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林去调解的两户人家分别姓云和姓窦,都是一个叫四座林子的小渔村住户。
云家是外来户,当家人叫云老二——具体叫云什么当地人不清楚,他家一共两个人,老大叫云老大、老二就叫云老二,脑袋瓜子都不太好,有个瘫痪老娘。
这家人是内地人,在二十多年前乞讨来到佛海的。
当时正逢困难时期,内地农民没有粮食了,云家想要投奔外岛亲戚。
但他家老爷子饥困交加饿死在路上,剩下个瘫痪妇女和两个脑袋瓜子不太机灵的儿子,也说不清亲戚是哪里人了。
兄弟两个轮流背着老娘来到了四座林子,实在走不动了,老娘就领着还是少年的两个兄弟在四座林子的渔民家门口磕头。
一家一户的磕头。
不管开门不开门的,都给人家磕头。
海上人家心善,为了能在海上获得龙王爷或者观音菩萨的保佑,平日里总会积德行善。
看见这么一家三口穷人上门磕头,四座林子的人家大为不忍,给他们喝了海带汤、吃了晒鱼干,还允许三人在村口一棵树下搭建起个棚子,在这里住下了。
海边人家饿不死人,那时候窦家人天天看见云家兄弟在林子里转悠,两人都挺着个大肚子,小腿细如柴棒,脑袋大的出奇,找草根挖野菜逮蚂蚱,碰上什么吃什么。
林子里找不到吃的了他们就去赶海,捕捞不到鱼的时候他们就从水面上捞浮萍、捞海藻海菜,然后熬成汤一家子喝的还挺满意。
就这样一家三口熬过了困难时期,慢慢的到了后面,日子还挺红红火火的过起来了。
时至今日云老大年纪是四十左右,云老二是三十五六。
两人没什么头脑但都有两膀子力气,改革开放后通过码头打散工攒了点钱,买了一艘舢板小船,到了鱼汛期也会出海捕鱼赚钱。
其中云老大比云老二要更呆傻一些,云老二是头脑简单,云老大是傻不拉几,两兄弟如今都是老光棍,而且注定是一辈子的老光棍。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同村的窦胜利家突然愿意把闺女嫁给云老二!
现在起了纠纷的就是云老二家里和窦胜利家里。
闺女嫁给了云老二,结果失踪了!
这可把窦胜利急坏了,一个劲的拉着云老二要去治安局,云老二和母亲也很着急,跟窦胜利家里吵闹起来,孙林便是在给这两家人调理关系。
王忆一下子就看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孙林怎么那么好心,给这么两家人调理纠纷?
肯定有鬼!
而且他得知窦胜利家大闺女大妮儿失踪后,联想孙林干过拐卖妇女的活,他便又把昨天治安员给他讲过的小偷买狗案子联系了起来: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小偷们买狗,目的是偷泽水公社的渔汛会战补贴。
而孙林去给两户人家调理关系,恐怕是意在失踪的那新媳妇儿身上。
王忆断定:那新媳妇儿让他给拐了!
于是徐横说完了上午打探到的消息,两个人就兴冲冲的直奔四座林子村而去。
四座林子,名副其实。
这渔村四周恰好各长了一片林子,有柳树林、有槐树林,把小村子围在了中间,围住了三四十座房屋。
村西头有大柳树,树下盖起一座乱石海草房,那就是云家的房子了。
此时阳光不错,有老年妇女正斜躺在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
徐横看见后凝重的说道:“如果我推断不错,那就是云家老太。”
王忆竖起大拇指说道:“我得说,您高见!”
他们想要找一户人家打听云家和窦胜利家的矛盾内情。
徐横挤眉弄眼的说:“四座林子村有户人家会做俏食,那馄饨做的真不错,走,咱们过去吃一碗,一边吃一边打听。”
“生产队的驴也不像你这样不干活光想着吃喝,”王忆骂他一句,然后说:“还不快带路!”
