太好了,你是医生?太好了!太好了!快点来呀,你快点上来吧!”
双帆船还挺高大的,绿眉毛船没有他的船舷高,于是两艘船靠近他放下了绳梯,王忆背上药箱上了船。
这艘船就是这户人家的家。
船上布置的杂物众多,船头固定着一个铁皮炉子,旁边有筐子,里面放了一些杂乱的海草,海草里头还有好些条肥硕的海鳗在扭动身体,就跟一群蛇似的,看起来挺吓人。
往中间船舱上拉了绳子,上面晒着衣服毛巾或者被褥之类的东西——不太好确定身份,都挺破烂的。
船尾则成了工作区,有渔网有鱼虾有箱子,箱子里也装有鱼虾,其中不少便是白虾。
黑汉子领他进船舱。
弯腰进舱门,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扑鼻而来,有两只肥硕的猫‘啊呜’一声叫又躲藏了起来。
这种船上养猫很正常,双帆船是木头船,最怕两样东西,一是船蛆二是老鼠。
船蛆人力难以对付,老鼠同样如此,但养上两只猫就可以对付老鼠了。
再一个跑船人家少不了鱼虾,养猫轻轻松松。
船舱里面卫生情况很差,一共有两个做了卧室,其中小的卧室是黑汉子两口子在住,王忆进去不得不打开手电,因为里面窗户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了,那是一点光线都没有!
手电打开他看到的是个凌乱的房间,床铺直接在船板上,并没有安装上一张床。
然后床铺里头被褥零散而破乱,一个女人缩在里面迷迷糊糊的打哆嗦并咳嗽。
黑汉子解释说:“她感冒了吧?就是前天晚上开始了,发烧,感到很冷,是不是感冒了?”
他们的大儿子普通话说的好一些,说道:“我们前几天断粮了,只能吃海藻和鱼虾,但之前我娘就已经十多天没有吃粮食了,都把粮食省下来给我们。”
“我听你们汉人的渔民说,不吃粮食是不成的,身体会虚弱、会生病,然后前天晚上我们夜钓大黄鱼来着,天气有点冷,我娘的衣服又染上水了,是不是就这样感冒的?”
王忆拿出一支温度计甩了甩递给黑汉子让他给妻子测温度。
黑汉子拿到后疑惑的看着他,问道:“这个是打针吗?”
他的一个儿子会用温度计,拿起温度计钻到母亲身边给塞进了腋窝下面。
王忆笑道:“你们比你们父母更了解内地的生活是不是?”
大儿子也笑了起来,说:“我们以后是要上岸上去生活的,政府承诺过了,会分给我们土地。”
“但我爹害怕上岸,一直拉着我们在海上生活,但我们可不怕,我们兄弟姐妹会去岸上生活的,哪怕是给人帮工也可以。”
拿走温度计的少年说道:“我哥领着我们学习你们的生活,我们过几年就要上岸了,现在像我们一样还飘在海上的人家很少了。”
“以前有很多,我小时候。”黑汉子突然插了一句嘴。
少年对他说:“但现在没有了,他们都上岸了,我们也要上岸,上岸就有粮食有医生,我上次生病要死了,就是去医院救好的。”
王忆问道:“咱们先不聊过去和未来了,我问一下,你们母亲的病情表现都有什么?”
