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呼啦啦的跑出去。
跑这边的,跑那边的,到处乱跑的。
这家伙营地内外、防浪堤上下的人可就多了。
逃工根本逃不掉!
很快,一伙逃工被抓回来了。
这事先惊动了营部,营部的干部气冲冲的过去大喝道:
“你们是哪个公社、哪个生产队的?啊?你们都是哪里的,快说说,妈的,不嫌丢人当逃兵!”
“行,我倒要看看你们都是谁的兵,你们不嫌丢人,我看你们的干部是不是也不嫌丢人!”
逃工劳力一共有五个人,五个人不说话,低着头蹲在地上凑在一起,只呼哧呼哧喘粗气。
此时有公社干部认出其中的熟悉面孔,气急败坏之下上去踹了一脚:“杨老六,你这个怂货,出来上工领了粮食和鸡蛋,到了晚上就要跑?”
杨老六被踹倒,爬起来蹲在地上继续低头沉默不语。
公社干部怒吼道:“杨靖、杨大眼,你个混账玩意儿在哪里?赶紧出来?”
“还有你们几个,别他么在这里低头耷拉角的,是爷们站起来说话,炮对炮、车对车,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们为什么跑?”
逃工里有青年,青年容易热血上头。
公社干部这么一吆喝,青年生气的站起来说道:“为什么跑?不跑要他娘累死在这里了!”
“给两斤粮食两个鸡蛋而已,你们就想让我们卖命……”
“你!”公社干部更怒,上去抓住他衣服挥拳头就要打人。
县里干部见此只好拦住他。
而青年社员并不怕,怒睁双眼叫道:“好啊!打人!你打人吧!你让这里的同志们都看看你们当干部的是什么样子!”
“强逼老百姓来上工!老百姓不愿意干就打人!我草,你们这是国家干部?你们是旧军阀做派!你们跟常凯申那狗杂种的手下有什么区别?”
这帽子扣的很大。
公社干部被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他胳膊被拽住就抬脚踹,跳起来抬脚踹那青年。
村干部也跑来了,上去当胸给青年一拳,怒道:“小雨你快给我行了吧,就你有张嘴?就你能说?”
青年悲愤的吼道:“我不说我能怎么着?我不说难道要等着你们干部把我们老百姓逼死?”
“你知道我家情况,我家娃子才他娘五个月!五个月!现在我要出来上工,我老婆得替我去给人家干活,她一出去就是一天,孩子一天吃不到奶,还得到天黑我老婆回家以后才能喂他吃口热奶……”
崔青子诧异的问道:“你家有特殊情况,这样你们生产队怎么还安排你来上工?”
青年叫道:“我咋知道?反正这工摊派到我家头上了,我不出来我让谁来?让我老婆来?让我娘来?还能让我吃奶的娃娃来……”
旁边有熟人拦住他,将他往后拉,唉声叹气的说:“行了行了,兄弟你别说了,你这是不准备过日子了?”
这么说话得罪村干部!
村干部此时脸都绿了,捏着拳头眼看着也要上来打他。
青年倒是血性。
他直接抽出腰带爬上一棵树,把腰带往上一搭给卡住,直接将脑袋套上去就要跳下来。
还好王祥赖眼疾手快,跟着他爬上树一把将给拽住了,说道:“你想死啊?你上去真就死了!”
干部们也吓到了,赶紧安排人把他从树上拽下来。
曹玉清严肃的对青年说道:“快下来,你别没数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把脑袋搭上面一旦双脚踩空,颈椎会被身体给拽断!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大家都知道青年只是想要吓唬人,但青年并不知道,人上吊的时候如果身躯的下坠力太大会导致颈椎脱落,直接就是个死!
现场有些乱了。
村干部、公社干部面色复杂,一时之间被拿捏住了。
特别是人群里还有人阴阳怪气的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崔青子赶紧指着人群说:“行了,同志们先散了,不要乱说啊!”
此时团部的领导也赶来了。
他们赶来把情况问清楚,然后有大领导对着基层的干部们严厉的说:“省里几次三番的下文件要求不许粗暴处理群众问题,你们怎么还敢动不动就对群众拳打脚踢?”
“刚才是谁打人了?谁打人了谁会去做检讨,对群众做检讨也写检讨交到团部去!”