云家住在村西头,做俏食这户人家住村东头,不用问是哪一家,走近了便有经年累月熏陶出来的饭香味钻进人的鼻子。
这户人家门口有几个孩子正在玩游戏,玩的是扔沙包。
他们玩的很开心,扔着沙包叫着喊着特别开心。
然后徐横上去打个招呼,笑眯眯的问道:“小朋友们……”
孩子们注意到他们的到来,纷纷看了过来。
其中有两个孩子抬头一看顿时哭了起来,其中一个往家里钻,还有一个在外面搓着眼睛哭:“别抓我爹、别抓我爹呀……”
这反应太神奇。
徐横当场愣住了,我这还没有说话呢,怎么这孩子直接哭了?
他说了一句‘小朋友’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吃惊的看向王忆。
王忆说道:“你看我干啥?你看看你自己的那个凶样子!你把小朋友吓坏了,你把小朋友们吓哭了!”
“看我的。”
他上前去抚摸小孩的头,笑道:“小朋友,你看看我手里有什么……”
“你别抓走我爹你别啊,我求求你别抓走我爹!”孩子双膝颤抖,直接跪倒在他的眼前。
王忆当场石化。
徐横在后面幸灾乐祸:“看你的?看你怎么吓得他下跪吗?”
院子里响起急速的脚步声,有夫妻两口子在孩子的哭喊声中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两口子跟王忆打了个照面。
吓得面色惨白。
王忆看到他们明白孩子为啥这么害怕自己了——这不是前几天晚上在夜市吓唬过的馄饨摊老板吗?
巧了。
徐横领他来的地方就是这馄饨摊老板的家!
老板看清王忆的样子后吓得真是当场倒退一步,倚在门板上惶恐的说道:
“你你、同志不是,领导、领导同志,我我已经降价了,就是你去警告过我以后,我家的馄饨已经降价了!”
王忆扶起孩子讪笑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们两口子别怕,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我是来你家吃馄饨的!”
徐横恍然大悟。
他嘀咕说:“我就说我慈眉善目的——嗨,被你给连带了,这波是我跟你在一起连带着我吃亏了。”
老板有些不敢信,试探的问:“你真的是、是过来我家吃饭的?不能吧?我家馄饨这么好吃吗?”
老板娘也还在害怕,弱弱的发声说道:“领导,我们真没有去扰乱市场行为,我们就是、我们就是前面想多赚俩钱,现在不是都在赚钱吗?”
王忆说道:“我不是领导,你们别怕,我真就是过来吃饭的!”
“另外我还想打探点消息。”
老板立马又惶恐起了:“你是过来打探我家馄饨价钱的消息吗?”
王忆无奈了。
只好挥手让徐横上前。
现在的老百姓太好糊弄了,自己一把枪一个持枪证竟然就把他们给糊弄的信服了……
徐横说道:“真是过来吃饭的,另外问问你们村里一点事,就是窦胜利和云老二家里吵架的事。”
老板顿时精神振奋,说道:“这回事啊?这事我还真清楚,来来来,领导快请进。”
“媳妇儿,快去把鸡汤端出来,别掺水了,给领导吃鸡汤馄饨。”
王忆和徐横跟着走进去。
徐横低声问:“你咋又成领导了?”
王忆说道:“我现在好歹是咱们天涯捕捞小队的指挥员,别拿指挥员不当干部!”
这家人并没有把家里办成饭馆,不过家里有棚子撑起来当了个厢房,棚子里撑了几张桌子放了些马扎,就跟王忆那次去工人新村吃馄饨时候遇到的小店相仿。
这种小苍蝇馆子在改革开放到九十年代一直普遍存在于江南各地。
老板正在剁肉,他用鲜肉迅速调馅儿给王忆和徐横包馄饨,笑道:“这肉刚剁好包出的馄饨更好吃,可鲜了。”
王忆点头说好,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去集市做买卖?”