少年们七嘴八舌的说:“一开始头痛也头晕了,我娘没有力气,然后就回来躺着……”
“然后发烧了,娘一直发烧,白天还好一些,晚上发烧的很厉害……”
“她害怕冷,我爹让我们堵住了窗户也不开门,这样她还是冷……”
“今天早上开始咳嗽了,咳嗽的时候会很厉害,睡着了也会咳嗽……”
王忆叹气道:“应该是感冒了,细菌性感冒,否则是病毒性感冒的话传染性很强,你们一家子不该还能安然无恙。”
“但感冒不是大问题,我估计感冒还引发了呼吸系统的炎症,这样待会我要听一下呼吸音。”
“你们听我说,感冒病人需要保暖,但也需要合理的通风,简单来说就是需要新鲜的空气,新鲜空气是可以治病的。”
他给一家人讲解了注意卫生的重要性。
温度计查验时间到了,王忆让一个少年拿出温度计一看。
三十八度五。
高烧了。
他沉吟了一下决定先给这妇女退烧,拿出一瓶退烧药送给了这户人家,详细指导了怎么给妇女服药。
又给配合着开了感冒药,以复方氨酚烷胺片为主,搭配几样中成药,见效速度会很快。
这年头的感冒不厉害。
感冒细菌和病毒似乎在未来四十年中发展很快、进化很快,抗药性变得很强大。
王忆需要认真对待的是可能存在的炎症,妇女从今天早上开始咳嗽并且是剧烈咳嗽,很有可能是感冒引发了气管、支气管乃至肺部的炎症。
这样得搭配消炎药来处理。
还好今天他带上的是个药匣子,里面有听诊器,于是他给妇女听了听。
妇女的症状还是挺明显也挺标准的,能听到粗的干性啰音,而且咳嗽以后这种啰音可以消失一会然后又出现并加重。
王忆估摸着这是气管有炎症了,药匣子里有阿莫西林,正好阿莫西林也可以用于细菌性感冒的治疗,他便给妇女开上了。
阿莫西林这年头是很有效的,特别是对于常年飘在海上的疍民来说,他们一辈子没有吃过抗生素,生病后突然吃上抗生素更是有奇效。
于是他给妇女开了药,又对黑汉子说:“我船上有一些面,你煮水给她烧一碗面吃,让她吃饱喝足了,身体有足够的能量了,然后身体健康状况就会逐渐改善。”
“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吃着药看效果,吃药两天没有效果立马去县里的医院!”
黑汉子问道:“那需要多少钱?”
王忆摇摇头说:“我不清楚,县医院要根据她的病情来收费。”
黑汉子笑了起来,说:“我是问你,你需要多少钱?”
他的大儿子帮着说道:“医生,你看病和开药,需要多少钱呢?”
王忆也笑了起来,说:“我看病和开药不要钱,我是个赤脚医生,当然赤脚医生也要吃饭,并非是所有赤脚医生都要免费看病更不能免费开药。”
“可我不一样,我这个赤脚医生水平差,是个半吊子,现在还处于学习阶段,就不收钱了。”
“再一个我是响应领袖同志医疗下乡行动而来到海上的,领袖同志说我们这种医生有三个好处:它保险,不会害人,没有毒;第二个好处是省钱,几个铜板就可以了;第三是给病人精神安慰,病也就好了。”
听到这里黑汉子肃然起敬,说:“领袖同志是最好的,第一好的,他专门给我们穷苦人做主,他是救苦救难的大救星!”
王忆说道:“对,我是他的兵,响应他的号召、执行他的安排。”
他收拾起药箱叮嘱道:“一定要注意观察你老婆的病情变化,如果吃药不管用那就快点去县里的医院接受专业治疗,我只是个半吊子。”
说完他准备走。
黑汉子突然吆喝了一声。
王忆吓一跳,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然后他看见黑汉子和几个孩子齐刷刷跪下了。
见此他急忙扶人,苦笑道:“我可当不得你们这样的大礼,主要是我的诊治未必准确,我开的药方也不一定有效,要是有效你们再来感谢我吧。”
他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拽起汉子后赶紧匆匆忙忙的出门下船。
黑汉子的大儿子灵猴一样跟着他攀越回到绿眉毛船上,王忆去拿了几块面饼塞进网兜里递给少年,又给他几个酱包告诉他跟面饼下到一起吃。
今晚的晚餐他准备的挺丰富,还有午餐肉、火腿也带了鸡蛋,这鸡蛋本来便是准备跟方便面一起吃的,于是他分给了少年五个鸡蛋,让他每天给母亲煮一个鸡蛋吃。
少年点点头拿着东西离开。
大胆挺不舍得:“王老师,这可都是好东西,你是不是不要钱给他们了?”