公社干部不满的说道:“领导你是没有听到他刚才说什么话,他……”
“我没听到可我打听到了!”大领导严肃的说道,“不用你来提醒我。”
王祥赖和两个人把青年给拽下来。
青年这会冷静下来,听了王祥赖和曹玉清的话后也有些后怕。
同时他感觉深深地丢脸……
社死了!
人不能冲动,冲动之下做事就容易出问题。
他算是运气好的只是社死,要不是王祥赖眼疾手快拽住了他,那他就不只是社死那么简单,而是要真的死!
大领导上去帮他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土灰和草叶,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环视四周,四周围上来许多人。
赶海工枯燥无味,歇工的时候终于来了热闹景,那肯定得好好看一看。
除了看热闹,大家伙也想看看团部怎么处理逃工,他们都想当逃工。
大领导严肃的说道:“同志们,我们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全市各地区各生产队,来干什么?”
“来赶海工!”崔青子配合的说道。
大领导点点头:“是啊,我们是来赶海工。”
“赶海工苦啊,实际上干什么工不苦呢?那我们为什么要来自讨苦吃?”
他郑重的说道:“因为伟大领袖曾经说过,中国要发展,必须依靠农业,而农业要发展,必须要大兴水利,才能保证农业的旱涝保丰收的目标!”
“为了旱涝保丰收,为了能让咱们老百姓的日子风调雨顺,所以组织上号召全国的农民利用冬季的农闲、渔闲时间,来尽义务为国家兴建水利项目!”
“这些水利项目不是为我这个当领导的来服务,也不是为你们的生产队领导、公社领导来服务,它就是为咱们人民、为咱们每一位服务的!”
“我知道有人要问了——既然这水利工程是为每个人民服务的,那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受苦呢?”
有劳动力情不自禁的点头。
现在的人心思还很单纯,很容易在思绪上被人给拿捏了。
大领导说道:“同样的疑问也在我心里!”
“我知道你们累、你们苦,可我负责任的说一句,我这个当干部的虽然没有像你们一样挑土推车甩锄头的干活,可我也没有闲着玩!”
“我可以负责任的再说一句,我的休息时间比大家伙要短!”
营部的领导们纷纷说:“这点我可以证明,于领导昨天是工地上最后一个睡的,今天是工地上头一个醒的。”
“领导要担心的太多了,这么大的工地,要保障施工进度还要保障咱们劳力的安危,他的心很累。”
“还有咱们吃的饭呢,领导都过问了,这次赶海工发粮食发鸡蛋还有粗粮咸菜管够的条件就是领导给咱们争取到的……”
大领导摆摆手说:“这些先不说,我说这些话不是来给自己表功的,实际上跟各位同志相比,我也没有什么功劳,功劳是人民的!成绩是人民的!”
“我要说的是,我可以不必来受这个罪、担这些心,因为这赶海工的事关乎全市人民,为什么非得我来负责这个项目呢?”
“以前我有这样的心思,直到我去年年后到南疆办点事,然后我看到了边疆的战事、看到了战士们的牺牲!”
“有很多战士很年轻,跟我儿子一样年轻、跟同志们的儿子或者弟弟一样年轻,可他们在边疆牺牲了、受伤了!”
“我忍不住问一个双腿被地雷炸断的战士,我说你们这么年轻,把热血抛洒在边疆的土地上,心里有没有感觉委屈、不甘?”
“你们猜这小战士怎么说?”
他看向众人,自顾自的说道:“他跟我说,‘这是他们的责任,每个子弟兵的责任,因为人民子弟兵守护人民啊’!同志们,他真是这么跟我说的啊!”
众人听的动容。
这时候有领导冲身边的人低声说:“领导的儿子也牺牲了。”
再听这话。
现场沉默无语。
有些劳力缩了缩脖子,抄着手离开了。
青年逃工听到这两番话后脸涨红了,他说道:“领导,对不住,我错了,我回去对同志们做检讨……”
“你先不要说这些话。”大领导恳切的说道,“你的家庭情况确实不该来赶海工。”
“那你为什么来了呢?我想这是有人在滥用职权了!”
他冷森森的看向几个公社干部和村干部,这下子轮到几个干部开始低头。
当然有的干部问心无愧,张开嘴要解释。
大领导摆摆手说:“你们几个还有这几位同志都跟我回去,去团部办公室咱们仔细聊聊。”
“古人说,真理不辨不明、越辨越明,这样咱们回去把事情的责任给找一找,是谁的责任谁就要负起责任。”
“别的地方我不管,咱们这块工地上我说的算,有功必赏、有错必罚!我不要别的,就要一个公正!”