他以为是自己把人家两口子给吓破胆了。
老板说道:“哦,我们就晚上去,白天不行,白天生意不好,晚上生意好。”
他们做的是渔民的买卖,渔民们如果是白天进集市,一般不是刚从海上忙活完了回来找吃食,是晚上熬夜开展捕捞行动然后白天睡醒了、休息好了去看热闹、长见识。
这种情况下,渔民们会有空闲自己收拾吃的,他们自己开火做饭吃。
晚上不一样,那时候渔民们忙活一个白天后回来休息,他们懒得再自己做饭,会出去吃个现成的热乎饭。
而且刚完成捕捞工作,有收获有钱,更舍得花钱。
两大碗——不对,两盆子鸡汤馄饨送上桌。
老板娘双手在围裙上来回擦拭,赔着笑脸说:“两位领导你们慢慢吃,滋味儿咸了淡了的你们说话,我给你们换。”
王忆说道:“行,谢谢老板娘了,那个啥,老板过来坐,过来抽根烟。”
徐横掏出烟盒给他上了一支烟。
老板受宠若惊:“好烟,跟着领导抽上好烟了。”
王忆跟他随意闲聊了几句当铺垫,吃着馄饨问道:“你们村里窦胜利和云老二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两人这几天在闹矛盾?”
老板抽了口烟弹了弹烟灰,说道:“对,两人闹矛盾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挺那啥,奇怪的,就是这样。”
“窦胜利是我们四座林子的体面人、能耐人,家里一共俩闺女、一个儿子——领导,都是计生政策之前的孩子,他可没有破坏政策啊……”
王忆一看自己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来执法的,你说就行了。”
老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怎么回事呢,就是胜利这个人吧有本事、眼光高,他大闺女今年刚20,叫大妮儿,是个好姑娘。”
“胜利在改革开放后就用光心思来赚钱,干的很行,今年冬汛之前还刚买了一艘机动船。”
“他想着把家里好好忙活一下子,以后让俩闺女能嫁进城里吃商品粮,找个铁饭碗的女婿过上好日子。”
“可是他前几天——就是冬汛刚开始那两天,大雪之后吧,他忽然把大妮儿嫁给云老二了……”
这时候他又把云老二的家庭情况跟王忆仔细一说,说法跟徐横差不多。
后面的事也差不多:“云老二家里穷,但最近有说法说他家云老大力气大,让内地的一家矿场给看中了,找他去上矿了。”
“而且云老大是先过去探路的,他那边要是能干稳定了,就回来接云老二一起去干矿,这样兄弟两个累是累点,但都捧上铁饭碗了。”
“然后胜利看上他们兄弟俩的活了,觉得兄弟俩以后日子能过好,就把大妮儿嫁给云家老二了。”
王忆听到这里疑惑的抬起头:“至于吗?大妮儿才20,云家老二都三十五六了,就因为云家两兄弟能去矿上上班,就把大闺女嫁过去?”
老板又弹了弹烟灰说道:“嗨,你是不知道胜利这个人,他有能耐不假,可这个人真是鬼迷心窍,就想让闺女嫁个铁饭碗,一直想给闺女找端着铁饭碗的人家。”
“当时我们也想不通,胜利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把家里的闺女往火坑里推?”
“胜利跟我们私下里说——领导这事你别传出去啊,这事咱们也只能私下里说,因为传出去这话不好听。”
徐横端着盆子连吃带喝加八卦整了个津津有味,乐呵呵的说:“你说你说,我们两个嘴巴跟铁门一样,绝不会透露一星半点的消息。”
老板点点头说:“行,我知道领导们肯定嘴巴紧,就跟钢门一样。”
“就是胜利私下里跟我们说,他其实也不想把大妮儿嫁给云老二,可是大妮儿自己挺乐意的,另一个大妮儿嫁过去后一般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为什么?云老大是个半傻,云老二不是半傻也差不远了,而大妮儿这姑娘机灵呀,她去了云家肯定是她来当家。”
“然后你们看,到时候云老大、云老二两个人都是国家矿工,他们一个月赚钱不老少,工龄上来以后,一个月合计能拿二三百呢!”
“到时候这钱谁来管?不都是大妮儿来管嘛!”
徐横听后吧嗒嘴:“还有这算计呢?厉害、厉害……”
“别说话。”王忆瞪了徐横一眼。
云老大,云老二,矿工……
蛛丝马迹好像出来了!
他示意老板继续说:“后面呢?”
老板扔掉烟蒂说道:“后面没有了,后面就是大妮儿大雪节气刚过没两天嫁给云老二了,然后当天晚上云老二忽然又跑去胜利家要媳妇,说媳妇没去。”
“胜利急眼了,说村里多少人看见他家大妮儿进了云家的门,这云家怎么还来找自己要人?”