王忆笑道:“是的,他的母亲感冒的挺厉害,我大概的帮扶一把。怎么了,你有意见了?”
大胆搓搓手说:“嗨,你是咱生产队的二把手,以后是一把手,我肯定听你的,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有意见,我是觉得可惜了,咱社员们家里也不怎么舍得吃方便面配鸡蛋呀。”
旁边的社员讪笑道:“王老师,你太大方了。”
王忆正色说道:“对,我确实过于大方了,但我们读书人中的先贤给我们留下一句话,叫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我是大方,可是我不会盲目的大方、不会去瞎大方,就拿昨天买虾来说,正好咱们队里要晒虾米,那我碰上了一些捕虾船领他们回来买虾,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至于今天的事更不一样,那船上有个病人,我有能力帮助她而且还是随手就能帮助她,这样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咱海上人家、外岛子弟,不就是应该路见不平搭把手吗?有能力帮助别人的时候还是要帮一把,我不图别的,就图一个活的坦坦荡荡、逍遥自在!”
社员们听了纷纷点头。
大胆尴尬的挠挠头说:“我这个人小家子气……”
“不是,你们别这么想。”王忆笑道,“你们的想法是对的,我能帮助他们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我现在什么家底?六子一直给我在沪都做买卖,我现在家里头几万块是有的,所以我才能大方。”
“你们家里要是有几万块了,碰见有人生病了、好几天没吃上粮食了,那你们会不会帮人家一把、送人家点粮食?”
社员们立马说:“那是肯定的!”
王忆笑道:“就是嘛,刚才咱们都叫人家为同志了、人家也叫咱们同志,同志之间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吗?”
大胆说道:“对,应该互帮互助,哈哈,王老师你不用多说,我们这些人觉悟没有你高……”
“要不然队长选王老师当接班人?就是因为他觉悟高啊,觉悟高的才能当干部,这样当了干部才能处处为人民着想,不会老是想给自己谋利益。”
“嗯,王老师觉悟没的说,要不然他大学生干啥回来咱这个穷地方?干啥要带着咱们一起过好日子?”
王忆听的摇头笑。
这怎么听着像是说反话呢?
怎么有点阴阳怪气呢?
然而他知道社员们说这些话都是认真的、都是真诚的,于是一挥手说道:“行了,同志们,我看你们把扳罾网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那就准备开工吧?”
聚拢过来的渔船上响起干劲十足的话:“开工!开工!”
一张张的扳罾已经做好了。
渔船散开,大胆站在船头最高处举着望远镜仔细的看向海面。
他是个海上好把式,最清楚什么样的天气里什么样的地方有虾。
绿眉毛船缓缓靠近了一片飘在海面上的马尾藻,大胆指着大片海藻说:“现在肯定有好些白虾在这里享受阳光,同志们,下网了!”
这叫漂流海藻,顾名思义就是飘在海面上的水藻,像是夏天一般是大叶海藻枯萎形成漂流海藻,而在冬季则是马尾藻类,它们在冬天生长的很热烈,放出孢子后藻体变弱,然后大量地离开岩礁,集中在流激涟漪而形成典型的漂流海藻区域。
防空岛四周海域多有激流,这便是形成漂流海藻的必要因素。
马尾藻跟大叶海藻不一样,它们成为漂流海藻后可以随着漂浮而继续繁殖,甚至出现具有适应其中生活的颜色和形状的鱼类、甲壳类和虾等生物。
渔船迅速驶入漂流海藻区域,已经在船头船尾还有船舷两侧站定的社员端着渔网迅速出击。
他们敏捷地悄无声无息的把渔网从空中推到漂流海藻的正下方,使出浑身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稳地拉起渔网。
下网收网动作很快且一气呵成,鱼虾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拖了出来。
扳罾上顿时热闹了,水藻被连同捞起来,上面有大量的白虾灵活的在扳罾上蹦跳,更多白虾受惊后不是像鱼一样潜入水中,而是在水面跳跃着四处逃窜!