劳力们听到这话大为激动,纷纷鼓掌。
掌声很热烈。
领导领着人离开了,劳力们也散开了。
这下子没人想要当逃工了,都坚定信念准备在这里好好赶工再回家。
王忆本来想找大领导说一下松林虫灾的事。
但看氛围现在不太适合聊这个,他便也跟着人群先回去了。
反正处理虫灾不差一天两日的,他准备明天去找领导提一提这回事。
天涯岛这边的社员们回到营地围着地窝子烤火,一边脱了鞋给脚丫子烤火一边抠着脚丫子讨论:
“市里的领导就是市里的,有水平,有能力。”
“也有觉悟,唉,没听那个中分头领导说吗?他儿子牺牲在边疆了。”
“人家为了国家稳定、人民安居乐业牺牲了儿子,咱们上个海工怎么能抱怨?唉,说起来咱们生产队投机取巧了,本来要来五十个人……”
“没事,明天咱们再加把劲,难道咱们四十个人干不出五十个人的活吗?”
王忆拿出几个灌了冰水的大瓶子出来,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蝉,知了猴。
他拿新铁条分给众人,然后从里面拿出知了猴串在铁条上,放在火上烘烤起来。
烤知了猴吃。
这些知了猴都是用盐水给泡过了,味道挺咸,但烤熟之后又特别香——高蛋白,适合烧烤。
社员们便吃着烤知了猴美滋滋的喝小酒,一个知了猴分开一点点的吃,有香味有咸味,再配上一口小酒进肚子里,心满意足了。
外队的劳力看的眼热,凑过来跟着一起烤火、一起聊天,当然也顺便过来分两个知了猴下酒。
人越来越多,聊天的氛围就越来越好。
大家伙喝着酒烤着火,不断有人拿干柴扔进去,炽烈的火烤的人脸红彤彤。
风一吹,火焰飘荡。
木头烧的噼里啪啦响,通红的木头时不时的烧塌落下,然后便溅起好些火星子。
海风挟带着火星子漫天飞舞。
夜空黑暗。
火星旋转着如萤火虫。
今晚夜色很深沉,松林削减了海风的狂野,只有小风来吹。
大家伙喝酒吹牛,时不时就是一阵爆笑声,真是一个安好的岁月。
王忆坐在人群外头看着这一幕,一切尽可揽于胸,好像能看见开心的情绪在人群中环绕的踪影!
聊着聊着大家都聊嗨了,一时之间都忘记了时间点。
连队干部们只好敲锣吆喝:“睡觉了、睡觉了,都去睡觉了啊。”
“夜深了,明天还要赶工,都赶紧休息了……”
结果这又换来了一阵愤怒的咆哮:“我草,让不让人睡了?大半夜的吆喝就罢了,怎么还敲锣啊?”
连队干部气的吹胡子瞪眼。
各班排组的干部们招呼自己人去睡觉,王忆也帮忙驱散了还在聊天的人。
他还得等地窝子冷却下来铺被子呢!
人群恋恋不舍的散开,各回各自的窝棚子。
然后篝火纷纷熄灭,灯光也灭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的有人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
这下子又犯了众怒,整个连队的营地都被惊动了,纷纷出来骂娘。
但一个声音压住了他们的情绪:“是蛇啊!宋大宝的裤腿里钻进一条眼镜蛇!”
“大夫大夫!宋大宝被眼镜蛇咬了!”
翁洲地区确实有蛇。
松林地带肯定也有蛇。
但现在的深冬时节,天气森冷,蛇应该已经冬眠了。
结果怎么又闹出蛇钻裤腿的事来了?
营地里出现了蛇还是眼镜蛇这样的毒蛇,连队干部和各班排组的基层干部立马紧张起来。
营部里已经睡下的曹玉清被叫醒,披上大衣挎上药箱急忙赶过来。
他在路上便高声喊:“拦住那条眼镜蛇!别让它跑了!”
“跑不了!”黄土乡那边有人喊道。
“对,已经用棉大衣给捂住了,四边都用石头压住了,它肯定跑不了!”