“两家子一合计发现大妮儿不见了,就这样开始吵闹起来……”
王忆又递给他一根烟,问道:“那这事里面还有个孙林对吧?这孙林你知道吗?”
老板说道:“当然知道,县里头以前老干部的那个……”
他往上指了指然后嘿嘿笑。
剩下的话不说了。
王忆想找他打听孙林的消息,老板却是机灵,说自己跟孙林不相识,就是知道一些村里人乃至全县人都知道的消息。
鸡零狗碎的消息。
无非说他跟谁打架、去谁家船上收保护费之类的小道消息,跟王忆关心的人口贩卖事宜没有关系。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云老大和大妮儿。
孙林今年开始干了拐卖人口的勾当,云老大和大妮儿失踪,恐怕跟他脱不开干系。
但这些事肯定是机密事,老板也不清楚。
王忆要查必须得找云家人或者窦胜利。
他打算先从云家这边下手。
云老二应该不太机灵,云家老母亲又是残疾人,这件事里如果有什么猫腻,那母子两人更适合做突破口。
如果事情里有猫腻,母子两人肯定不愿意跟他说,这种情况下自己之前伪装的官方身份倒是能起作用了。
他对馄饨摊老板招招手,低声说:“你帮我个忙,把云老二母子弄到你这里,我有话问他们。”
馄饨摊老板疑惑又为难。
王忆给他兜里塞了十块钱,说道:“你帮我这个忙,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一听这话老板赶紧往外推手:“嘿哟,领导,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你有安排你就说,我肯定给你办呀。”
王忆坚持着把钱塞进了他兜里。
还给他塞了一包香烟。
香烟的包装很简单,白纸上面是大红的五星和‘军内特供’四个字。
老板识字,看到这包烟后立马揣进兜里,他跟媳妇吆喝一声就跑出门去。
不多会老板推着个小车回来了,车上垫了一床破褥子,褥子上坐着王忆和徐横先前看到的那个老太太。
这就是云家老母了。
云家老母进来后奇怪的问道:“六月呀,你让我来到底啥事?”
老板笑道:“嫂子,没啥事、没啥事,就是有领导找你……”
“领导?”云家老母陡然打了个哆嗦,赶紧说,“你咋不早说?你让我回去,我、我得回家,我一个老婆子,我见什么领导?”
王忆见此就知道了。
云家和窦胜利家的事肯定有猫腻了!
但云家老母戒心很强,一个劲的催促着老板赶紧送自己回家,这时候他不能切入主题,容易打草惊蛇。
得找云家老二!
于是他先笑眯眯的说:“老嫂子,你别急着走,我们不是政府的领导,是捕捞队的领导。”
“之所以叫你过来,是刚才进你们村子的时候看见你在孤零零的晒阳光,你面色不好,我和我同事心里可怜你,叫你过来吃两碗馄饨!”
老板帮腔说道:“对,领导心可好了,他们是让我叫你过来吃馄饨的。”
为了配合领导,他还喊了一声:“媳妇儿,馄饨包好了没有?”
老板娘胆战心惊的说:“包好了、包好了,正要下锅哩。”
听说领导要请自己吃馄饨,老太太犹豫了。
她还是想走,可等到馄饨端上桌,热乎乎的大瓷碗递到她手上,她忍不住开始咽口水了。
家里条件差,实在想吃点好的!
王忆低声问老板:“云老二呢?”
老板说:“去码头当力工了,我找人去叫他了,你们等等,最多半个钟头他肯定就回来了。”
徐横喝了口馄饨汤奇怪的问道:“他们家里不是买了一艘渔船呢?云老大去矿上了,那船不就得云老二用了?”