于是扳罾开始飞快的沉降升起,一次次的将水藻连同鱼虾捞上来。
他们捕捞到的主要还是虾,鱼并不多,只有第一网时候运气好顺便捕捞到了一些沙丁鱼、剥皮鱼之类,另外水藻中还跳出几条巴掌大小的绿色大头鱼。
王忆第一次看到这种绿色大头鱼,深感漂亮便准备凑上去仔细看看。
这时候有人吆喝道:“我草我这里运气好,王老师、大胆,这里有阴凉鱼啊、不少阴凉鱼!”
他和身边社员合力将一个大号的扳罾捞上来,里面有一条大鱼在蹦跶,它通体是绿色,身躯扁而宽,背上长有宽阔的鱼鳍——这鱼鳍的颜色是更深的蓝绿色。
非常漂亮。
颜色非常灿烂,灿烂的都有些诡异,吓得王忆不太敢碰。
张无忌他妈说过,长得越好看的女的越会撒谎,颜色越漂亮的野生物种越有毒!
但社员没有忌讳,扳罾抬上来将里面东西倒出来,邻近的社员便上去伸手摁住了这条鱼。
这条鱼得有一米长,上船拼命挣扎,身躯在阳光下散发着妖艳的绿色。
王忆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鱼?阴凉鱼?它学名叫什么?我好像没见过这种鱼。”
大胆笑道:“是叫阴凉鱼,因为你不知道,它们最喜欢躲在海面的漂浮物下面了,因为它们忌讳阳光,总是在阴凉的地方躲藏着,所以就叫阴凉鱼,很好吃。”
“你确实没见到过,因为它们只有冬天才会来到咱们东海,这鱼游动起来速度可快了,贴着海面能抓飞鱼吃,猛不猛?”
王忆问道:“这鱼挺珍贵的?我看着你们看到这鱼后很高兴。”
大胆说道:“嗯,肯定高兴,它是好鱼,肉多也好吃,能在这里捕捞到这鱼算是搂草打兔子,意外之喜啊。”
“而且这鱼往往是成群结队的,咱们得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弄上一批来。”旁边的社员兴致勃勃的说道。
大胆说道:“肯定能,这鱼很贪吃,来,咱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捞白虾,一路开始钓阴凉鱼。”
捕捞白虾的活不忙,他们晚上要灯光诱捕白虾。
然后大胆这边下达了指挥,社员们开始执行,执行一通后发现执行不了——船上没有鱼竿!
阴凉鱼游动速度太快,像他们这样的木头船只能是垂钓,不可能撒网捕捞。
木船在海上撒网扔下捕捞到阴凉鱼的几率还没有在闹市手机交友找到个**的几率大。
看着一群傻眼的社员,王忆哈哈大笑:“完犊子,看来咱们今天必须得借渔网给人家用了。”
疍民的船上肯定有鱼竿,他刚才上船的时候看到过,船舱里码放着一堆自制鱼竿。
于是大胆摇橹迅速靠近疍民的船说明来意。
那黑汉子很痛快,没找他们要扳罾来交换,直接进仓房去把自己的鱼竿全抱出来让儿子给他们送下去。
两个少年送下来鱼竿后没有再回去,直接待在他们船上饶有兴趣的跟王忆聊了起来:
“医生你给我们的是什么面条?怎么那么香啊?”
“我喝了一口汤,太好喝了,我还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面汤。”
王忆笑道:“那是方便面,晚上你们去我们队里换粮食的时候,可以用海货跟我们换点方便面。”
两个少年高兴的直说好。
有人问他们名字,老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王忆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忆说道:“哦,我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我叫王忆。”
少年立马说:“那我叫欧亿!”
老二则高兴的说:“我叫欧医生,我现在想当医生了,那我就叫欧医生吧。”
他说着又问王忆:“到了内地以后,是不是不能随便改名字?”