好些人被惊动了。
王忆这边恰好还没有准备入睡,他第一时间赶过去,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被咬的是黄土乡的一个劳力,叫宋大宝。
黄土乡这次带队干部是王忆的老熟人童不鸣,童不鸣火急火燎的去扶助了曹玉清,然后拉着老主任赶紧跑过来。
一个汉子惊魂未定的被抬到了窝棚子门口。
他用手死死的掐着大腿根慌张的说:“咬了咬了,它咬了!”
“咬哪里了?是不是咬在牛子上了?”有人凑过来问。
又有人嘿嘿笑道:“听说被毒蛇咬了会肿胀,牛子要是肿胀了……”
“我可去你吗各臭逼的吧!”童不鸣抬脚挨个踹了上去,“滚!滚!”
曹玉清让汉子脱裤子。
汉子慌张的叫道:“不、不吧,我手卡着大动脉呢,腿上的大动脉!”
“要是我松开,这毒顺着血进心脏不是死定了?”
曹玉清安抚他说道:“没那么快——算了,我给你剪开裤子吧。”
“别,我秋裤是新的,你剪碎了我回家肯定被老婆骂。”汉子心疼裤子,还是决定脱下来。
曹玉清说道:“谁的手电电力充足,打个亮……”
不等他说完,王忆将手电打开。
很亮!
灯光在他腿上一扫,看到他的膝盖位置出现了俩伤口。
曹玉清抽出一条压脉带给汉子绑在大腿根上,抽出手术刀消毒给扩展伤口从四周往外挤压毒液。
他挤压几下后又有赤脚医生过来,于是他把这工作交给赤脚医生,问旁边的人:“毒蛇什么品种,你们认出来了吗?是不是中华眼镜蛇?就是白颈乌?”
有个汉子说道:“对,就是白颈乌!”
曹玉清点点头。
白颈乌,中华眼镜蛇。
这种眼镜蛇因为整体是黑褐色的而颈部伸展开后又一层白色痕迹,所以得了个俗名叫白颈乌。
另外它还有个名字叫翁洲眼镜蛇……
从这个名字就知道,翁洲地区少不了这种眼镜蛇的身影。
得到答案了但出于保险起见,曹玉清在准备毒蛇血清针的时候还是让人小心的揭开棉大衣露出这眼镜蛇来。
好几道手电光照耀过去。
棉衣一点点掀开,一条眼镜蛇畏畏缩缩的出现在棉衣下。
“妈的打死它!给大宝报仇!”有人冲动的喊。
宋大宝呻吟道:“我还没死呢,别急着报仇,这蛇你们给我留下,我回去泡酒。”
曹玉清确定了毒蛇的身份后给他扎针。
这事惊动了团部,团部安排了一辆吉普车过来,把宋大宝送去医院。
崔青子疑惑的问道:“这季节怎么还会有毒蛇伤人?”
劳力们倒是有经验,说道:“肯定是窝棚子挖在蛇窝附近了,昨天今天都在地窝子里点火,把蛇给热乎醒了,而蛇醒了出来后发现天还冷,它就找个暖和的地方钻进去了。”
“幸亏它找到的是男人的窝棚子,要是进了女人的……”
“嘿嘿嘿。”
笑声又响起来。
童不鸣这边气的不行。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时候了还在讨论下半身那点骚事!
营部和团部的干部们没有在意劳力们的低俗玩笑,他们知道,精力充沛的汉子们就喜欢这一口。
干部们凑在一起迅速的开了个短会,然后要求以连队为单位,统一安排各班排组搜查营地内外,防止还有毒蛇毒虫的漏网之鱼。
这个安排是正确的。
随着搜查工作展开,又有两个窝棚子附近发现了毒蛇!
这下子所有班排组都认真起来。
他们本来觉得宋大宝被毒蛇咬了那是他倒霉,其实这是他幸运也是大家伙都幸运。
今天太累了,可以想象劳力们倒头后肯定会呼呼大睡。
如此一来被毒蛇咬伤恐怕都醒不过来,而白颈乌的毒性很猛烈,要是被咬了还在无知觉的睡觉,那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明白这点,劳力们后怕、干部们更后怕。
组织这么一场劳动要是死好几个人,那在场的大大小小干部都完蛋了。
用《武林外传》中邢捕头的话来说:亲娘嘞,影响仕途啊!