老板说:“前几天他们家把渔船卖了,说是换成钱给云老大当路费同时置办了一些衣裳被褥啥的。”
老太太狼吞虎咽的吃下一碗馄饨后还是闹着要离开,老板说还有第二碗,正在慢慢的包着呢,这话把老太太给劝住了。
鸡汤馄饨太好吃了。
王忆随身带着糖果,他递给老太太两块,跟老太太慢慢聊了起来。
云家老母本来对他很有戒心,可是吃人嘴短,又是吃王忆请的馄饨又是吃王忆请的糖果,老太太慢慢就跟他聊了起来。
后面云老二也来了。
王忆给老板使眼色,老板恰到好处的把两大碗馄饨端上来。
云老二是个矮小肥胖的汉子,看见馄饨上桌听说是王忆请吃饭,便冲他很江湖气的抱拳说:“领导,谢谢你了。”
然后他就开始狼吞虎咽。
很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那么聪明的样子。
其实这点从他的体型和他老母亲的身体情况上就能看出来。
他这边身上有肥肉而他的老母亲面无血色,显然家里的口粮都是让他给吃掉了,他老母亲经常得饿肚子。
王忆请云老二吃了馄饨又抽烟,结果云老二摆摆手:“不会烟,没钱买烟,我家的钱都买粮食了。”
说着他伸舌头在碗口舔了一圈。
见此王忆说道:“再给这位同志来一碗馄饨。”
云老二高兴的说:“你这个领导真不赖,行啊,有啥说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领导了,你是头一个请我吃饭的领导。”
王忆笑道:“请你吃饭的领导就是好领导?”
“那肯定的。”云老二满不在乎的说道。
王忆说道:“行,那我当个好领导,你大哥呢,让你大哥过来,我一起请他吃顿饭。”
云老二听到这话后说道:“那你早请啊,就差这几天我哥吃不上你的饭了,他……”
“你瞎说啥?”云家老母赶紧慌张的打断他的话,“你哥咋就吃不上这领导的饭了?等你哥从矿上回来,等过几年他回来,到时候不就吃上这饭了?”
云老二挠挠头说道:“娘,我就要说我哥去矿场的事了,他上矿场以后不回来了,领导还能赶着去请他吃馄饨?所以他不是吃不上领导的馄饨了?”
“六月,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板笑道:“对,是这么个道理。”
云老二便没好气的对母亲说:“娘,你平日里还老嫌弃我没脑子,你看你,你办的不更是没脑子的活吗?”
听着母子两人的对话。
王忆更是发现事情不对劲。
提起云家的老大,这云家老母反应太慌张了;而云老二更是说‘他上矿场以后不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云老大上矿场就不回来了?
这里算是他们家乡了。
他们去矿场又不是上战场,上了战场也不是必然会牺牲,那为什么说‘以后不回来了’?
除非……
这云老大真的回不来了,不是回不来家乡,恐怕是回不来人间!
但这信息不能靠推断,得要真实的。
总之他发现猫腻更多了。
他想细问,奈何云家母子都有戒备。
王忆让老板将云家老母送出去晒太阳,准备对母子两人进行逐个突破。
老板家里有酒,做俏食生意的自然少不了酒,王忆就让他打了两斤白酒过来。
码头上的力工可以不吸烟但没有不喝酒、不吃辣的。
海边这地方潮气太大、湿气太重,喝酒能活血,吃辣能祛湿。
云老二平日里可舍不得喝酒,如今又有馄饨又有酒他来劲了,还让老板弄了一盘咸菜当下酒菜,用不着王忆劝酒他自己就喝了起来。
王忆见此倒是省劲了,他本来还担心自己和徐横喝不倒云老二呢。
云老二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挺有戒心的,王忆和徐横几次提起云老大他都是闭口不言、闷头吃饭。
所以得等他喝酒上头才能聊下去。
云老二不多会就上头了,他喝酒很猛,一碗馄饨能下去一斤白酒。
看着他脸色酡红起来,王忆就开始切入主题:“咱们还挺对脾气的,这酒喝的挺愉快,可惜人少了,喝酒人得多点。”
徐横说:“对,喝酒必须得人多,酒好不好另说,图一个氛围。”
“可惜我哥还有我弟都没在佛海,否则把他们叫过来就好了。”
王忆说道:“有馄饨有酒肴又有酒,这顿饭确实不错,咱平日里一般也吃不上,可惜你哥他们没在,要不然一起吃多好。”
听着两人的话,云老二举起的酒杯放下了。
他用舌头在嘴里拨弄几下子,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起来。
王忆问道:“云老二,你和你大哥平日里也吃不上这样的酒和肴吧?”