王忆笑道:“你们已经办理户口本了吧?办理户口本后上面就有名字了,一般来说就不能改名字了。”
老二急忙说道:“我爹办过户口本,不过我们都不认字,随便起的名字,政府的同志说,我们以后认字了,可以去改名字。”
说到这里他对旁边的老大说:“哥,我就叫欧医生了,以后我要当一个医生!就要当赤脚医生!”
老大说道:“我叫欧亿,跟他一样的名字,他是我的榜样,我要向他学习。”
两兄弟都是十几岁的样子,表现跟小孩一样,应该与他们常年生活在海上跟人交往少有关系。
赤子之心。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王忆对老二笑道:“医生是一份工作、是一种职业,一般不能用来做名字,所以你最好换一个名字。”
少年便说:“好,那我就叫欧赤脚吧,反正我以后一定要做赤脚医生!”
得了。
王忆不说话了,无话可说,他怕自己告诉少年这名字不好之后,这少年会直接给自己起名叫欧赤脚医生。
鱼竿到手,社员们倒是不去干扳罾捕捞的活了,黑汉子欧人民来借扳罾网捞虾。
社员们借了人家的鱼竿,人家还给配上了鱼饵,这样他们自然没有不借给人家渔网的道理。
几艘渔船散开,鱼钩落下开始等待阴凉鱼上钩。
王忆看到扳罾网空闲了,便要自己划小船去捕虾。
大胆问道:“王老师,你行吗?”
王忆冷笑道:“你怀疑我的学习能力?”
社员们那矫健的捕虾身影一遍又一遍地映在他的心里,已经形成了固有印象。
王忆自觉已得要领,他要让防空岛海面倒映上一名新渔人的潇洒英姿,他要让海藻下的白虾们感受到一名新渔人支配的恐惧。
他接走一条扳罾渔网,大胆叮嘱他说:“王老师小心啊,别折了腰。”
王忆回头哂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还能那么笨吗?”
他知道自己这一刻就像戏台上的老将军,背上已经插满了FLAG。
所以他真要动手的时候是特别小心的。
战略上可以吹牛逼,战术上必须得真牛逼!
防空岛四周的海水深,适合发展优良码头,这也是22年的考察团选定这岛屿来开建砖窑厂的因素之一,外岛工业需要优良码头。
这种情况下岛屿四周便也飘荡了好些马尾藻。
王忆估测到水藻下有虾,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挪到一片海边,蹑手蹑脚的观察了一下,选定一片水域后,学着渔民们的样子端着渔网快捷推入水中!
速度飞快,推网勇猛,收网果敢!
但是出了意外。
这片水域的海藻颇多,渔网太大,收起的时候太沉重了。
渔网一抬没有被他给抬起来,于是便有大量白虾受惊从网中蹦出——他选定的区域没问题,这里马尾藻下果然多有鱼虾。
还好现在王忆力气已经练出来了,他只是第一次使用扳罾渔网没有做足准备,不清楚这家伙的重量。
于是意识到这网具比自己想象中更重之后他果断扭腰横胯,奋起全身力气一声怒喝将它给硬生生的拽上岸来。
欧亿赶紧提醒他:“快点倒出来,用马尾藻把它们给压住,否则它们就要跳走了!”
王忆顾不上喘息竖起渔网将里面东西全给倒出来。
里面白虾是真多。
甚至不光有白虾,还有好几条海鱼,海鲫鱼、小鲭鱼等等,没有大鱼,但有所收获总归让人感到开心。
他开心的捡起了鱼虾,还招呼欧亿和欧赤脚两兄弟一起捡:“快过来给我帮忙,我晚上请你们吃好吃的。”
两兄弟对视一眼,纷纷面露喜色:“是不是吃你给的那个一板一板的面?”
王忆笑道:“那是方便面,不是一板一板的面,是吃那个,而且还有别的东西,肯定好吃。”
两兄弟毫不犹豫,赶紧下手开干。
他们不是下手帮忙捡虾。
他们直接拿起渔网去扳罾捕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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