各营地从里往外扫出去二十米,确定没有毒蛇后,各班排组的劳力才三三两两的回去睡觉。
而此时已经十二点钟了……
劳力们吃了教训都老实了,用绳子扎住裤腿袖口,戴上手套合着衣服躺下。
本来担心寒露和霜降浸头着凉,他们家里都备了毛巾,这样他们用毛巾把脑袋包得严严实实,堪称是全副武装的钻进被窝里。
不一会儿,窝棚子和帐篷里都响起了鼾声。
劳动了一天真是太累了也太困了,那打鼾声就跟打雷一样,‘呼嘎、呼嘎’的怪吓人。
大家伙在工地上不能讲究要将就,反正找地方躺下后脚抵着脚,或者头对着头,甚至脚抵着头,不分香臭,只要睡下就好。
天当被子地当床,身边都是好同志。
他们睡得很踏实。
王忆收拾好窝棚子要入睡,不经意间往外一看——
轻轻浮浮。
天上飘下了雪花来!
下雪了。
大寒当天下雪了。
一觉醒来是21号,农历腊月初八。
腊八节到了!
早上要用地窝子煮腊八粥,王忆起来的挺早,他精力充沛,拉开门帘子往外一看。
一股寒气钻进他怀里!
很冷。
睡窝棚子其实还挺舒服的,地下都被烧热乎了,热量能透过铺盖卷传上来,在这里睡就跟睡暖炕一样。
窝棚子密不透风,热量都被锁住了,这一开门可好,冰火两重天。
蓬勃的热气带着水汽喷涌出去,外面森冷,于是便雾化了。
王忆一眼看去,好像是窝棚子在往外喷尾气!
风很冷、很不要脸,不管他已经是有妇之夫还是一个劲往他怀里钻,逼得王老师不得不紧了紧衣裳。
外面还没有升起太阳,但能看见四处白茫茫一大片。
一夜之间,大地和松林银装素裹。
他呼了口气走出去,翁洲即使下雪也没有大雪,落下的雪花是肉眼可见的微微小,不过一片一片飘落下来这意境还是挺唯美的。
不断有人钻出来,‘下雪了’的声音不断响起。
听闻已经下雪了,劳力们很激动。
因为下雪了好抓兔子!
特别是时不时就有人发出一连声的吆喝:“逮着!逮着!逮着啊……”
不用多想,肯定是有人碰到兔子了!
劳力们不管是否清醒,抓两把雪擦脸上抹一抹,赶紧抓起铁锨渔网之类的工具往发声地方猛钻。
王忆看见秋渭水从帐篷里探出头,他走过去把她扶出来,笑道:“可惜没带上老黄和那几个小崽子,否则咱们就有野兔肉吃了。”
秋渭水跃跃欲试:“没带老黄它们也没事,咱们几个还能抓不住个野兔子?反正就是跟住它,等它跑瘫了捡回来就行了。”
王忆还真没抓过野兔子,诧异的问道:“人还能跑过兔子?”
秋渭水笑道:“人是万物之主,你以为这话是假的呀?”
“咱们跑不过野兔子,可是野兔子脂肪少,耐力不足,只要跟着它让它跑就行了,最好几个人围成圈吓唬它往返跑,跑不了很久它就累瘫了。”
这时候多数社员没有去抓兔子,而是去团部食堂排队打饭。
昨天晚上传出小道消息来了,今天腊八节喝腊八粥,团部给准备了大米粥,放上了红枣糖精,很甜很好喝!
王忆跟秋渭水手拉手进松林里看了看。
兔子屎都没看见几颗。
于是两人放弃能找到野兔的幻想,出来挪开棚屋子收拾了铺盖卷,烧火煮腊八粥。
劳力们醒来掀开帐篷门,纷纷惊呼:“好家伙,下雪了!”
“什么味道?真香啊,王老师、小秋老师,又给准备上好东西了?”
“你真是睡迷糊了,腊八粥呀!”
大家伙正在说说笑笑,这时候松林深处被风吹过来一阵吵闹,很快又有人跑出来冲他们看:“天涯岛的邻居,过来帮个忙,有人抢我们兔子!”
是金兰岛的社员在摇人。
两个岛屿隔着近,现在关系处的也不错,所以金兰岛上门来摇人,他们不能装没听见。
王忆留下秋渭水和钟瑶瑶煮粥,然后一挥手,大群的汉子跟着他气势汹汹的进松林。
见此,金兰岛的社员高兴了。
自己招呼来了一支生力军!