云老二情绪低沉的说道:“嗯,吃不上,我俩吃苞米饼子能吃饱就算好的了。”
王忆说道:“没事,以后你们兄弟再一起吃就行了。”
听到这话,云老二的情绪顿时就崩溃了:“没有以后了,没有以后了,我大哥没了,我大哥已经没了!”
“我没法跟他再一起喝酒了!以后有啥好酒好肴的,我都没法跟他再一起享受啦!”
‘我大哥没了’!
王忆一听这话愣住了。
自己猜对了?
他起初以为云老大是被孙林卖给黑矿场了,想要从这点来切入话题了解孙林的所作所为,直到刚才云家母子的异常反应让他推断‘云老大可能已经死了’。
如今云老二终于把答案说出来了。
王忆便赶紧问道:“你说什么?你大哥没了?他不是去矿场上班了吗?你不是也要去矿场上班吗?”
云老二哽咽着说:“嗯,我可以去矿场上班,可我大哥已经没了,我大哥让胜利的船给撞了,撞死了!”
王忆看向徐横。
徐横嘴巴张开了。
看起来比他还吃惊。
但王忆已经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胜利开船把你大哥的小船撞翻了,然后把你大哥撞进海里淹死了?”
“胜利为了逃避这个刑事责任、为了不坐牢,所以就让大闺女嫁给你了是不是?”
“那你大哥的尸首呢?胜利家大闺女的人呢?你说你能去矿场,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们跟孙林是什么关系?”
云老二脑袋瓜子实在不太好使,他悲伤之下拿起酒碗直接大碗喝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嘟囔‘大哥没了、以后再也不能一起喝酒了’之类的话。
嘟囔来嘟囔去,他把自己绕晕了,端起酒碗哭哭啼啼、歪歪斜斜的就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老板从厨房里追出来,愕然问道:“怎么回事?老二这是干什么呢?喂,老二你回来!”
王忆估计从云老二口中得不到有效信息了,不过有一条重要信息已经套出来了:
云老大不是被孙林卖到矿场去了,而是被窦胜利的船给撞死了!
这样其他信息不用问云老二,问窦胜利更合适!
于是他急忙对老板说:“老二喝多了,你先别管他,胜利家在哪里?你领我去胜利家一趟——不,叫胜利过来,我也要请他喝酒!”
老板不高兴的说道:“我也不想管他啊,可他在我家喝酒也就罢了,还拿走了我家的碗!”
王忆说道:“你先去把胜利叫过来,我给你赔十个碗!”
“另外你别说是领导找他,自己想办法把他弄过来!”
老板高兴的笑道:“领导你真是太好了,行,那我去给你叫胜利,他这几天忙着找大妮儿,倒是没怎么出海,这会估计在家呢!”
王忆又塞给他十块钱,他兴高采烈就出门了。
这次他出门之后没多少时间就回来了,带着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回来的:
“……哎呀我说你别废话了,都说了是我给你找了个能掐会算的半仙,你让他给你算算酒能算出你家大妮儿现在在哪里!”
“是贾半仙吗?”中年汉子窦胜利期盼的问道。
王忆笑道:“不是,是王半仙。”
窦胜利进厢房看见两张陌生面孔后顿时愣住了,问道:“六月,这两位谁是半仙?”
王忆给老板使了个眼色,说道:“去给胜利同志来一碗馄饨、打两斤酒……”
窦胜利急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们两位谁能掐会算,能算出我闺女现在在哪里?”
王忆说道:“我能找到你闺女,不过你不用急,先坐下吃点饭喝碗酒。”
他正琢磨着怎么从窦胜利口中套话,窦胜利却警惕起来。
老板说他为人机灵、有能耐,这不是在夸他,他确实很机灵,问道:“云老二是不是来过?你们两个不是半仙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王忆不知道他怎么看出云老二来过这件事,但对方能这么猜测肯定是有所依仗。
偏偏老板是个猪队友,说道:“领导,我可没跟他说云老二来过我家的事……”
“领导?你是什么领导?”窦胜利顿时惶恐起来,往后退着就要走。
王忆笑道:“胜利同志,氛围都已经这样了,你现在再走可就不礼貌了。”
他给徐横使了个眼色,徐横上去把厢房的门给反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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