他们赶进松林,这时候营部乃至团部都有领导出现。
王忆一看愣了愣。
这什么情况?
一个兔子把大领导们都给惊动了?
王祥赖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他赶紧拉了那社员一把低声问:“我草,你们跟领导抢兔子?”
那社员也有些惊疑不定:“不、不能吧?应该是长海公社的人啊,怎么领导也来了?”
王富贵说:“那就是来主持公道的,昨天于领导不是说了吗?他的工地上一切必须得公正。”
他们这一堆人很扎眼。
领导们正在走来,看见他们这么一大队人气势汹汹的出现在对面,心里多少有点犯嘀咕。
县里的干事崔青子赶紧问:“喂喂喂,你们干嘛啊?大清早不吃饭干嘛啊?”
王祥赖嘿嘿笑道:“领导你们别怕,我们不是来打仗的,是出来晨练的!”
说着他一个箭步冲出去,拉开架势‘哼哼哈嘿’的拉开打起了太极拳。
其他社员见此也赶紧拔脚开拳。
于是黑松林、白雪地之间,一群汉子在缓缓地打起了太极拳。
竟然还挺有氛围的……
远处黄志武领着几个人在跟对面的一行人对峙,在两人之间是个被陷阱卡住已经伸腿瞪眼的死兔子。
双方围绕这只兔子展开热烈的交流,都在诚挚的问候彼此家眷特别是女性亲属。
有的人比较客气,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有的人关心健康,一个劲的询问对方下三路坏了没有要不要自己帮忙去生个娃……
领导来了后,他们总算消停一些。
这时候就是看谁眼疾嘴快会告状了。
双方都有人冲上去要领导们给自己做主:
“这个兔子是我们看见的,领导,真的,我们先看见的,我们追它来着,追的它到处跑,走投无路了,结果这兔子不小心撞上了这里的陷阱……”
“放屁!这兔子怎么走投无路了?这兔子眼看就要跑了,是我们的陷阱拦住它把它给办了,要不然它肯定就跑了……”
“那这兔子也是我们的啊,是我们发现了它、追着它……”
“你们没追上,它已经跑了,是跑到了我们的陷阱里又被我们给逮住了……”
又开始吵闹起来。
不过王忆已经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长海公社一个班排组的人发现了一只兔子想追它,结果兔子跑的飞快,他们没能抓到,可兔子逃跑过程中钻进了金兰岛布置下的捕兔陷阱里。
最终双方都认为兔子的归属权该属于自己,就这样吵吵起来了。
接下来他们开始求领导们来裁决。
崔青子问道:“这个陷阱是你们百姓生产队布置的?你们敢确定吗?”
黄志武拍胸膛说:“就是我们布置的,这我可以发誓,我要是撒谎,让我黄家断子绝孙!”
周围不少人倒吸凉气。
够狠!
又有一个叫孙少杰的领导随意问:“你们什么时候布置的陷阱?能这么巧抓到他们的兔子?”
黄志武说道:“不是凑巧,这地方有兔子,我们早就知道了,所以我们前天来了以后,当天晚上就过来在林子里设置了套兔子的陷阱。”
“设置了十五个呢。”有他们生产队的社员补充道。
孙少杰皱眉道:“是吗?那你们设置了这么多陷阱、设置了两天,就没有抓到一个兔子?我怎么有点不信你们的话呢。”
“抓到了啊,昨天逮到了两只兔子呢。”又有社员赶紧说道。
一听这话,几个领导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那兔子呢?”
黄志武反应快,感觉领导们的态度不对劲。
可社员们没有这个心眼,有人下意识就说:“吃了呀,这是野兔子,我们抓到了吃掉了,没事吧?”
孙少杰阴嗖嗖的说:“没事,不过你们是在哪里吃的?”
百姓生产队这边一下子愣住了。
他们没有在营地吃,因为那里各队人太多,他们要是在营地吃,自己压根吃不上几块肉,都会被外队人过来给要光光。
所以他们——
他们是在松林里造了土窑烤着吃了!
松林茂盛,能挡住土窑中火焰燃烧产生的烟雾。
可问题来了。
各级领导三令五申不许在松林里生火!
黄志武的脸色变了。
一只兔子引发的案子……
王忆知道他们这帮人要有麻烦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能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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